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草席上一碗热汤药下肚后,沐尘感觉伤势没那么严重了。
茅屋内装饰简陋,四周摆放着坛罐,药气味浓郁,医师走进屋后深吸一口气,咳嗽也减缓了许多。
“你是哪里人?”沐尘问了一句。
“将军又是哪的人?”“你只管回答,无需多问。”
老医师点头,“回将军,小人住尼龙河,家乡遭旱灾,害了粮田,我是逃难到了这里。”
“旱灾?我怎么没听说过。”
“唉,你们做官的衣食无忧,哪里知道……”医师自知失言,改口说:“家乡各村人世代以来,都是引泥龙河水灌溉田地,这三年来,气候不算炎热,雨润如往年,可河道却一夜之间干涸,井也枯,断了乡人的活路。”
“家住上游还是下游?”“下游?”“为何不去上游查勘?”
医师摇了摇头,“泥龙河上游是险恶之地,去过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回来的。”
这一番话引出了沐尘许多的疑问,不过谈话就此打住,医师转身走向了后院。
“干什么去。”沐尘质问道。
“采药,锯木。”医师头也不回。
千万别给我耍花样。沐尘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后院传出嘈杂声响。
沐尘盘坐在草席上,所有声音和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只是在锯木头而已……
天色很快暗下来。
老医师在炉灶旁生起柴火,煮了几锅饭菜。
“粗茶淡饭,不知是否合将军胃口。”老医师将饭菜端上桌。
沐尘依靠在凳子上,右手已能动弹自如,端起一碗粥,“将就了。”几口喝完。
医师匆忙吃完晚饭,收拾完饭桌,继续赶工,地上摆放着一堆木头和铁锯。
“喂,老家伙,盯你很久了,到底在搞什么鬼。”
“做拐杖。”医师埋头苦干,“以你右腿的伤势,以后下地走路还是要拄拐,生活作息,问题倒不大。”
“你说得还真轻松。”沐尘大笑了几声,缓缓挪动身躯,“现在的我看起来是不是像个废人一样?”
医师不知如何回答。
“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沐尘喝了一口水,右手掌心罡气纵横,五指碎碗。
医师惊坐在地上,眼望向四周,尽是被瓷片打碎的坛罐,房梁上也留下了刀刃划过般的深痕。“要不要这么吓人?”
“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不是在吓你,说取你性命,就……”沐尘话没说完,一阵敲门声响起。“谁?!”
沐尘使了个眼色,医师起身前去开门。
“这么晚了,谁啊。”
门缝半开,是山贼那伙的一个汉子。
医师半掩房门,与汉子说了几句好话,等汉子走了,才关门回屋。
“干什么的。”两人的对话沐尘听得很清楚,但还是问了一句。
“就送来一些粮食。”医师放下米袋。
“刚才做得很好。”沐尘说,“以后也别耍花样。”
“我哪敢啊,大老爷。”医师颇有些无奈。
沐尘也觉得是自己多疑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沐尘的伤势与病情也在逐渐恢复,寒毒驱散后,已经勉强能够拄拐行走。
但下一步又该如何?
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之后又该何去何从?沐尘心中万分纠结。
伏寨沟的战况如何,将军府的情况又如何,他焦急地想知道,却又无处打探。
“等伤势再有所恢复,就马上动身离去。”
茅屋外传来脚步声。
而医师现在正在后院锄地,房门也没有上锁,来者很快踏门而入。
“人呢?”走进屋子的男人朝四周望去,没有看见人影。
如果他再向前走去,很快就会发现躲在内屋墙后的沐尘。
医师已从后院赶来,手脚匆忙,神色慌张。
“我来拿药的,老徐,敲了这么久门没应,忙什么呢。”男人说。
“这就去取,你先去外面等着。”
“总得让我进屋喝口水吧?”男人朝屋内走去。
“喝什么喝,拿了赶紧走。”医师老徐扔给男人一包药就往外打发。
男人恼羞成怒,“你怎么说话的?”随手一推,那弱不禁风的医师一下跌倒在草席上。
“老徐,我看你又偷偷藏了好酒,怕我找着是吧。”
男人走进内屋,却被墙后伸出的一只手瞬间锁喉。
沐尘从阴影中走出,断骨手既出,干净利落地折了男人脖子。
医师老徐走了过来,被倒在地上的尸体吓了一跳。
“你要是办事利落点,他本不必送命的。”沐尘松了松五指关节。
“死了就死了,这等人,死不足惜。”老徐满不在乎的样子,把尸体拖到了桌子下。
沐尘眉头一皱,拄拐来回踱步,“我必须离开了。”
“你知道从哪离开?”
