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从窗外呼呼灌进,扫飞了她的长发,也扫动着被压在杯子底下那张薄薄的便条纸。上面的两行字,是郊区某军医院的地址,还有,住院部的房门号。
纪唯宁双眼无神的盯着那上面的字,却是始终都没有伸手去取糌。
艾滋病呢,那种一旦被感染几乎就意味着要和死神握手的病。徐暮川去陪,会不会太危险?可是置之不顾,又如何能心安?
坤叔应该不会说假,没有哪个父母会愿意拿儿女的身体来开玩笑,他所有的表现,都是真情流露。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就可以很好的解释,徐暮川为什么会让这对夫妇住进他自己房子的行为,也同样可以解释,徐老爷子所说的那些话。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
北方的秋风大的有些让人顶不顺,一阵一阵的刮着纪唯宁颊边的头发,斜飞散乱的几乎遮盖住了她的整张面孔。
有女侍者走过,周到的为她关小了窗户,而后,用着非常友好的态度开口说话:“这位客人,B市要有冷空气降临了,这样强劲的风吹多了,会头痛哦。”
女侍者的声音很温柔,噙着暖暖可亲的笑容,纪唯宁从沉浸的思绪中被这样的一道声音拉回了注意力,扯着淡淡的笑意,回声:“谢谢。”
“不客气。这个东西是你的吗?刚刚被风吹掉到地上去了。”女侍者翻了翻刚刚从地面上捡起来的字条,递给纪唯宁,让她瞧着。
“哦,是我的。”纪唯宁伸手接过,捏在拇指跟食指间,仿若千斤重:“要不是你,掉了我都不知道呢,谢谢。楮”
“是啊,你都在这里坐好几个小时了呢!”女侍者始终笑着,无可挑剔的服务态度,而后甩着马尾走开。
是几个小时吗?原来在不觉间,她竟已坐了那么久,怪不得,感觉腿会有些发麻。
纪唯宁觉得,她应该要去那家医院看看。如果一切真如坤叔所说,那她想,应该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徐暮川。
从茶馆出来,纪唯宁直接拦了一辆出租,把地址报给了司机。
她对这座城市不熟,不知道地址上写的那个医院竟是离自己所在的地方那么远。
司机绕啊绕的,足足绕了两个多钟,最后还越走越偏,偏到她都有了惧意,生怕自己拦下的是一辆黑车。
出于防患意识,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想着万一有什么情况,才好第一时间打电话。然而,手机却是黑屏的,已经是没电关机状态了。
所幸,那之后没多久,便让她看到了医院的标志。
付车资的时候,司机调侃了一句:“姑娘,我长的到底有多像坏人?这一路瞧你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吧?”
“不瞒你说,今天上午我才从半道上救了一个姑娘。好家伙,整个下身都是血,怪吓人的。我看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路边拦车,不忍心啊!就把她带到这家医院来了,这里离的最近。到了医院,她已经不省人事了,还是我翻她的证件信息给她做了登记。说来也怪哦,这年头,竟然还有姑娘连手机都没有的,搞得院方想联系她家属都麻烦。”
纪唯宁看着司机一边找钱,一边侃侃而谈,双手也是下意识的挪了挪自己的手心,确实,真有点粘糊糊的。
因为心里装着事,也无心细听司机的话。之后,他找好零钱,翻头递过来,又多嘴了句:“那姑娘名字很好听,叫乔洵,你若不信,呆会进去问问就知道。”
纪唯宁原本接钱的手,被他后加的这一句话,惊的呆住。
“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乔洵。三点水的洵,很少看到这样的名,所以记得特别……哎姑娘,你的零钱!”
他话没说完,纪唯宁就要踏出车门,回首甩门的时候,扬声说了句:“全部给你了
!”
