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问的目的并不单纯,起码不是为了什么“恋爱脑少女心”才问出来的。
在她即将刻意的引导下,厉秣的回答可以给她提供这么几个信息:
第一,他们有没有经过图书馆那么一遭,或者是问,在这个“世界”中他们的经历和真实世界中的有什么出入?
第二,通过和厉秣的对话可以发现更多对劲或者不对劲的地方,以作行动的参考。
第三,她好歹不能上来就说这里是图书馆给我们设置的幻境,好歹最低也要用一个失忆梗来做个缓冲吧,她倒是不怕其他的,就是怕厉哥疯起来连自己都打【玩笑话
“这个啊。”厉秣本来想要端着盘子碗去刷掉的,听到简洵的问题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坐了下来。简洵努力回想以前陪着闺蜜去看爱情电影她还没睡过去那部分,那个女主是怎么跟男主用眼神撒娇的来着?
“怎么突然就感兴趣了。”厉秣看着对面坐着的女人,不禁伸出手去摩挲她的象牙白色的手背,简洵的手先是不自主的抖了一下,接着就反客为主的和他的手掌十指相扣。
这简直就是厉秣的理想,他半阖上眼睛,似乎是享受着这一刻温馨的空气,片刻之后才开始将他的心路历程娓娓道来。
厉秣对于简洵的感情远比简洵以为的更加早,起码能够追溯到她的高中时期。简洵看着厉秣一本正经的追忆青春往事,默默地在自己的表皮内层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厉秣对于简洵的感情,或者说长达好几年的暗恋,开始于一场篮球赛。
简洵和厉秣是一个高中出来的,只不过当简洵刚上高一的时候,厉秣已经是苦逼的高三党了,而且正处在人生的迷途上难以拨开前面的黑雾,嗯,他的成绩非常好,所以这个黑雾是其他的问题——他的前途和目标。
活了快要十八年,厉秣一直是按照家里的安排走的,倒不是随波逐流,而是觉得自己也能够接受这种安排。铮铮男儿,赳赳武夫,投身军旅,报效国家。挺好的,这么多年来他所受到的教育和影响都让他这么想,可是心里总有一点隐隐的不甘。
不甘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多余的想法总是随着激烈对抗运动的汗水挥洒殆尽,有一回打球的时候对方和他抢夺的激烈了些,打完球之后左肩隐隐作痛,他并没有在意,一边擦着汗一边往回走。
“学长,”一个轻灵的女声在观众席上响起来,厉秣那个时候算是中二期,对不熟的人基本上态度都爱答不理的,只是下意识的回了个头而已。“你要是再不处理你这条胳膊小心废掉啊。”跟着话音一同递过来的,是一瓶冰水和脸上不耐烦的表情。
当时的简洵纯属是跟自己当医生的老妈一样看不惯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儿的行为,手上的冰水也不是特意去买的,只是恰好有那么一瓶而已。
可是很多时候,很多事,就只是恰恰好而已。在那个时候,简洵的出现就恰恰好戳中了厉秣心里的一个点。厉秣的家中男孩子不少,而且基本是放养长大,教育都奉行的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铁骨政策,厉秣习惯了,认同了,可难免还是希望有个人能够对他好一点。
可是他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冷冰冰的性格让一切示好都隔绝在他身周,更别说他隐隐有些领导型人格,大家更乐于把他当做一个标杆或者可以跟随倚靠的人。
没有人用这样的口气这么关心他,或者说明白了,没有他想要的这种人来关心他,就像是正好射穿了冰面的一束暖阳,厉秣的青春期的荷尔蒙还是短暂主导了他的思想,在他的心里嗖的划下一道印记。
然而这件事对于简洵来说也只不过是同学拉她来欣赏肌肉碰撞的小插曲而已,连丝涟漪都没能剩下。所以当厉秣在一边描述这件事一边把玩她的手指的时候,简洵一直在想要怎么坦诚当时的浪漫“邂逅”并没有他描述的这么浪漫,只是一个口气不怎么样的女生不想浪费水而已。
“之后,我发现我们上学时有一段路是同行的。”厉秣仔仔细细的回忆描摹着这段深藏在他最后的少年时光中的旖旎心意,“有的时候我就能够看到你跟着同学一块儿回家,或者是独自蹬着自行车哼着歌,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听你说上几句话。”
“有一次我听你一边推着车子一边,”厉秣脸上的表情突然有点复杂,“一边拒绝一个向你告白的男生。”
简洵脸上的表情也复杂了起来。
“你拒绝了他,理由我记得是什么说的,”厉秣笑了笑,“时间久了可能记得有点出入,不过意思应该是对的,你说,你喜欢的男人应该是个铁骨柔情的人。”
“他应该能够让人依靠却也可以听从你的要求,希望能够有点为国为民的侠气,却也不要奉行舍身主义;要有点肌肉,但不能头脑简单;不要太多话显得油嘴滑舌,但是可以正常的谈天说地;可以长得不帅,但面由心生,要看的出凛然;该强硬强硬,该温柔温柔;最好学习的是可以静下心来钻研的文学课程,你莫名对这样的男生抱有好感……”
“我当时就觉得,好像自己一直寻找的目标一下子明晰了,又好像很多疑问得到了解答。”厉秣再次笑了,目光温柔的像要把简洵吞噬,“之后就决定要做你说的那样的人。”
简洵沉默着不说话,她…有一种自己是渣的错觉。当年她完全就是为了摆脱那个神经病一样的理科妈宝男的追求才秃噜秃噜说了那么一堆要求的,虽说渣渣不能被原谅,但是洗白的第一环节,是坦白从宽对吧?