“我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
老徐犹豫了一下,说:“现在走?”
“走之前,我要先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好吧。跟我来。”
自从虎圣山宗派大军占据伏寨沟以来,各个地头的贼众势力遭到虎圣山的扫荡后,灭的灭,逃的逃,招安了的也不少,剩下的残余势力已是苟延残喘,占领这山头自成乌合之众。
一伙贼人占据的山头地理位置已是及其隐秘。
山涧一条人更为隐秘而又迹罕至的道路上,几具喽啰的尸体横躺在溪水中。
“这里除了三个巡逻的贼人,不会有人来的。”医师走进山洞,沐尘拄拐行走在后方。
老徐指向黑漆漆的洞穴深处,“沿着这条路,石厅中央,就是老六的地方。”
“跟我进去吧。”“我也要进去?”
沐尘抓住医师的肩膀,向内部走去,好像怕他跑了一样。
“出去还得靠你,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说是不是。”
“唉。”徐医摇了摇头,“别抓得这么紧,我自己会走。”
洞穴道路走到尽头,老徐摸索着石壁,不知按下了什么,石壁打开一条缝隙,有一阵脚步声从另一侧传来。
“你待在这里守住入口,等我回来。”沐尘侧身走进石壁缝隙。
“干净利索点,不要留活口。”老徐叮嘱道。
沐尘一瘸一拐走入石厅。“我知道。”
老徐按下机关,石壁机关慢慢合上。
“谁?”带刀卫兵上前,只喊出了一句话,胸口顿时感觉沉如水缸,被一拳钉死在石墙上。
贼人头目老六此时正坐于石室内,只听顶上石壁一震,石子坠落在茶杯中。“什么动静这么大。”
又听石门外传来砍杀与哭喊声,老六心头一惊,提起刀起身,背靠墙壁警觉地摸索向门外。
闯入者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
“果然在你身上。”沐尘拄着拐一步步走向老六,目不转睛地盯老六腰间千衅剑。
“你是谁?怎么闯进来的?”老六拔刀指向沐尘,未能逼退半步。
沐尘手中拐杖一杵,拨开额头前乱糟的头发,“有人偷了我的东西,我来拿它的。”几个月没打理的胡须已蓄到耳边,“怎么,不认得我了吗?”
老六记起来了,这一张脸,是一个月前那一具死尸的脸。他的目光瞥向沐尘身后,横躺着的那一具具守卫尸体,额头冒汗。
祸事临头了。
“你是人是鬼?”
“问那么多干嘛,你很快就要做鬼了。”
看来也无需多言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老六拔刀备战。
此时,沐尘注意到老六握刀法非比寻常,是以右手四指咬握刀柄,左手四指钳住刀背,虎踞而立,浑身手臂筋骨如柱,力量蓄积到自身炼体五重的极限。
对方出刀会奇快,及狠,仅此而已。沐尘左手离拐,单依右腿站立,双掌抱合,准备迎战。
老六尖刀已出,动如脱兔直取切入。
沐尘手起手落,稳如兽夹迎刀合掌。
刀尖离沐尘喉管咫尺之距时,已深嵌入双掌岩壁般的闭合之中,丝毫不能动弹。老六心惊,不敢上前一步。
“光快是没有用的。”沐尘毫不费劲地夺过刀,掰成两段废铁。
进退两难的老六与沐尘拳脚交战不到数合,身中二式崩山拳,前胸如穿后背般骨碎,单膝跪地吐血身亡。
沐尘翻开尸体,拿起其腰间自始至终都未出鞘过的千衅剑,转身离去。
残余的贼兵两名护卫赶来突袭,被沐尘手中剑鞘敲碎了头颅。
老徐与沐尘在石壁机关处重新会和,“刚才有人想从这里逃出去,被我锁在了门后,不知……”
沐尘拭去剑柄上的血,“解决掉了。不过难免有漏网之鱼,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二人离开洞穴,沿着山间小道一路前行。
老徐指向远方一片山谷,“出了谷口,便是离开贼人地界的大路。”
二人又走过一段路途之后,老徐拨开树丛,吓得坐倒在草地上。“前面有人!”沐尘也跟着一惊一乍,冷静下来后走上前察看情况。
前方路口的确有人,有活人,也有死人。
“怪不得一路上没有遇见岗哨和通报巡查的贼兵。”
“看来出了大事。”
一伙贼人的营地,两方人正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