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暮川很清楚,她一直以来都是处在一个比较洁白正义的世界里,心向善。不若他,虽然也是从医出身,但毕竟在商场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过来,再多的黑暗,他也见过,早就麻木。
确实,为了干脆利落的摆脱叶婧,不给她反扑的机会,他是利用了一个什么都不懂表达的孩子。但他也同样认为,比起叶家一家人做的事,他做的这些,不足以伤天害理。
他之所以始终都没有把这个事件中的细节跟她交底,也就是怕她若是知道,会阻挡他的行为,也怕她会产生深深的愧疚心理。
徐暮川双手自然垂放在大腿侧,看着她站定在江承郗面前,无法猜到她下一步是想要做什么,心也在那一霎,闪过些许慌乱。
纪唯宁垂眸看着江承郗。
印象中,江承郗一直都是光鲜亮丽的,他五官很俊美,身姿挺拔,有着让女人趋之若附的本钱,纪唯宁鲜少见他有过衣衫不整的时候。
而此刻,他却是鼻青脸肿,满身狼狈的撑坐在地上,一派颓然。
说起来,这段感情确实是她变了心。
可是感情的事,她也无法自控。如果当初不是他那么一声不响的离去,或许这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到了现在,她已经不想再去纠结谁对谁错。但勿管如何,这个男人终究还是给过她太多温暖,给过她成长岁月中的太多安全感。她想,哪怕这辈子到了尽头,她依然会记得,生命中有过这么一个兄长。
至于母亲的墓地,如果他非要这般要挟,她大不了就将墓地迁出来,父亲那边,她愿意承受他给的任何责难。
纪唯宁伸手,掌心向上,朝着跌坐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嘶哑的嗓音极为难听,却也能够分辨出来,她在说:“哥……你起来。鲫”
江承郗怔过一会,而后撑手起身,倒没有把自己的手伸到她手上,她那个小身板,拉不起他一个大男人。
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抬起头,勾着浅笑:“你……去找护士,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就回家吧。我没事,很快会好。”
“阿宁。”江承郗出声,眸光闪着痛楚,忍不住要伸手把她搂进怀中,破裂的唇角轻轻扯开,喃喃说着:“对不起,是我疯了。”
若是往常,纪唯宁肯定会二话不说的推开他,可是,这会儿,她没有,任由他抱着。
而这一幕,却是刺痛了始终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那双清眸,他的薄唇抿的死紧,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此刻不好的情绪,可任凭两人拥抱的那一幕如何刺目,他却依然是硬撑着不肯离去。
“好了,我不怪你,因为,你是我哥。”纪唯宁仰头看他,艰难的说着话。
“呵……”
头顶上方忽然传出一声嗤笑,而后江承郗便退开了身子,扯着唇笑:“阿宁,对你来说,我只是哥哥?”
纪唯宁敛了敛眼皮,再次对上他半眯着的眸子,布满血丝的瞳眸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而后,轻轻点着头。
她做不到对他漠然,但也同样不想给他任何错误的信号,以至两人之间,纠缠不休。
她的心没有那么大,里面已经满满都是徐暮川,她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再将它拨开来,分给另外的男人。
哪知,如此的回答,却是让他蓦然笑了开来,笑声很大,有着肆意,语气里也有着愤然沉痛:“哥哥?!阿宁,我会让你知道,我不仅仅是你的哥哥!”
