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晨走过去扶住她的肩,知晓她一定是被殷朔清失踪的事给刺激了。自归元之乱那一战之后,殷曦和的性情也随之大变。她将姬秋的死归于自己的过错,所以再也不见往日天真跳脱的模样,反而日渐沉稳。大家都以为是因为母亲的离世让她成长了,可只有殷少晨懂得她是将所有的悲伤压抑在心里,深深地藏起这些情绪。
殷少晨也在归元之乱中失去父母,最初的那些日子里她整天抱着父母的衣服躲在星台殿里哭,可殷曦和却出人意料的冷静。停灵三年之后,西岭为阵亡之人举行国葬。殷少晨哭着拉住棺木不放手,殷朔清则哭倒在丞相的怀中。唯有殷曦和,一袭麻衣面无表情地站着,冷漠得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在那之后,宫中都传帝姬没心没肺,冷血无情。被殷朔清听到之后,全都赏了一顿鞭子逐出宫去。在那之后,殷少晨渐渐地发觉殷曦和有些不对劲,白天看着与人无异的小帝姬,经常在夜里被噩梦惊醒。殷少晨问过之后才知道,殷曦和的噩梦只有一个内容,就是母亲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再也不见。而且,她固执地认为,是因为自己封闭听觉才让母亲失去先机,从而寂灭。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直都是她心里的痛。若问殷曦和君后姬秋的寂灭她最恨谁,不是魔族,不是白玄,而是她自己。
祭司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在她的帮助下,殷曦和渐渐恢复。她看到白玄,知道刚刚是他在安慰她,一丝丝暖意流进心中,抬头问他:“你这样肆无忌惮地跑来神界,真的没事么?”会盟虽已结束,但神界大部分帝君与太子还都在兰西,更何况还有天上那位,白玄身为魔君倘若被他们发现,那可真是凶多吉少。
看她还关心自己,白玄轻笑一声,“只要你不说,谁都不会知道。”
殷少晨狐疑地看着他,再看看殷曦和,她见过白玄的背影,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曦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殷曦和握紧了手中的青晶玉,心中一阵烦躁,与那梅洲祭司拼神识斗法遗留下的伤还未好全,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力气去救殷朔清。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只是现下,我知道的是,他对我没有恶意。而我们的神族同胞,”殷曦和冷笑一声,“却一个个恨不得我们去死。”
殷少晨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了一丝缓和,“看来你也知道是谁劫走堂兄了?”
“除了安平山,我想不出还有谁这么闲……”殷曦和一甩袖子,眉间的厉色是白玄从未见过的,“魔君大人是要看热闹?”
白玄抱着手臂,挑了挑眉,“你怎么不说我想帮你?”
“谢了”,殷曦和一口回绝,“此事便不劳魔君大人插手了。”本就一团乱麻,若魔族再牵扯进来,她都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白玄好脾气地笑笑,“那我就跟着你,不出手。”
殷少晨看着聊上的两个人,连忙出声打断,“我出门之时,卜了一卦。堂兄虽有大凶,但却有几分变数。可我却测不出他的方位,曦和,我们该怎么办?”
殷曦和沉吟不语,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直接堵了安平山,可投鼠忌器她怕这会对殷朔清不利。她摸不准安平山究竟是想劫持殷朔清来要挟西岭,还是想直接要了殷朔清的命。无论哪种行为,都不会让西岭好过。这是个疯子,她不敢拿自己唯一的亲哥哥去赌。
“奥狄与你们可有直接冲突?”白玄看出她的为难,出声问道。殷曦和神色凝重,“西岭不会眼看着让奥狄统一锦洲。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杀害一国太子,这是他最大的顾虑。”白玄一语道破,“有这一层,他不会这么快就下手。最好的办法便是借刀杀人。所以,他会找一个与西岭有仇的,嫁祸给他,然后再暗中挑拨。”
殷曦和被他这样一提点,恍然大悟道:“太子之死,西岭无论于公于私都极有可能开战。此时,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机会。”
“那你想想,谁和西岭有深仇大恨?”白玄循循善诱,却看到殷曦和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她。
殷少晨忍不住开口,“与我西岭有仇的,不正是魔君大人您么?”
