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朔清正要说什么,却看到殷曦和已经恢复平日里镇定的模样,冲他一笑,“时候不早了,凝晖堂里还堆着许多公文,我先回去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年轻的太子看着妹妹的背影,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能说什么呢,这些年他逃避一切,放纵自己,将所有的重担都推到这个年幼的妹妹身上,殷曦和现在的性子都是他和父君逼出来。
灯下,殷曦和伏案奋笔疾书,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窗上,清冷单薄。说来殷曦和性子也着实奇怪,自归元之乱后,魔界的桌椅传入神界,低矮的书案和床榻逐渐被神族淘汰。可殷曦和似乎不喜桌椅,整个西岭皇宫也只有她的凝晖堂依旧是书案床榻,没有桌椅,完全是一种古朴的风格。看着收集上来的关于兰西近些年的大事记,忽然,她停顿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匆忙翻阅着几份关于兰西的文书,最后轻轻按着眉头,“曾霁。”
青衣女子坐在另一张书案边,闻言抬头看她,“殿下?”
殷曦和有些不确定,看着手中的文案,问道:“你可知兰西二王子的生辰?”
曾霁不明白她的意思,“生辰?臣不知……”
“有问题……”殷曦和沉吟,复又说道,“锦洲三国,国内太子、各王子帝姬生辰,皆有所属部族献上礼物。而兰西的二王子,一百多年来从来没有收过生辰礼,兰西内廷说是二王子喜静不喜喧闹,可之前几千年每一年从没落下过,为何近一百年就不收了呢?”
曾霁走上前,接过殷曦和手中的文书,快速翻阅着,“难道是?”
“是,这兰西的二王子,必然遭遇了什么……若收下礼物,他必要设宴答谢部族首领,所以……”殷曦和斜靠在身后的软榻上,“重病?失踪?”最后冷笑一声,“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曾霁起身告退,殷曦和在榻上闭目养神,静默半晌。
起身走至殿外,初冬之时的寒气瞬间将人包裹,她打了个冷颤,走到园中,摘了一筐橘子向星台殿走去。
国师殷少晨还在忙碌着,看了一眼殷曦和就继续摆弄着手中那个沉重而又华丽的罗盘,“与帝君吵架了?”
殷曦和将手中的竹篮放在她的桌上,轻轻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昨夜听到些有趣的东西,想来你也很有兴趣。”
“若是与这些日子的事情无关,你还是不要说了。我对其他部族什么君臣猜忌、兄妹**、父子互残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殷少晨将罗盘收起来,坐在椅子上看她。
殷曦和自出生起就能听到六界的声音,说她是千里耳也不为过。虽然感觉十分神奇,但其实听到的都是一些各族的隐秘之事。还小的时候,听到一些事情她就找殷少晨一起分享,后来大了便渐渐厌烦,最后索性封闭听觉,落个清净。
“嗯,虽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我隐隐觉得这事不简单……”,殷曦和抓了个橘子剥着,“传说中上古神器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西岭就有一块青晶玉,其他的流落各界。昨夜,我听到风陵的风尹还拿到了妖界的思幽琴,所以如今她手中已经有四件神器,她究竟想做什么?”
殷少晨起身叹了一口气,“大约,是与那个传说有关……每一种神器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神器能有多大的威力皆看施法之人的修为。若是能集齐连山灯、思幽琴、昆仑镜、九转石和青晶玉便能重塑一个已经消失于世间的人。”
“风尹难道想重塑一个女娲大神?”殷曦和不解,“还是有别的用途?”
殷少晨摇了摇头,“以风尹的性子,不至于轻信传言,除非……”
“除非她已有完全的把握,月池这里可有别的异样?”殷曦和问她。
“没有。曦和,是不是我们多虑了?”殷少晨眼神中是少有的不确定,“为何并未听别人提起过,按理来说,若神族有危,那其他祭司也应该得到预示。”
“昔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那时并没有六界之分。后来神魔现世,是以才有了神魔人三界。后来渐渐成为六界,可那虚无界……从来都没有人知道那是哪里。为避开魔族纷扰,神族先祖以盘龙柱稳定神界。若盘龙柱危急,那整个神界都将崩溃……那个时候,六界就会大乱……”殷曦和眼神迷茫,“月池既然有预示,便肯定是有事发生,只是不知这个变数究竟是什么?”
殷少晨看着她,觉得奇怪,“既然是神族之危,那为何不上报天族?你还有别的考量?”
