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暮川离开之后,江承郗也是起身,忽来的一阵剧咳,让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转身提步的时候,身边的工作人员出声提醒:“外面还有个人等候着要见你,你可以在这里继续坐十分钟。”
“谁?”江承郗的嗓子,因为刚刚的剧烈咳嗽,变得有些哑,也似是没有多少精力,只随便问了个字砦。
“于氏集团于天明的现任妻子。”工作人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着怪异。好像觉得很奇怪,他出了事,于天明的妻子竟然会在连夜过来探视。
他今晚才被带走,能连夜进来探视的,必然都是走了特殊渠道。要不然,一般的亲属探视,要走一个申请流程,少说也要三两天的时间,还要看犯事者的情节严重与否,才能获得批准。
听到来人是谁,江承郗想也没想,直接应声:“不见。”
于天明跟方华离婚后,当即迎娶了跟着他二十多年的江心瑜,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当时B市人还在感叹,说江心瑜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说二十几年的感情始终不离不弃,也是难得。
但也有人指责,再怎么难得,她终究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如今,因为过了那么长时日,这个话题日渐落下,江心瑜也才刚刚得到了安宁。
很多人都以为,于桑榆当初怀的那个孩子是他的。江承郗还很清楚的记得,于桑榆当时的情绪非常不好,又加上得知被奸致孕,整个人完全可以用癫狂来形容鳏。
他不可能再在那样的时候给她任何刺激,也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所以,他担下了这个名头。
如果因为这次的事件,他和江心瑜过多接触,让外人察觉到他和江心瑜的母子关系,那势必又是一场乱阵。
于天明和于桑榆,他和江心瑜,彼此之间的关系若是被外界串在一起议论,再加上于桑榆流掉的那个孩子,那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江心瑜苦了那么多年,他也是那么辛苦才让江心瑜得到今天的名分地位,甚至,还为此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他又怎么可能,再度让江心瑜一无所有?
工作人员见江承郗说的斩钉截铁,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打算带着他,重新回到那个四面徒壁的囚牢中。
深夜的拘留所,安静的有些可怕,也是因为这既深又长的过道,使至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动静,也能荡起回声。
何况,那道属于江心瑜的嗓音,其实并不算小。
江承郗随着工作人员刚走没几步,便已经听到了身后某处,江心瑜哭着闹着要进来的声音。直到他越来越往里面走,身后的那些动静也是越来越小,最后,再也听不见。
一切,好像又归于平静。
继办案人的审讯后,继徐暮川的探视后,江承郗终于在属于自己的一方空间里,得来一个可以让自己静心养神的机会。
——
见完江承郗出来,徐暮川跟着贺端宸去了他们贺氏的办公大楼,瞿安也在。
江承郗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他还同时兼管着两个集团公司,甚至还在世腾拥有大份额的股权。
这样的人物一旦出事,面临的问题,往往不只是他自己本身,更多的,还是由他的身份地位衍生出来的一大摊麻烦事。
譬如,首当其害的中承集团。
纪中棠已经无力管事,纪唯宁对集团内部的事情,一概不知,零散的股权拥有者有好几个,如果让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去接管江承郗的职务,那必然会引来另外那些人的不满与反抗。
何况,江承郗的事件,迟早都会被披露出来,到时候,如果中承集团没有一个可以顶得住压力的人来力挽狂澜。那等待中承集团的,便会是股市崩盘,集团运营全线瘫痪。
还有,B市那头的于氏集团,命案事故还未了结。江承郗出事,方家对于氏必然虎视眈眈,如果于天明挺不住攻势,那于氏又会变的如何?江承郗的母亲和妹妹,又会落得个什么样的地步?
再有,江承郗巨额行贿吴强栋,弄垮方家,控股于氏,这是他的个人行为,还是公司行为?
如果是公司行为,那同样身为公司股东的纪唯宁,要怎么撇开关系?如果是个人行为,那要如何证明?
在徐暮川开出那个口,要救江承郗的时候,这些都是他此时此刻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这些问题,事关重要,在外面那些公众场合讨论,自然不合适。回他和瞿安下榻的酒店,他觉得离纪唯宁太近,同样不妥当。想来想去,便是回了贺端宸的办公楼。
甫一落座,徐暮川朝着对面的贺端宸,睨了眼:“明天你再帮我安排一次,让瞿安进去见他,时间越早越好。趁着现在外界还不知情,我们要充分利用好这个时间做事。”
徐暮川的表情凝重,身为兄弟,贺端宸心知他对这桩事的在意程度,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又转头看瞿安:“我想要将他保释
出来,大概需要怎么样一个程序?要多长的时间?”
瞿安拿手支着头,斜靠在沙发背上:“这个先要提出申请,一般执法机关会在三天内做出给不给予保释的决定。因为涉及到整个司法体系,所以,没办法走特殊渠道,哪怕你再急,也必须按程序走。”
“而且,据我了解,江承郗在这个事件中,行贿的数额多达数千万,给不给予保释,还说不定。除非,他的身体有什么重大疾病,那样的话,不管他的案情如何严重,也可以用一两天的时间,将他弄出来。”
瞿安的话,让徐暮川陷入一时的深思中。
江承郗的身体,有着什么样的问题,这个甚少人知道。当下的情况,如果要尽可能快速的将他保释出来,用他的身体来做理由,无疑是最好的。
瞿安第二天上午,去见了江承郗,整整一个钟头的时间,瞿安让江承郗详细复述了行贿事件的各种细节。
同时也让江承郗提供证据,证明行贿一事,完全是他个人所为,与公司无关。只有这样,才能让公司的股东置身事外,才能让纪唯宁和纪中棠,不被牵扯在内。
所幸,江承郗还是有这个认知,早就留了一手。虽然当时,他用的是中承集团的内部资金,但那些资金出手的各种单据和凭证,都没有一丁点纪家父女的痕迹。
最后,瞿安提到了徐暮川想要将他保释出来的意思。
江承郗对此,并不抱希望,只是淡声回着:“我这样的案子,保释的可能性大概比较小。谁都知道,现在抓这事,正是严的时候。”
当时,瞿安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文案记录,拉上公文包的拉链,抬头看江承郗,扯着笑意说话:“你说的没错。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你的例外,就在于你的身体。”
“暮川会找一个权威的医生开份证明,证明你的身体现在急需调养,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身体内少了一个器官,可大可小。何况,你现在还处在发烧状态,正是保释的最佳时候。”
“他托我带了些药物给你,我已经交给这边的工作人员了,一会进去,他们会转交给你,记得按时按量服用。要保持好最佳的状态,打这场仗。”
瞿安以为,江承郗对这个事情,是不可能有任何异议的。所以,说完这些话,他就想要拎包走人。
哪知,江承郗却说:“替我谢谢他,药我会按时用。不过,如果一定要用我的身体原因来将我保释,那就不必麻烦了。我的身体我知道,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一时半会,死不了。”
江承郗固执的坚持着,他不想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如今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用那个肾脏换来的。
瞿安将江承郗的意思转达给徐暮川的时候,那张俊冷的容颜,并没有太多的讶异之色。
其实心中早有底,如江承郗这么自负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用这样的方式来博得同情?他也不会允许别人用异色眼光去看他。
自负又自卑,是江承郗的成长环境造就他今天的局面。
徐暮川觉得,江承郗的事情,已经没办法对纪唯宁隐瞒。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让他妥协的,便是纪唯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