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佞簌城。人声鼎沸，车马穿行。
城中置殿宇一座，赤凰金柱，琉光飞瓦，檐挂金钟迎客，大门宝镜驱邪，宏伟庄重，一派气场。
夏哲走进殿厅，万易静静跟随。正殿亦是嘈杂喧闹，门庭若市，只是夏哲出示玉牌，迈入一方偏殿。
偏殿之中，蕴藏空间，场地广阔无垠，氛围安静寂寥，顶端镶嵌灵珠颗颗，星星点点，如星辰满天，光辉散落，照明亮满堂。不过其中人亦稀稀落落，寥寥无几。
空间名为传送空间，只有神通大能之辈引动世间法则，寻觅空间结点，方可构建虚空通道，连通遥遥位界。
索性借着医塔名义，跨界传送倒也简单，不似寻常修行者不过望洋兴叹。
四顾打量周近，旁人多半风度翩然，身份不凡。但偶尔也有散修耗尽多年积蓄，寄望远地碰些机缘。总而言之，医师身份不兴波澜。
万易退避边隅，仰视殿顶，传闻空间背面虚空，亦称世间阴面，或者位界之间，是万古禁地。
虚空之中危机重重，至深位置仙圣色变。修行之人闻而色变的高空罡风，实为虚空风暴透过空间裂隙，层层分解而成，至于虚空风暴起源即虚空深处，亦被称为归墟之地。
据说强横虚空风暴可弑圣灵，崩毁位界。
另外虚空一望无际，广袤无垠，甚至隔断因果，错乱天机，若非精通空间法则，一旦就是迷失其间，灵力不得补充，寿元逐渐耗尽，飘零孤寂，活活困死。往尝有自负者入虚空，不过凄惨下场。
至于虚空神秘所在，隐秘所在，却是自古以来，太多遗迹，位界碎片放逐虚空之中，不得面世；或是种种真相，埋葬于虚空，消逝于时光，或让世人叹惋，亦或毛骨悚然。
又有虚空生灵，不属灵魔玄圣之列，大者可载世界一尊，演化宇宙，小者微若芥子，内蕴乾坤，昔有传说曰：阴位虚空蕴星兽，所过之处万物不存，有子玄游，入腹半甲年而不死，而又复出。
种种记载传闻浮现，虽是异闻怪谈，奇志杂论，但是也让万易清楚，虚空诡异颇多，绝非善地。
万易目光低垂，长长睫毛轻颤，繁复线条倒影双眸，演化玄奥符文，似乎别有洞天，时空交错。
他之视野所及，却是殿内中枢，那里空间法则交错，显得甚为凌乱。若是常人只是隐约有感，万易所见，却是实际线条。
线为淡淡银色，如同隐藏无限玄奥，可以延展无尽广阔，变幻多端而无处不在。然而不似时间法则，动则因果纠缠，世事错乱，而是奇异复杂，勾勒万物。
万易忽有疑惑，或者空间非指位置，而是所指万物构架，正如这空间结点非指殿内之地，而是指得虚空结构，法则之线交点，因果线内巧合。
法则为线，天地是空间；思维为线，心海成空间；因果为线，世事构空间。若以天地为线，心海为线，世事为线，则可世间亦可看作线内空间。
故而世间万线交错纵横，线内便是空间！
万易若有所悟，目光深邃。他缓舒开手指，引动天地灵力，汇成玉瓣奇莲一朵，晶莹璀璨，霞光流溢，缓缓怒放掌间，亦如氤氲梦幻。
“灵气为线，花成空间，所谓韶华不过刹那，若是其灵回归天地，灵仍是灵，花却不再为花。”万易轻轻自语，光华破碎，灵力归反，宛若从未出现。
倘若无线，何来空间？倘若无心，何来执怨？
万易双眸淡漠无情，泫中心海寒封如镜，光纹荡漾，倒影魂魄。最后一步，更似迈出。
然他忽而一笑，目里幽幽
――斩执问道，可是他之路否？
“淡漠无情之道虽是我道心一部分，然而并非我道全部，”万易幽叹，轻自言语，“无心无执，无恨无痴，走到最后不过天下唯己身，失古今，失忆情，到了最后不过又一规则，再无本我。”
“我心尚未明澈，而今非我时机。”他继续道。
万易言语虽轻，但引修为退回，寒封心海破碎，无情之色褪去。只是水镜虽然崩摧，但未完全破灭，他之泫内心海，半面如镜粼粼，半面潮汐汹涌。
别是双重心界？万易轻叹，不再理会。
又探掌心之象，法则为线，空间自显；空间为线，法则掌中。借着空间之道，万易险些突破，故而期间规则自悟，空间之道可掌。
规则虽是世间正道之一，然而除非修为停滞，却是少人世人参悟，像万易半法则真灵亦属异数。毕竟天意难测，世事不可捉摸，若是本末倒置，蹉跎光阴，岂非庸人自恼，碌碌一生？
