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今天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今天是个好日子,
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顾家村今天有人娶亲办喜事,一大早就从西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顾长荣从屋里出来,看到孙子顾锡东站在水池边准备洗头。
虽然已经立了秋,可天气依旧热度不减,顾锡东赤裸着上身,弓腰立在池边,正把脑袋往水龙头下面凑。
“啊!啊!”顾长荣一边喊叫一边上前阻止。
顾锡东被爷爷拽的倒退几步,他用手撸了把脸上的水珠,歪着头,眯着眼睛叫了声爷爷。
顾长荣指指灶房炉火上的水壶,又指了指孙子的头,意思是让他用热水洗。
顾锡东甩甩头上的水,“没事,水不凉。”
顾长荣一个劲儿地摇头,他示意顾锡东不要动,然后快步走到灶房里把热水壶拎了过来。
他手里这个烧水壶可有些年头了,外壳被灶火熏得黢黑,把手也不配套,是最近才换的。
顾长荣拿起塑料盆放在池边,倒了半壶热水,又用葫芦瓢接了些凉水慢慢往盆里兑水,手在清水里晃了晃,试过温度后,他拍了拍顾锡东精瘦的脊背,示意他蹲下来。
“我自己来。”顾锡东刚想去抢爷爷手里的葫芦瓢,却被爷爷按住脊背蹲了下去。
温热的水流顺着后脑勺流向水池,他惬意地眯了下眼睛。
爷爷朝手上挤了些洗发露,搓了搓才抹到他的头发上。爷爷手劲很大,手指腹上经年劳作留下的老茧摩擦着头皮,扎得他又痒又痛。
心里掠过一道酸楚的暗流,他紧闭的眼睛里竟像是有东西要涌出来。
洗完头神清气爽,他穿上一旁椅背上搭着的白色短袖T恤,和爷爷在树下吃早饭。
早饭还是老三样,馒头、咸菜和稀粥。
不过,他面前放着一个白胖白胖的剥了皮的煮鸡蛋,爷爷咬了口馒头,用筷子点了点鸡蛋,示意他赶紧吃了。
他拿起鸡蛋咬了一口蛋清,把蛋黄挤出来投进爷爷碗里,“我不爱吃这个。”
爷爷拧起眉头,眉尾处的几根长眉毛忽上忽下地抖了抖。他想把蛋黄再夹给顾锡东,可顾锡东端着碗站了起来,他几口把粥喝掉,把空碗放进水池,“爷爷,我去学校了。”
顾长荣神情无奈地看着顾锡东,他啊啊叫了两声,指着村西方向,提醒顾锡东回来后去结婚那家吃席。
顾锡东哦了一声。
顾长荣看他态度敷衍,禁不住从凳子上抬起屁股,指着桌上的饭菜,做了个大口吞咽的动作。
顾锡东不想忤逆了老人家的意思,他站在原地说:“我知道了,回来我就过去。”
爷爷这是怕他错过酒席。
顾家村虽地处朔阳市中心,可它仍旧保留着农村的风俗民情。村人遇上红白事情,主家会在家搭棚设宴招待亲友四邻。一般都是流水席,看自家地方大小支起十张、二十桌不等餐桌,吃完一拨换一拨,直到待完所有宾客。
现在农村的宴席和过去不同,现在过事情请的都是附近口碑好的农民厨师团队,他们除了采买之外,负责宴席上的所有工序,包括餐具、桌椅板凳、洗菜、刷碗等等,都有人专门负责,减轻了主家的负担。而且餐席质优价廉,是农村首选的宴客方式。
农村重礼。
虽然家里经济困难,但该走的人情,一样也不能少。像今天这样的喜宴,每个月都要遇上两三次,逃不掉,顾长荣就把它当成改善生活的好事,毕竟孙子正在长身体,多吃点肉,才有精力好好学习。
顾锡东回屋取了书包,出来把一个盒子放在顾长荣的面前,“爷爷,我给您买了件衬衣,您待会儿去岩融叔家的时候穿上。”
新衣服?
顾长荣愣了愣,看着盒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衬衫。
这孩子。
又瞎买东西。
他都这把岁数了,还穿啥新衣服。
“啊!”他指着衬衫生气地叫道。
顾锡东冲他笑了笑,“商场处理的,不贵,您就穿吧!我走了啊,爷。”
顾锡东大步朝门口走去。
顾长荣望着晨光里少年挺拔的背影,眼眶禁不住一阵发烫。
他的东东啊……
朔阳市外国语高中。
过了八点钟,空寂无人的校区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三三两两的学生穿过校门,朝高一教学楼走去。
校门口小广场两边的绿化带新安置了两块景观石,一左一右,分别刻着‘拒绝平庸,追求卓越!’八字校训。
“北北!北北,等等我!”李木子的书包肩带掉到了手肘位置,书包耷拉在腰部下方,跑起来一颠一颠的敲打着臀部,看起来煞是可爱。
她喘着粗气一把抓住走在前面的南北,“等……等等……早……早饭。”
她把一个印有著名快餐店标志的纸袋子举高,“都……都是你……爱吃的……”
南北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推开眼前的纸袋,“我不饿。”
李木子弓着腰,歪着脑袋看着南北,“不饿……不饿也吃一点嘛,你昨天晚上没吃饭就去医院陪阿姨了,我妈特心疼,一大早就催我爸去广场那家店买早餐,还让我早早在学校门口等你。喏,都是你爱吃的,有芝士鸡肉帕尼尼、春卷、太阳蛋、哦,对了,还有热豆浆。”
“你吃吧,我不饿。”南北说。
“我吃过了,我爸买了两份。”李木子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南北的胳膊,“吃嘛吃嘛,吃一点也行。”
看到南北看她,她讨好地笑着,“吃嘛,北北,就吃一点嘛。”
南北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纸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春卷,放进嘴里。
李木子松了口气,跟着南北的脚步朝前走。
“北北,你昨晚没睡觉吧?”李木子指了指南北的眼睛。
“嗯。没睡好。”南燕因为之前的葬礼耽搁了治疗,最近几天一直在发烧。姥姥年纪大了,熬了几天也感冒了,只能换她去医院陪护。
昨晚上护士一会儿进一会儿出的,吵得她根本就没睡着。
“可怜的北北……”李木子心疼地哼咛了声,扑上去抱住南北,小猫一样蹭着她的肩膀,说:“回来我陪你去医院呀,咱们可以轮流照顾阿姨,那样,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累了。”
南北撇了撇嘴,挣脱木子的手臂,说:“你可千万别来捣乱,照顾我妈我都快崩溃了,再来一个你,我岂不是要发疯。”
“我哪有捣乱……”
“没有才怪!”
“南北!”李木子双手叉腰。
“我去找我们老班了,再见!”南北加快脚步开溜。
李木子追了两步,“等下一起走呀!”。
“再说,电联!”南北挥挥手,大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