“是粤洲。”殷曦和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蛇族……”
玄鸟和蛇族的仇,早在上古之时便结下了。因为没有打赢玄鸟,所以蛇族并没有抢到洛洲这方大陆,最终辗转之下去了粤洲,从此便怀恨在心。到了归元之乱之前,在蛇族帝君示意下,一部分蛇族来到洛洲,将一些天性善良不善武力的羽族吞食入腹,弄得百灵差点灭族。
彼时,殷申还是一个管事的帝君,脾气还不大好。一怒之下冲到粤洲,以一人之力将蛇族帝君、君后、太子三人尽数斩杀。官司打到天上,与蛇族有那么一丝关系的风尹却对天帝言道,这本就是蛇族不对,以大欺小,以强欺弱。差点犯下灭族大罪。蛇族帝君应当承起责任。
最后,天帝认为蛇族虽有不对,但玄鸟此举有伤神族情谊,便罚殷申领三百道天雷。虽然一道雷就能将修为低浅的神魔劈得渣都不剩,但对殷申来说这种刑罚不过是些轻微的皮肉伤。蛇族不服,可碍于天帝的威严,不敢再闹。
只是这仇,从此便结下了。
思及此,殷曦和心中一阵发紧,殷朔清的修为法术虽都不低,但却防不住暗害。那蛇族蛰伏多年,如今一旦有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胸口一阵阵发虚,眼前闪过无数黑点,看着她又一次失神的样子,白玄急忙拍了拍她的肩,“曦和!别怕,有我在。”
“我们这就去粤洲的驿馆,不管怎样,先救哥哥!”被白玄拍醒的殷曦和提脚就走,生怕自己去晚一步就再也看不到殷朔清。
……
此时,一间暗房之中。
殷朔清捶着自己疼痛欲裂的脑袋,努力地想辨认清楚这是哪里。睡着之前,他记得自己在晚宴上饮了一杯兰西特有的果酒便有些醉了。
再然后,便失去了意识。他抬了抬手,却发现自己法力全无。再想想之前的遭遇,不由哂笑,看来自己是被下了“化骨散”。此药专门用于神族,一剂药下去七七四十九天内,神力全无,与凡人无异。
转眼又看到自己左边的小臂上,有一个印记,缚神咒。这是怕化骨散对他没用,还多加一道禁咒让他施不了法术。殷朔清嗤笑一声,索性躺倒在床上。如今自己为鱼肉,别人是刀俎。他不想去费工夫去猜是谁将他绑来的,大约就是神界那几个不安好心的。
不知道曦和发现自己失踪会怎样,是不是以为他又跑去胡闹了,会不会生气。他揉了揉眉心,如果他有危险,曦和必然是不顾自己也要来救,他有点懊恼自己的无用,殷曦和整整说了一晚上发现还有很多没讲清楚时的焦急,和临行前担心的眼神都一一浮现在他脑中。
门开了,一个面容妖媚的女子走进来。看着殷朔清笑得无比妩媚,“啧啧,看看西岭的太子也不过如此嘛。”
她走到殷朔清的身边坐下,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指尖冰凉,殷朔清缩了一下,那女子的手有一种黏腻的感觉,摸在他的脸上,让他觉得十分恶心。
“啊!”那女子捂着心口,不可置信地看着殷朔清,“你怎么……你不是被封住了么?”
殷朔清拿着一把匕首,轻轻抬袖擦去上面的血迹,轻笑一声,“我没跟你说过,我和我妹妹这一身本事都是在战场上学的。那时,谁还顾得上法术不法术的,一刀一枪拼的是真功夫。”
那女子痛苦地倒在地上,捂着心不停地挣扎。殷朔清的匕首之上,有殷曦和特制的毒药。触血便会弥漫进全身,进而一点一滴地吞噬灵魂。
这把匕首,殷朔清兄妹二人人手一把,只为这种危急时刻准备着。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外的光亮,殷朔清抬眼看去,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人站在那里,目色阴翳地看着他。
……
此时,殷曦和和殷少晨看着一脚踹开粤洲驿馆大门的白玄,有些吃惊。她张了张口,最后却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出几粒药送到嘴里。
“你受伤了?”殷少晨皱着眉看她,“待会你不要出手,我来便是。”
殷曦和斜睨着看她,“殷大祭司有命,我岂敢不从——”话音未落,便抬手招了一道天雷将冲过来的粤洲侍卫劈成了灰烬。
“只是。不出手,难掩我心中的愤怒。”殷曦和开始结印,双手四指交叉,拇指相抵,口中念念有词。白玄看着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闻听到动静的粤洲帝君冲了出来,看到他们怒火滔天,“殷曦和!你想干什么?”
“曦和,堂兄就在此处。”殷少晨皱着眉,右手一转便是一团幽冥之火。
殷曦和念罢咒语,双手一转,就看到从地上长出无数绿色的蔓藤,就像一双双绿色的长手,缠绕住了那粤洲的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