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晨闻言脚下一滞,“若她发现你诳了她……会不会恨你?”却看到殷曦和嘴角浅浅的笑意,“她恨我什么?我又没说夏知年一定会回来,再说了我只是让她做个选择,最终还是她自己愿意,我又没逼着她……”
不远处的夏安走到正街上,看着太阳,长出一口气,“我已经多久没有出门了……”她想到奥狄大军攻进城中的时候,听着外面沸反盈天的哭闹声,有多少次忍不住想冲出去,可每次都是走到门口,想起自己母亲曾经做下的事情,就停了下来。(.)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在地宫看到手记的时候,她一怒之下毁了祖宗的安寝之地,夏氏子孙欠下债,终究是要他们来还。
那一晚,她在门口枯坐了一夜。她想,就这样让兰西亡了,从此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
可今天殷曦和的话却让她又感受到那一天血液之中的那份蠢蠢欲动。生为夏氏子孙,是她无法选择之事。可兰西和百姓,是无罪的,他们不能遭受这般侮辱。况且这一切,即便要还也是要还给纪樊音。她恨自己为何现在才想明白这些,兄长为了赎罪已经不知所踪,只怕早已……可九儿和年儿,他们是无辜的。
夏安的步伐越来越坚定,所有的恩怨就结束在他们这一代好了,等知年回归,她要将兰西完好无损地还到他手里。
手中的玉环嗡嗡作响,似是感受到了夏安的力量,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夏安的宅邸离皇宫不远,看着他们三人走来,门口的守卫正要向内通报,却看到夏安的手中闪出一道白光,那守卫瞬时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再也没了动静。
“戾气好重……”殷少晨看到她出手,忍不住皱了皱眉。殷曦和笑了笑,“她心里的火没处去发,只能对奥狄下手咯。”
看到同伴被击倒,剩下的一队卫兵急忙围了过来,一个个手持长枪,对着她们严阵以待。
……
安平山站在殿内看着夏安,他的目光转了转,落在殷曦和身上。
“没想到被碧蛇剑贯穿心脉,还能活下来,帝姬着实让人佩服……”安平山看见殷曦和那张脸就一肚子火,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被穆烨那个二货戳伤!
殷曦和笑了笑,礼尚往来,“您也很厉害,被穆烨戳中三剑如今还是完好无损。”
夏安将玉环戴在拇指上,一头银发在走动时已经全部散开,此时垂在脸颊两旁,衬得她脸色越发的冷艳,“安平山,你侵我国土,杀我太子。今天,我跟你好好算算账!”
此时,蒲路的帝君陶海德带着自己的君后风炜也赶来明正殿中,陶海德见过殷曦和,此时看到她也在此,心中咯噔一下,却还是笑着说:“西岭帝姬为何在此,这是我们锦洲的事,帝姬还是回避吧。”
夏安闻言转过身来,看着陶海德的眼神冰霜刺骨,“她是我请来的,锦洲之事是该做个了断,可为了公平起见,请个‘外人’来,好做个见证。”
风炜是天帝风祎的妹妹,她一向娇生惯养,因是天族,自视高人一等,从来都看不起十洲这些公主帝姬,遂皱着眉说:“呵呵,做个见证也得是德高望重之人吧,怎么都要天上来派吧。这位帝姬,身上可没有一职半官的,哪有什么威信可言?”
夏安冷眼看着她,“君后所言甚是,可正因为她没有任何牵扯才好显得公平。再说了,若是天帝派下来的,还指不定偏向谁呢。”
听着她如此直白的讽刺风祎偏心,风炜气得手抖,她指着夏安:“大胆!你居然敢藐视皇兄!”