“是啊,少晨。我有私心……”殷曦和摆弄着手中的橘子皮,“这种机会,天族定会想法设法收拢海外十洲,可我并不愿这样……羽族也不能仰他人鼻息而活!少晨,你说我短视也好,说我太过自私也罢,我不能……将这样的机会交给他人,我不愿意将西岭的命运交给他人!”
她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想起殷申那句醉心权势,眼神里有一种狠厉,“西岭乃我玄鸟先祖所建之国,为羽族同胞共同的家园!我决不允许他人染指!有我殷曦和在一日,即便粉身碎骨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殷少晨被她身上所露出的狠绝而震惊,殷曦和很少有这般神情,通常她都是温和安静的样子。可殷少晨知道,西岭是殷曦和心中不可触碰的底线,是她此生最大的信仰,也是她最执着的信念。银发国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曦和,究竟发生何事?”
听到殷少晨的声音,年少的帝姬忽然宁静,方才那股狠戾的杀气瞬间被温和所替代,“我无事,只是近些日子天族动作不断,有些厌烦。少晨你注意月池的动静,这几日我会去一趟锦洲。”
殷少晨取出棋盘,“可愿手谈一局?”说着便握起白子,殷曦和一笑,“你这是与我客气?那我便只好从善如流了。”她执黑先行,与殷少晨的谨慎不同,她落子很快,通常都是殷少晨刚落,她便紧跟其后,杀伐果决。
“你去了魔界,可有何收获?你就真的不担心白玄么?”殷少晨落子,乍一看白子经占据大半江山,而黑子只是隐隐点缀。殷曦和几乎不加思考,啪,落子,点缀在白色山河中的黑子瞬间形成遥相呼应之势,白子瞬间成了死局。殷曦和笑着,“白玄?魔君大人如今要重整河山,不会是神界的困扰。”
殷少晨向来冰冷的面容出现一丝无奈,她数着棋子,“你落子这样快,究竟是如何做到每次都赢我。这次赢我十四子!你对白玄似乎有些不一样。”
“哦?大约是太恨他了,反倒希望他好好的,别没等到我手刃敌人就自己灭亡了,那多扫兴”,殷曦和慢慢收拢棋子,“其实很简单,你棋路有定数,我不过是按着你以往的习惯算出来的罢了。”
……
站在夜宫书房中的白玄打了个寒颤,身上莫名有点发冷。
司冉担忧地看着他,“君上,您的身体真的无恙了么?”
白玄失笑,“司冉,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他将手笼在袖中,“我交待给你的事,你可安排好了?”
“正要回禀此事,如今各部已经开始有传言说,世上其实有两个连山灯。只是风陵那边还没有动静……”司冉疑惑地看着白玄,“君上究竟是何意?”
白玄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什么意思,逗着风尹玩玩。岂能让她这般轻易地拿着我的东西走了?总要付出些代价不是么……”
司冉闻言缩了一下脖子,正要告退。忽然又想起什么,对白玄说道,“您让我盯着西岭。据可靠消息,西岭的帝君很中意兰西的二王子,有意让两国联姻。”
“兰西二王子断袖么?”白玄想歪了,或者说他的潜意识里殷曦和是不应该联姻的。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司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咳得眼睛都红了,君上醒来之后的行为越来越诡异了,“咳咳……并不是,是兰西二王子与西岭帝姬,咳咳……”他拼命解释。
“哦?”白玄一愣,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少女的面容,她说想亲手杀了他,可他的心中竟然没有丝毫恼怒之意,反而有点淡淡欣喜。白玄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他又不是受虐狂,将手举在唇边轻咳一声,“那殷曦和才多大?”
司冉终于停下了咳嗽,摇了摇头,“重点不在于此。而是……那兰西二王子,早在百年之前就失去踪迹。兰西皇室隐瞒了消息,只是说二王子喜静不愿被打扰,所以深居内宫。其实他们已经找了他一百年了。”
白玄眯起眼,看着司冉的目光变得十分深邃,司冉使劲缩着脖子,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恼了白玄。又说道:“听说西岭帝君已经有意答应兰西的提亲,将这门亲事定下来……”他猛然挺住,因为白玄已经一掌拍碎了书桌。
“殷曦和也答应了?”白玄神色恢复平静,仿佛刚刚拍碎桌子的人不是他。
“这个……臣不知,毕竟那帝姬的想法,别人不可能知道”,司冉恨不得钻到地里,虽然知道白玄不会对他怎样,可他就是怕。生怕这位有时脾气不太好的魔君大人也将他一掌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