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山河明媚。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安然于和煦阳光，静静看林间鸟影，若有瑶琴一把，不须幽篁一所，即可弹琴长啸，林深而人不知。
万易轻轻一笑，目渺渺，心空明。
昔有异闻，曰上古以后，有修行之士自开天域，避世逍遥，一心长生之道，不染红尘之事，求道不求法，修真不修术，自命方外散人，后世之称仙。
或许仙道初始所求，即是心空念执，空明超脱。
只是身于世间，世事无情，终不可尘埃不染，后才有远古仙域之仙，圣界九天之仙，而最初始逍遥之仙没于时光，不复存在。
而在之往后，因大劫之故，早先分隔远古魔域与远古仙域想通，而后世事变迁，仙之说道不存，魔化魔界众生，再经六劫九难，沧海桑田，修行体系断层数次，兴衰循环周天，方演化当今格局。
不过当下论及，亦为异闻奇传，不知真假，不明当初。
“若是世间无羁无绊，无悲无恨，追求那逍遥无争，岂不甚过所谓快意恩仇，心机算计，亦或遮天大志？”万易于心自问，缄默无言。
随即他摇头而笑，便是世上有洒然之士，亦与他无因无果，无关无联，他终究只是寻常之人，因恨流连，因怨不下，被血脉侵蚀，被魔念左右。
静观身边花开叶落，不知可否旁生沧海桑田？
他眉间微戚，神色稍淡，默默抬首却低垂目光，神识打量而不动声色。
便是适才之际，他已注目那名老人，看似想是想非，神游太虚，实则内心警惕心思已起。然而老人目光温和，气息平静，并无迫人气势，更存平淡慈祥。
“咦？”老人先略存疑惑，随即坦然一笑，“小友尚且心态安宁，更有闲情欣赏景致，打扰小友，倒是我之无礼。”
“祸福难料，世事尽在因果之中，”万易未曾抬头，淡漠回答，“焦虑何用？忧心何用？庸人思来避去，反是回到原点，途自碌碌。”
老人略微沉默，片刻摇头笑道：“小友倒是看得开生死。”
“看开生死？”万易自嘲一笑，终于抬首，“我可是丝毫看不开，看开只是因果宿命。论世间之大，能够看开又几人？”
他缓自抬手，阳光温暖。
“单论小友见识也绝非普通之人，”老人笑笑，言语和煦，对于冷遇丝毫不以为已，“不过姜家后辈均入禁地，安全可保，小友为何外界游荡？”
万易指尖轻叩，神情冷淡：“如此看来，你并非姜家之人了？”
“姜家能够入祖地者，不是一代天骄，便是难遇奇才，必有崛起姜家，掌控大势之能，”万易继而回答，并无等待，“我区区残废一人，寻常之众，怎当起特殊待遇，人情因果？”
因是并非姜家之人，加之老人恶意不显，万易稍微少些排斥，多些话语，只是多年性本孤寂，少有往来交际，以是语调淡漠，不存情感。
“小友可是指得双眼之事？”然而老人淡然一笑，毫不在意，“我所走正是医道，或可助你。”
“医师？”万易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医师多是为人温和，或是四海游历，行医济世，亦或借居势力，钻研医道。只是疏于斗争，加之气运衰落，只身经历磨难，故而磨去锐气，看遍世情生死，自是多了忍让宽容之意，去了争强好斗之心。
然而医师地位并不甚高。毕竟虽是宽和淡然，亦被说为怯弱可欺。
万易继而打量老人，寻觅不凡。
风霜痕迹染华发，年岁刻印失韶华。慈祥温和，目光澄澈，眼角沧桑看多世间死生，面上坚定勾勒坚守风骨，怡然从容，宽厚平和。
“除却双目，小友身上似还有一道暗伤，”此时老人说道，目露思索，“伤势未陈，瘀血不积，想来便是一日内之事。”
万易双眸幽蓝一现，幽冷流转，随后转瞬即逝，冷淡如常。他轻冷道：“医师可能看错了。”
老人一怔，片刻微笑，知晓万易不愿多谈，自未追究：“老眼昏花，或许吧。”
万易再无多言，画蛇添足。若是事不深究，自是无妨。这老人倒不惹人生厌。万易心道。
不过随即，他目里森冷。若当医师知晓自己身世，目光可还能够澄澈如水，温和平静？