“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不然这一年我兰西宗亲尚在,为何要奥狄与蒲路来共管?殷曦和是兰西太子托以重任之人,手中持有兰西立国玉环。(.)她,必须在此!”夏安也是从小被捧在众人手心中长大的,怎么会被风炜吓到,她挥了挥袖子,眼睛盯着风炜,毫不退却。
安平山看了眼一直保持沉默的殷曦和,“既然如此,那西岭帝姬便请留下,为我们做个见证。”
此时,兰西被囚禁在宫中的宗亲重臣们听到帝姬归来,纷纷暴动,全都涌入大殿之中,看着夏安激动地跪下口呼帝姬万安。
夏安看着曾经的叔伯兄弟们,思绪万千,她快步走过去,“诸位请起。”一时间,殿内熙熙攘攘,如集市一般热闹,有人说:“帝姬,您可算回来了,您不会走了吧?”有的人担心:“帝姬,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也有人说:“帝姬,您若是要复国,臣等万死不辞!”……
夏安一一微笑着听他们说完,最后想了想说道:“夏安如今回来,就不打算走了。还请诸位在殿外等候,夏安与两位帝君有话要谈。”
夏安有位族叔,年龄已经很大了,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走起路来都带着颤。可就是他,眼尖得看见了夏安手中的立国玉环,激动地呼喊:“帝姬手中有玉环!持玉环者为帝君!臣参见帝君!”说着他便颤抖着跪了下去。
这位族叔年纪虽大,可声音却洪亮如钟,他这一嗓子,吼得殿中的一干宗亲大臣皆都跪下口呼帝君。安平山站在殿内神色不明,陶海德眼露不屑,风炜冷笑一声不再看他们。
“咱们的目的达到了。”殷曦和眨了眨眼,殷少晨有些不解,“这些人一直被囚禁,是怎么出来的?”
殷曦和在她耳边轻轻问道:“什么东西能在守卫眼皮子底下,穿过皇城,将他们放出来?”
殷少晨恍然大悟,除了羽族,还真没有人能做到,她问道:“是你派的人?”看着殷曦和轻轻点了下头,又问道:“那你怎么算准他们一定会认夏安为帝?毕竟她已经被逐出帝室……”
“哎,此一时彼一时啊”,殷曦和轻笑,“他们受尽了亡国的苦楚,可神族的规矩是除非帝室灭绝,宗亲才可入继,他们的二王子生死不明,一个帝姬虽然被开除帝室,可到底是皇室血脉,除非‘灭绝’指的就是所有血脉都不在了,所以他们想立个帝君复国也没有用;况且兰西的帝君必须要有玉环,否则别说兰西百姓不答应,即便登基也过不了那三道劫。所以啊……夏安一回来,他们都迫不及待了。”
夏安一愣,事情有点超出自己预期,本想着自己只是以帝姬身份摄政,怎么就成了帝君?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人,她觉得自己有些骑虎难下,好像事情有点不对?她看向殷曦和,后者正一脸微笑目光诚恳地看着她。
夏安深吸一口气,抬手安抚,“诸位心意,夏安心领。登基之事,容后再议。只是如今,客人还在,请先容夏安处理事情。”这些宗亲中,不少是她的长辈,夏安不敢托大,说话很客气。同时也说明,奥狄和蒲路是客人,仿佛亡国之事并不存在。
众人退了出去,殿内又恢复了宁静。
风炜又是冷笑一声,“帝姬排场好大,还真拿自己当是主人了?”
殷曦和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折纸扇,她摇着扇子,“可是我好像记得,兰西也不姓风啊。”
风炜一瞪眼,怒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殷少晨眼神一冷,“帝姬下嫁,便不算是天族之人。十洲帝室之中,不讲尊卑,只论辈分。你与曦和平辈,如此大呼小叫,没有礼数。难道这就是青帝陛下的教养咯?”她语调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可风炜却从她的口中听出了不屑。
可又不得不说,殷少晨说得对,她早在下嫁之后便已经不算神族之人了。可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她对谁都是颐指气使的样子,也就在陶海德面前稍微收敛一些。
安平山摇了摇头,天族这一辈简直尽出庸碌无能之人,一个兄长风祎已经不靠谱了,这妹妹比兄长还要二。可碍于奥狄此时和蒲路为盟友,他忍住了对风炜的讥讽,对夏安说:“还是说正事吧。”
夏安摸着玉环,沉了一口气,“一年之前,奥狄无缘进攻兰西,致使兰西城池损失无数,太子阵亡。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要问一问奥狄的帝君,这是为何?”
安平山看她身处劣势却还保持镇定,依旧维持着一国帝姬的风度,不由产生一些好感,“虽说是一年之前的事,但兰西丞相梅策文在国宴之上出言不逊,辱我奥狄,我们只不过是想替你们除了这个佞臣!”
听着他的理由,殷曦和嗤笑,傻子才信这种话。人家兰西的丞相,需要你来处理?还是人界那句话说得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冷眼看着安平山,梅策文此人虽然有些招桃花,可他一腔爱国热血却是不容置疑的,最后还为国献身。殷曦和虽然之前不喜梅策文,但死者已逝,她不太想听别人在他死后这样说他。
可如今她只需要做个见证,此时不是她插话的时候。殷曦和只好低下眼,不去看安平山那张令人憎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