乔洵……乔洵……
纪唯宁从未有如此希望过,但愿这个司机口中的乔洵,不是她的乔洵。
可是,下体出血,这不应该是怀孕女子最害怕出现的事吗?如此的情况,会意味着,胎儿不保了。
纪唯宁狂奔进医院,找了急诊科护士台,查询司机口中所说的那个上午被送进来,下体出血的病人。
而结果是,这个名为乔洵的患者,上午刚做过紧急清宫术,现在正在住院部。
纪唯宁按着护士给的房号找过去,当真的看见乔洵黯淡无光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感觉呼吸紧滞的不行。
乔洵没睡,眼望着天花板,仿似没有任何悲喜。哪怕是连纪唯宁推门的响声,也没能让她回过神。
“乔乔。”
乔洵回头,看到纪唯宁,很震惊,声音也很沙哑:“阿宁,你怎么会来?”
“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哪副样子?”乔洵笑着,仿似毫不在意:“其实挺好的,一觉醒来,我竟然还活着。”
纪唯宁站在她的床侧,伸手执
tang着她的手,原本有很多想问的话,却在听到她如此的一声回答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活着……是啊,能够活着,已经是挺好。可是,埋在强颜欢笑下的苦痛,又该怎么消散?
纪唯宁是顿了好久,才重新开口:“乔乔,箫晋墨好像也在找你的。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有什么站出来解决好吗?不要一个人躲着。”
“不用解决了,这个孩子的离去,就是我和他的彻底终结。”乔洵淡声说着,也没有多少精力来抬头看纪唯宁,只是自顾说着:“阿宁,我想睡会。既然你来了,就在这边陪陪我,身边没人好凄凉的感觉。至于那些事,回头我们再说,好吗?”
纪唯宁环顾了下四周,这个两人间的病房,只住了乔洵一个,显得有些空荡。她猛点着头,轻哄:“不凄凉不凄凉,我会在这边陪着你的,你安心睡。”
乔洵似乎真的很累,没几分钟,就闭上了眼睛,可是,睡的并不安稳,总是会时不时像被惊到似的,身体颤颤着。
天色越发暗,纪唯宁原本计划着想要去看坤叔女儿的事,也是因为乔洵一直没有醒来而不敢离开。行走的护士很匆忙,她想要叫个人来看乔洵一会,都没有办法。
当她后来,终于得了空,想要绕去坤叔女儿病房的时候,已是大晚上。往传染病科去的路上,除却零星的医护人员以外,几乎不见一个行人,打着泛白光色的走道中,唯有她一个人,脚步迈的很坚定。
有护士用惊疑的目光看她,善意的劝告:“这位小姐,传染科病房很危险,如果没有重要的事,还是少去为好。”
纪唯宁浅笑着回之,很客气的说话:“谢谢。不过,里面的人对我很重要,而且,我也是一名医生,知道怎么跟病人接触。”
护士见状,也就不再多话。
因为住在这里的患者都具有传染性,所以,设立的病房,都是单间的模式。纪唯宁按照地址,找到那个房间。床上的女人骨瘦如柴,但是被坤叔和茹姨围绕着,也是洋溢着笑脸。只不过,因为她的面色太恐怖,以至笑起来,有些瘆人。
可是,那对父母,却依然为女儿这般的笑容,陶醉着。
纪唯宁本是跟护士要了口罩,想要推门进去看看的。可是因为茹姨在,他想起坤叔的提醒,只得把双脚顿在门口。只是透过门上那小小的一扇玻璃,安静的看着。
刚才那个护士经过纪唯宁身边的时候,忍不住顿下脚:“小姐,你要看的病人就是她吗?好像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并发症很严重,全身的免疫系统都已经受到侵害。不过很难得,她只除了偶尔发发呆以外,大多时候都是很乐观。据说,还是当年非洲爆发病毒性传染病时的救援医生,从国外回来的,在为病人做手术时感染了艾滋病毒。院长在开会的时候,都用她的经历给我们做教导。可是我觉得好可怕,已经开始有了想法,不干这行了。”
可能是因为这样一家三口久别重逢的那种带着浓浓伤感的幸福,穿透着纪唯宁的心房,也许是因为,里面那个女子,真的太可怜。以至,她久久都办法提步离去。
纪唯宁不知道的是,在她这样的一天时间里,已是有个男人,从穗城飞到B市,从市区找到东南西北的各处郊区,动用了他在这座城市的所有人脉,只为找忽然联系不上的她。
而当她在看到那个男人的一刹那,几乎整颗心都给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