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他攀登到石阶顶端，恰九百九十九级，恰是千中损一而九者成尊。
登上石阶他往往花费很久，他身体羸弱，走些许都休息片刻。
石阶尽头被光覆盖的殿宇是姜家藏书阁，即使到藏书阁前抬头，看着那殿宇棱角顶白日，插云雾，浩浩荡荡，轩轩敞敞，还是感到自身渺小微茫，沧海一栗。
藏书阁九重。
但有价值竣在五重以上，三层四层大多只对寻常人而言万分珍贵。至于一二层却是随意开放，大都凌乱放些游记杂谈，奇志小说。
万易自幼也聪慧伶俐，似除却修行，其他方面虽算不得无师自通，过目不忘的奇才，但亦灵心明窍。
他本略有些文字功底，父母死后，他处境尴尬，到藏书阁晃荡，自也非一字不识的乡野鄙人。
翻阅异志杂谈，畅游游记闲说，也不乏为他晦暗里增一点色彩。
他曾得到杂在书里的半本琴谱，闲来无事，看了多遍，可惜他没有古琴弹奏，手指空自拨弄，最后只有失落放回。
排排古朴书架，各种材质书籍。有的放得整齐，也有的杂乱堆积。
少有修行者来这里，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不务正业。也正因为如此，尤为空旷，不过他一人。
阳光从二重窗宇射入，灰尘舞动，衬托别样静谧轻宁。
“姜血锐，你到底想如何！”
“你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反正这里没人，你我都没有聚灵，公公正正打一场如何。输了的人放弃聚灵机会。”
“你……”
万易轻皱眉头，手里竹简放在一边。
他亦有种天赋般预感，似乎他会有大麻烦，危险临近。但听道姜尽声音，他手指微颤，目光迷乱。
姜尽到藏书阁是找姜辉的。姜辉无事总浸在藏书阁，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十天半月，每次出来或喜悦或阴沉。
许多人揣测，藏书阁还有神秘十层，藏匿姜家隐秘，亦是突破传闻境界的关键。
可恰二层，姜尽就被姜血锐追堵了。万易亦在第二层。
脚步如雷，隆隆而起，两人均是天资卓绝之辈，虽未聚灵，亦打磨得气血如龙，肉身强健。
“咦？姜易？这里倒也够清静，也是，躲到这个角落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姜血锐，姜尽看到万易都很吃惊。
姜血锐虽然是对万易说话，但眼睛斜视姜尽。他的笑容高寒，带着挑衅讽刺。
姜尽低头，原本想说什么，但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吞了回去。
“姜血锐，你到底为什么处处要为难我？”姜尽愤怒吼道，他终于说出话，却非对于万易。
“为难你？没错，”姜血锐不加掩饰的冷笑，目光森冷，“因为，你不配。你除了天赋还算可以，一无是处，真搞不懂为何所有人看好但都是你。”
姜尽握拳，片刻道：“我是要为父母赎罪。”
“什么为父母赎罪？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种。养虎为患罢了。”姜血锐冷笑，言语刻薄，姜尽面色大变，“我应天命而生，有异象降临，有金符相伴，受老祖喜爱，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争？”
“原本你的机会，都属于我，你身负罪孽，没有资格去碰。”姜血锐目光锋锐，语气自负亦寒冷。
“姜血锐，你不要欺人太甚！”姜尽的眼睛都彻底红了，像要疯颠。
姜血锐冷笑一声不答，眼里光芒大盛，拳头一挥，毫无顾忌动手。
姜尽亦是怒了，手壁一隔，浑身气血涌起，如火堆燃烧，汹汹如炎，冲得衣衫列列，发系欲断，拉开架势，一脚劈出。
虎虎风声，涌动气血，两人莫论不过十来的年华，但便是凡俗武者远远不及，怕是三下两下就要被踢出场地，经断骨折。
此时姜尽一掌落空，“啪”一声便把周近书架扇断，木屑扑腾，灰尘纷飞，书架上的古书滚落遍地，最后“哗”一声线断纸催，四散开来。
万易默然，他如透明剪影，两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姜血锐之言，亦让他他愤恨。他的支撑、希望就是他弟弟的光彩，希望有一天能让父母之死真相大白。
万易心里头一次升起冲动。他不过比姜尽大不到两岁，终究还是一个少年。
“姜天锐，现在没有那只狗奴撑腰，你以为你威胁了了我，你要战，就战！”
姜尽狂吼一身，稍稍一顿，继而和身扑上，拳风任任，把周围三丈之地化作禁区。
“哼，那你不是连狗都不如的叛逆之子？笑话......"
