宗伟看到迎亲队伍进了银铃家,就知道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晚上,宗伟强作欢颜地和爹娘聊天,其实是话别。
他小心翼翼地捧出生日蛋糕,切成三块,拿最大的一块给憨老汉,哀哀地说道:“爹,孩儿不孝,这么多年一直靠你老养活,实在是辛苦你了。我知道,你老的身体一向很弱,按理说应该在家养老,可我实在没能耐让你们二位乐享天年,孩儿罪孽深重,辜负了二老的养育之恩。爹、娘,如果有来生,我一定结草衔环补报你们的大恩大德。”
一向寡言少语的憨老汉听了孩子的一番肺腑之言,心里觉得一阵酸痛。他和颜悦色的说道:“傻孩子,好端端的说这些干啥?俗话说:‘养子防老积谷防饥’。爹娘把你养大是份内之事,一家人怎说俩家话呢?只要你记得爹娘的养育之恩,日后扎气为人,为这个家多挣点面子,爹也就安心了。”
“娘,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疼我、爱我、出入护我,把我当命根子一样看待,可我却一直烦你的心,时不时和你怄气,我知道错了,请你老人家原谅。”宗伟将一块蛋糕诚惶诚恐地递到慈眉善目、与世无争的娘亲面前哽咽着说。
“傻孩子,今天你爹的生日,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应该高兴才是,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悲伤的话?娘知道,你二十多岁了,该成家立业了,但眼下家里困难,你爹又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做什么事都力不从心,今后,你的路还长得很,要靠你自己去走,娘盼着你早点找个好媳妇来打理这个家。”刘氏揉了揉湿润的双眼凄然说道。
宗伟听了爹娘的一番话语,只觉得肝肠断。
“爹娘都年近花甲的人了,身子骨又虚弱,按理说应该在家养老了;可偏偏生了个不争气的孩子,让他们受尽煎熬。假如我现在不声不响地弃他们而去,今后谁来照顾他们,赡养他们?老天爷啊!我该怎么做才好/?”宗伟心里就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伟仔,爹看你今晚有点神思恍惚,说话古古怪怪,是不是有什么心思?”憨老汉突然问道。
“没——没有,爹、娘,这么多年,我没有尽过一点孝道,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明天,我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打工,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二老的身体。”宗伟含糊其辞。
“傻孩子,爹娘又不是三岁小孩,只要你在外面扎扎实实挣钱,平平安安度日,我和你爹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俗话说‘男儿有志在四方’。你读了这么多书,在外面一定会大有作为的。孩子,你放心去吧!家里的事甭操心。”刘氏和蔼可亲地说道。
看着爹娘羸弱多病的身体,慈祥和善的脸孔,听着爹娘干瘪嘶哑的嗓音,语重心长的嘱托,宗伟心里矛盾重重:死,对不起爹娘,不死,辜负了铃儿。他和铃儿已经相约来生,怎么能突然变卦?不行,绝对不行!!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但不知银铃心里现在是怎么想?她会不会反悔?宗伟心里就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的灵魂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
就在宗伟向家人道别的时候,银铃以另一种方式向家人道别。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心里想着二十年来爹娘疼她、爱她、含辛茹苦抚养她,送她读书,往事一幕幕就像电影的快镜头在脑海中晃来晃去。
“娘亲十月怀胎之苦,一朝分娩之痛,三年哺乳之恩,爹爹风里来、雨里去,睡半夜、起五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都是为了子女长大成人。现在,女儿长大了,却要悄悄地离他们而去,这对他们太不公平了。然而,不走又有什么办法挽回这个局面呢?老爹是那个犟脾气,和阿发的婚事是他亲口答应的,他是不会改变的。老娘那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古训是不会改变的。我该怎么办?顺了爹娘就对不起痴情的宗伟,从了宗伟的心愿又辜负了爹娘,枉费了他们的养育之恩。”思来想去,进退两难。
时光一分一秒地悄然而去,爹娘和刘家的客人们也许已安然进入梦乡。月亮已经下山,院子里既宁静又灰暗。此时此刻,银铃的心里焦灼不安,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希望能够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夜深了,银铃无精打采地坐在书桌旁,缓缓地摊开信笺,然后掏出钢笔在信笺颤抖着一字一顿地写道:
爹娘,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二老颐养天年,请你们多多原谅。
你们为了还阿发的人情,不顾女儿的终身幸福,逼女儿嫁给阿发,女儿宁死不从。
俗话说:捆绑不是夫妻,强求不是买卖。这些道理你们应该明白。女儿和阿发毫无感情可言,勉强结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爹,你欠阿发一个人情,父债子还,现在我帮你还给他,从此,我们两家互不亏欠。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与其在痛苦中苟且偷生,倒不如就此了结一干二净。
爹、娘,宗伟是我最心爱的男人,能和这样的男人同生共死,女儿心甘情愿。
哥、嫂,我死后希望你们好好照顾二老,一切拜托你们。
不孝女银铃泣血拜别。
银铃写完遗书,只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爹娘虽然年纪大了,还有哥嫂照顾,我可以无牵无挂地去极乐世界报到。”银铃心里忖道。
出门的时候,银铃把事先准备好的两瓶‘太白酒’揣在怀里,他要和宗伟一醉方休。
银铃刚迈出门槛,冷不防杨宗虎从侧门走了出来拦住去路。
“丫头,半夜三更还想出去,你知羞不知羞?快回去,不然,别怪爹无情。”
银铃怯怯地回到屋里,杨宗虎也跟了进来。父女两个都绷着脸,谁也不愿先开口。
正当父女俩僵持的时候,刘阿发尴尬地闯了进来,一见屋子里剑拔弩张,正要退出,银铃叫住了。
“阿发哥,你别走,今天晚上当着我爹的面我俩把话说清楚。你是想要我的人,还是想要我的尸体?要人先坐下商量,要尸体我立马给你。”银铃开诚布公地说道。
阿发停了下来,他看着银铃说话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懵了。不知银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了弄清楚,他不得不留下来。
“银铃,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就实话实说吧,我不会介意的。”阿发爽快地说道。
“我们的婚事以后再说,先来个君子之约如何?”银铃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你说咋办吧?只要不伤害对方的利益和自尊就可以。”阿发故作姿态地说道。
“我问你,你娶我的彩礼钱一共花了多少?”
“不多,一共只有八千元。”
“八千元就八千元,如果一年之内我能够还你一万元,我们的婚约就此解除。如何?”银铃问道。
“好吧,只要你一年之内还清,我无话可说;如果一年之内还不起咋办?”阿发问道。
“还不起我就心甘情愿嫁给你。这也是给我、给你、给宗伟一个机会,你说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现在这个残局怎么收拾?我们上蛙溪刘家人的脸面往哪儿搁?”阿发感到非常为难。
“就说我们有个君子之约,相约一年。”银铃说道。
“……”阿发哑口无言。
杨宗虎觉得银铃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为了她能够心甘情愿嫁给阿发,他也不置可否。
“宗伟这小子一年之内不可能挣到一万元,到时候银铃嫁给阿发那是水到渠成的事。他们三个人都无话可说。”杨宗虎想到这里,心中窃喜。
他们俩终于达成协议,剩下的是银铃怎么面对宗伟,怎么将他和阿发之间的君子之约告诉宗伟?也不知宗伟会怎么想?会不会同意他们的这种做法?会不会为了她豁出去赚钱?会不会一年之内赚够一万块?这一切都在银铃的脑海中打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