话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去,经过徐暮川身边的时候,纪唯宁不知道他跟徐暮川说了什么,声音压的很低,她无法听清楚。
纪唯宁本来是想,通过观察一下徐暮川的面色,或许可以猜测一下江承郗在说什么。
可是,他听完,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反应,面色无波。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总是冷静的让人吃惊,甚少因为某些事情,控制不住情绪。
可是刚刚,她却在楼道外,看着他挥拳打江承郗时,那种不管不顾的狠劲。
他们之间的谈话,她全都听在了心里,可是,对着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待自己的男人,她又怎么忍心责备。
江承郗走后,露台只剩下两人,他没有过来,深谙的眸色一直盯着纪唯宁,像是在等着她主动过来。
纪唯宁知道他不悦,有些畏惧,朝他扮着鬼脸吐了个舌,而后才提着步走向他。
“生气了?”她走到面前,识趣的主动出声。
“没有。”
徐暮川*的吐出两个字,若不是后来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他还想再过去把那个男人揍一顿,怎么可能没生气。
“他是我哥,我不许你以后再打他。”纪唯宁蹙眉,却是再一次在他面前,强调着她对江承郗已没有了男女之间的情感,也想让他安心。
徐暮川听罢,才似是顺了气,浓眉一跳:“只要他不再欺负你,我自然不会找他。”
无法形容,刚刚看着他们那样亲昵搂抱时,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有过慌乱,有过害怕,但还好他控制住了,不然他就听不到她后面跟江承郗说的那些话,也没办法确定这个女人的心,是否如他那般坚定。
已快进入九月份,深夜里的露台,难免有些凉意。纪唯宁穿的单薄,徐暮川怕她受凉,便牵过她的手,从露台走回到病房。
纪唯宁看着他唇角的破口,想要叫护士给他处理一下,可是徐暮川却是不愿意。说这大半夜的,护士也要休息,不要再去打扰了,而且,他就想两个人静静呆着。
她靠坐在床上,听着他这样的话,难免欣慰满足,而后想笑,可是没一会,又觉得感伤,扭头看着坐在床沿的男人,叹了一声。
“叶婧歇斯底里的时候,那个孩子焦虑的不行。徐暮川,我们是不是在造孽?”
徐暮川蹙着眉心,淡声道:“不要胡思乱想,有心理医生在,会正确引导他的。而且,造孽的不是我们,是叶婧。叶婧生下他,却始终没给过他关爱,跟我们比起来,她这个做妈妈的,才是罪恶。”
纪唯宁敛眸,不置可否,而后抿唇说了声:“那我睡了。”
“好。”
他淡应了一声,而后给她捏了捏被角,看着她重新闭目,因为脖子有伤没办法扭动,便只能仰躺着。
其实,纪唯宁并没有睡意,她只是觉得心里烦乱,所以想一个人静静。她刚刚本来是已经睡着,可是因为脖子上的不适,久不久的疼意牵扯着她,而后,便随着那疼痛感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没看到徐暮川的影子,也没有看到江承郗的影子。徐暮川来的时候,江承郗正好去给她拿药了,按理说,他不可能不声不响的就离开。
心里疑惑,便下了床,走了出去。病房隔着露台不远,她只需稍稍抬头,便能看到那里的场面。
看着他们在打架,她心里自然着急,便小跑着走了过去。本来是想劝下他们,可是,两个人都太激动,她发觉,她根本无法下手。
想喊住他们,可是她现在连轻声说话都困难,哪里还喊的出来。于是,便只能那样傻站着,等着他们停下来,却不料,听到了他们之间那样隐含深意的对话。
那个孩子的事,固然让她心酸,让她觉得,心里没来由的发闷。
可是她也没忘记,江承郗说了,徐暮川逼他交出证据。她心底很是狐疑,那是什么证据?会是指控连素敏的证据吗?可是,为什么江承郗会有?为什么江承郗会受徐暮川的逼迫?
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同样深深的困扰着她。
这一夜,纪唯宁睡的不安稳,徐暮川也就那样坐在床前,看了她一夜。他知道,她的心里有事。
关于那个孩子的事,她有听到,自然也是听到了后面那些话。江承郗说的那些证据的字眼,肯定也是被向来心细的她记在了心里,可是,她却没有问出来。
她不问,徐暮川自然不会说。或者,哪怕是她问了,他也不会坦白跟她说。
毕竟,他答应过江承郗,永远不把这个事情告诉纪唯宁。而他,也同样不想让纪唯宁知道,纪中棠也曾经牵扯进了三年前的那个事件之中。
那个事件中,有罪的人,都已受到了该受的惩罚。从今以后,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花费任何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