况且大道无垠旁门八百左道三千，道道可证极致，代代可出奇才。死锁一门，不懂变通，到了最后不过留在成道途中，成路边基石尔。
万易神情亦无波澜，静望殿顶星珠。
殿心置有日晷一面，禁阵满刻，光亮流离，虽是殿内无日无曜，但是足以记刻时日，供人参量。
待得时至正点，殿内阵法显露，囊括传送空间广袤地带，而在万易眼里，更蕴规则蓦然理顺，通道虚空构架，空间移动，时空巨变。
异景伴光合雾蒸腾，明光若洞开天壁垒，奇幻不知究竟，玄奥广博规则。
看到禁阵引建奇景，万易难免思索禁道。近些年月禁道中研习愈多愈深，愈感博大神奥，包涵世物。至于回溯血莲二禁之奇，也是叹为观止，感慨其精。
只是无意观测规则，他却发现自己沾染因果数道，除却宏犷圣族，更有魂莲原主，围剿夺法等人。
因果或密或稀，或深或淡，万易不以为意，因果之事想来难说难料，何必畏因畏果自坏道途？
无关因果可断，危机因果须避，然而行走世间怎能独善其身，尘世不染？草木皆兵，庸人自扰怎取！
间隔传送空间，虚空通道，万易望向外界虚无，传闻之中至险之地，死亡禁地。
虚空黑暗无涯，空寂无边。视野所在万物混沌，神识当及尽皆虚臾，天地不清，方向无凭，孤寒与死寂袭面，凄冷伴飘摇侵髓，令人不由自主寒噤。
万易随心打量，忽而面色有变。
虚空深处，视野尽头，他确信他看见一片汪洋，遥望波澜壮阔，水波粼粼；碧澜连天，微波荡漾，亦是海阔天空，一览无余；风平浪静，水秀清明。
时有鸿鹄飞过，金麟跃起，宛若人世仙境，世外之源，只是万易不由寒噤色变，此乃虚空之中，怎可能会出现海水，甚至凡物生灵？
他自定下心神，睁开规则视野，欲要看破虚妄，然见海雾迷蒙，黑水翻涌；惊涛骇浪，风狂浪险，更是风雨如晦，残败不堪；穷山恶水，环堵萧然。
继而眺望环顾，万易神情凝滞，面色发白。恶海涛间赫然立一残碑书“空无转轮”，碑下字迹沁入恶水，难以明见；碑石残缺，水垢淤积。
然而视线落碑上，如见凄风苦雨，凄凄冷冷，绵绵潇潇，又似风雨骤止，举目远眺，远山空蒙。
万易面有惊容，心锁悚然，忽清楚“空无转轮”何意，此海简名“空海”，而空海所在，轮回尽头，只是上古残败，不知下落。
“空海有了，可世间真有轮回？”万易心里自问，目渺渺，色茫茫。
“便是存在空海，”万易暗自摇头，略有可笑，“看样子这样子，残魂化怨魂，灵光作涛散，也成不了轮回了。”
再探空海景致，波涛汹涌之下，生机不存，死寂一片，让人难以自以，亦心魂颤栗，悲凉席卷。
“世间无空海。”万易忽而心里浮现此言。
“世间无轮回！”与此同时，又有低语，却非万易思索，反如万人和鸣，幽恨入骨，无尽悲怨。
万易情不自禁寒噤，如同坠入九幽，心上似有千丝万缕怨恨缠绕，无穷无尽咒厌牵连，寒如冰凌。
“我恨啊！恨我命之绝！恨轮回不公！”
“今生难了，前缘难续，为何要有轮回？！”
“天人造孽，怎该我等一世世承担！”
……
天怒民怨，悲嚎千古；业火如莲，万里连天。万易听得怒吼哭诉，怨毒冲天，难免毛骨悚然。
“这是世间恶毒，天下咒恨，”万易抿紧薄唇，目里幽深，“如若夹持他人之身，就是生生世世不得解脱，沧海桑田万劫不复。”
“这轮回，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为何能看到空海？是与幽魔一脉有关，还是规则真灵缘故？”万易低垂目光，内心梳理自问。
他忍不住再次遥望，除却惊浪恶水，晦日残碑，遥遥空海之间，似有船行，可叹薄暮冥冥，看而不清，唯有轮廓。
万易微皱眉头，欲看清晰，却是蓦然一怔，目光奇异。他竟看到一虚空生灵，两对眼睛，一双呈银紫之色，演绎时空万象，乾坤初展；另一双恰对上万易眼眸，似有灵奇困惑，灵性不凡。
万易略微侧目，环顾周畔，竟无人有所觉察，至于夏哲淡淡一笑，亦转过面孔。
就在此时，传送空间乍然一震，虚空场景烟消云散，空海残碑皆如大梦，不知不觉，空间转换，已然传送到了凡泋一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