姜血锐不甘示弱回绝嘲讽，略一分心，话音未绝，姜尽一拳就打在姜血锐脸上。
姜血锐猝不及防，“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一掌脸孔青肿大半。
“姜尽？！”
姜血锐暴怒，厉啸一声，皮肤上泛起血色光泽，亦如精铜，坚不可摧。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亏。不等姜尽第二拳打来，他已经先抢上去，狂劈腿砍，和姜尽扭打。
两人常有一拳两脚失了准头，落到地板墙面，立刻形成一道浅坑，随后光芒一闪，破损复原。
这藏书阁终是姜家重地，虽二层书卷为凡物，不值一提，但楼层绝非尚未聚灵者可以摧毁。
姜尽狂魔般疯扫，与姜血锐硬抗，拳臂相碰，竟是拼怦作响，宛若坚铁。
姜尽肩头挨了一拳，似有骨裂之音，后退两步，继而毫无退缩，姜血锐结连被击中数记，大汗淋漓，狼狈不堪。
虽姜血锐年龄更大，但姜尽身体打实，渐渐占了上风，逼得姜血锐不得不来回闪避，夹缝寻生。
“我让你寻我短处。”
姜尽一脚踢到姜血锐胸口，姜血锐“噔噔”后退，撞到书架上，终稳住颓势，但姜尽一拳又到。
“我让你处处羞辱，针对于我。”
“咯嘣”！姜血锐身上传来骨折之声，面孔痛的扭曲，狰狞抽搐。
“你说我没有资格，你何来的资格！”
姜尽侧身一扫，姜血锐绊倒在地，立刻往旁边斜滚，死死咬牙，眼里仍旧闪烁蔑视，不屑一顾。
姜尽彻底打出了性子，仍追上去穷追猛打，死咬不放。
两人都只是少年，但体格健壮，身手敏捷，第二层书架带塌小半，各种各样的书散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看着姜血锐挨揍，万易原本应该制止，虽说姜尽所认为的耻辱刺耳，但此刻他却看得解气，并没有作为，目光微冷。
既然麻烦要来就让他来好了，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了。万易心道。
被姜尽占尽上风，拳打脚踢，姜血锐心头火气，怒火烧穹，他忽而一个翻滚立起，嘴角打破流血，但他狞笑起来，小小年龄却是说不出狰狞。
他一抹脸上的血，抬头阴冷望着姜尽：“你打够了吗？”
“没有。”姜尽心里一寒，但接着热血上涌，怒火不灭，向姜血锐冲来，还待再打。
姜血锐脸色森冷下来，乍然他扯断手串，手里捏着一颗血红扁圆珠子吼道：“你给我去死吧。”
珠子拿出来一刻，万易寒毛倒数，那是生死一线，危在旦夕的感觉。
“你若死了，我不信姜家会惩治于我，”姜血锐冷笑起来，声音沉冷，“我会拿回应该属于我的机缘。”
姜血锐背上又挨了姜尽两拳，但趁此机会他把姜尽踹开，又退了几步，稳住身形。
姜血锐手一揉，珠子表明的封蜡破碎，血红珠子一接触空气散逸骇然气息，鲜血淋漓，欲毁灭终结，然后毫不迟疑向姜尽掷去。
“滚！好大胆子！”忽然，姜血锐惊呼道，亦冷笑眼里戾气一现，一巴掌向万易拍去。
万易虽身子孱弱，但蓄谋已久，时机抓准，自珠子出现时，危机之感让他毛骨悚然，他首先便思量：绝对不能让姜尽冒此危机。
姜血锐一掌扇来，万易咬牙忍住，他把姜血锐的手腕向上反扭，若平日姜血锐反手可镇压，但这一干扰，血珠失了准头，难以丢出。
姜血锐惊怒交加，未曾料想万易有胆子偷袭，一甩手万易被拍出数丈，最后狠狠撞到一旁书架上，书架“咯吱”一声碎裂。
视野一黑，眩晕旋转，可却没有感到痛，手指一抹，红色遍布，是血涓涓流出。
同一时刻，那颗珠子炸开了，姜血锐丢来不及向姜尽，只能随手一抛，血线划过空中，妖艳绚烂。
但仍是晚了，“轰”一声，掀起的气浪灼热翻滚，如雷鸣隆隆，四下飞溅，亦如铁水灼痛。
藏书阁二层的书架被掀翻多半，墙壁地板道道光纹，流转闪烁，光亮明暗，气浪又把万易抛出了很远，狠狠甩在地上。
但距离最近还是姜血锐，害人不成反害己，万易确信听到了骨骼断裂和惊恐尖叫但声响。
血珠威力让人胆寒，姜尽亦吓得愣了，呆呆看着血珠爆炸，心有余悸，若尽数落到他身上，他必死无疑。
万易目光幽深，他这一次就算不死必逃不过关联了，不过他心里忧痛里亦有欣慰。
姜尽不同于他，天赋卓绝，世间难寻，老祖都曾预言此子必然不是池中之物，若不夭折，高歌直上，翱翔九天之势以不可阻拦，驰骋九霄。
一旦聚灵，踏上修行之路，就如金鳞化龙，笑傲同辈，成就为一方豪强，震得一世威名。
这种天才可遇不可求，此时，罪名出身都并不太重要。原本，姜家还思索给姜尽换清白出身，但最后不知为何被否定，不了了之。
众人偶尔记着万易，谈到他，想到的唯有背叛人族的父母，还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弟弟，仅此而已。
父母之屈，他爱莫能助，心有余而不可为，问知有愧，不能自己，但姜尽，他终是助了他，避过一场劫难，聚灵以后可有自保之力，免下重重危机，处处磨难。
他亦无所谓了，反正他的生命也只有短短百年，少纵即逝，生生死死，当看得淡了。
他笑了，视野愈发模糊。
最后，万易好像听到了闯进来长老惊怒咆哮，有一道身影抢到前面，怒骂了他一声，一只手击到他头上。他眼前完全黑了，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