曾经茵城之外，那位修行者，目间憎恶唾弃，厌烦冷漠，铭刻于记忆，侵蚀于心魂。不过既然心里厌恶，又为何不一掌劈下，一了百了？若是那时死了，多少尚有希望，省得沦落现下。
他不欲多言，转身离开。轻轻点头，再无停留。
“小友双目，若是待它自行恢复，放任不管，日后怕事要毁去大半，再难视物。”老人微微皱眉，劝言说道。
万易身形一滞，沉默片刻，老人面容诚挚，并未机心，终于他道：“医师多虑了，一介不可修行寻常之人，废了双眼也罢，百年而已，不劳费心。”
一双眼睛而已，神识视物虽有弊端，亦是无妨，他不愿冒此风险，毕竟他难信旁人。
然而老人怔了一怔，不过还是摇头说道：“小友此言差矣，若是寻常之人，更需要早日根除伤势，否则会伤到本源，而且一生短暂，却是亦可多彩。”
阳光落下，树影斑驳。万易眼眸微闪，转瞬黯淡。
“不必，多谢。”万易轻声回绝。
见道万易决然坚持，医师再次摇了摇头，没有强求，仍然说道：“小友如果不能解决，可到秘殿找我，到时报‘夏哲’名字即是。三月到半年，我不会离开姜家。”
万易点头，再无言语。回行复路，而停滞于石屋百丈开外，心念一动，隐匿之力掩藏身形，可一览附近情况无余。
不过须臾，即有神识扫过，覆盖百丈之遥，搜索山林野木。
初始万易略有忐忑，然而隐匿宛如水底之鱼，灵巧溜滑，只是轻轻一颤，从容摆尾，便能轻易拨开神识，纵游其间。
竟是池鱼之殃，无妄之灾。万易无奈。
想来那位尚未伏诛，仍是藏匿姜家，而姜家作为昙界巅峰势力，却被作弄至此，狼狈如斯，即使最后把那位剥皮拆骨，挫骨扬灰，也算颜面丢尽，闹得灰头土脸。
看来暂时难得回去。万易轻叹，原地未动。
直至夕阳西下，薄暮冥冥，期间数次神识扫过，无人发现万易踪迹。
直至长啸一声，划破寂夜；光芒一闪，照亮天空，黯淡星辰，清冷月华之下，一道浅淡残影闪过，前瞬数里之遥，下刻已在当前。
接着便有身影数十，期间一名壮年男子，目光灼灼，黑发乱舞，身披重甲，手持塔戟。他似有所察，若有所感，目光扫周近，神识覆前后。
万易心神一凛，收敛视线，然而姜辉目光神识，刺得心魂疼痛，宛若剑刺火燎。万易不乱心神，压抑气息，而姜辉终未见异样，注意移开。
只是他亦苦笑，失了神识外放，便与瞎子无异。他微抬目光，茫然一片。忽而想到白日医师之言，心念难定，略有犹豫，随即又化冰冷坚定，人心难测，莫非还要不知悔改，自欺欺人。
动念之间，万易忽而灵犀一转，联想昨夜境界，却不知失神识支持，可否如旧。于是平心静气，心绪空明，果然再入期间，未曾有难。
与神识视野不同，世界犹如法则因果构成，大道天理为魂，可见一花一木，另蕴大千，可知滴水寸土，自成一界。仿若化入道理，手持规则。
以因果感应，以法则窥探，万易可感姜辉气血雄浑，浩瀚如海，滴血如铅汞，寸肤重千钧。宛若火炉熊熊，烈焰滔天，映得夜色如白昼，烛光冲天际。
至于那位，闪身入室，同样气力涛涛，气息绵延，却杂纵意狂暴，阴冷魔性，如若漩涡轰鸣，黑洞沉闷，默默潜藏，吞噬万物。
而论他人，亦是根基浑宏，实力不凡之辈，只是相较两位，不得相提并论。
气势直入层叠霄云，光晕映照半面天空，众人严正以待，蓄势待发，渲染周近流光溢彩，奇异若霞，然而兵戈无情，杀机外放，乏去美好飘逸，多下冰冷煞气。
唯独石屋一座，阴森漆黑，妖邪森冷，便是落入神识，亦如石沉大海。
众人相互对望，不谋而合，同时施展神通，想要直接荡平石屋，连同那位化为灰烬。
唯有姜辉皱心有不妥，皱眉不下，须知那位心机狡诈，处事多疑，当今虽迫得紧张，但以那位心智，不是奋力突围，死命一搏，便是潜藏疗伤，修身养息，怎会龟缩不出，自取死路？
除非除却报仇，那位另有图谋！姜辉面色一变，想要叫停，却是为时已晚，唯有静观其变。
“轰隆！”如同平地惊雷，地崩山摧。地面狠狠晃动，天空几欲倾斜，尘土万丈，光辉一片。
然而并未异相显露，亦如那位化烟灰散，随神通灭，姜辉眉头愈起，莫非那位真是慌乱之举，无心大过，以至一子定局，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