“那什么,”简洵干笑几声,“我当时纯粹就是为了拒绝人家,话赶话赶出来的,那些要求挺难为人的,你……”怎么就一头栽进去了呢?
“我知道,”厉秣还是起身把餐具收到了厨房,打开水龙头熟练地擦洗,“我知道你未必把这些当做最终择偶标准,可下意识的回答我倒是认为能反映出你真实的想法。”
厉秣看着跟着过来帮忙的简洵,突然低头在她嘴角印了一吻。
“你不能否认你会欣赏这样的男人,就像你说的那样,”厉秣把东西收拾好,手擦干,对着简洵吻下去,“你会莫名的对这样的人,比如我,抱有好感。”
这个吻,和那个在雨林地底的人工呼吸的接触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简洵最开始还没能适应过来厉秣的柔情,思绪却飞快的被他的柔情所抽离,终成享受一般的回应。
舌尖对着舌尖,黏膜贴着黏膜,亿万个神经接头疯狂的相互传递暧昧的荷尔蒙。简洵还用尖牙挑衅似的刮过厉秣侵入她唇齿间的舌肉,得到更加狂野的对待,以至于都有些粗鲁。
可是她是那么喜欢,简洵在两人分开的间歇喟然似的叹口气,引得厉秣再次贴近她,这次却是简洵主动进攻,厉秣驯服的打开牙关任凭她的扫荡,良久分离,被研磨的发红的两张唇之间还勾连着涎丝,欲断不断的平添几分旖旎。
果然,厉秣对她的分析倒是没错,简洵的确偏爱他这样的男人,而且得承认,现在她对厉秣抱有的好感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贴心的合作者、可靠地搭档或是别的什么。
她有点喜欢上他了,但是,现在确实不是能够考虑这种事的时机。
“给你十分钟冷静一下。”简洵将自己凌乱的衣服下摆整理好,惩罚似的捏捏厉秣的后臀,“不是说好要出门?”
“好。”厉秣看着十分干脆转身离开的女人,再看看自己的下腹,走到洗手台,看着自己深色的眼眸,叹口气。
其实他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全部都和盘托出,他害怕他简直如同无可救药的变态一般的行径会让她害怕,尽管他们俩已经在一起了好几年,彼此之间也有了谈婚论嫁的共识,但对于简洵,厉秣永远不会掉以轻心。
何况,刚才吐露的那一部分,是经过了他各种省略和美化之后的结果。
当年在篮球场上见过她一面之后,厉秣就常常会莫名其妙的陷入让自己尴尬的境地里去,尤其是在早上摸到自己湿冷的被衾,羞耻感罪恶感和快感混合一体,排山倒海而来,扰得他每每回忆起简洵轻灵的声音和微风带过来的气息就停不下来妄想。
他状若无意的打听简洵的消息时,听见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之后循着地址专门在她上学经过的路口徘徊着,跟着她的背影上学放学,似乎给自己的生活找到了寄托。
有时候也听着她和朋友的胡闹,两个人一来一往的讲些带颜色的段子,全无节操,他却无可救药的觉得可爱。有时候偷听她不知道打给谁的电话,自虐似的假设那头是她的男友,得到可以否认的句子之后便心满意足。
“你想去哪个学校啊?”一次她的朋友这么问。
“不造,A大吧,我努努力应该可以。”简洵那个时候还穿着肥大的校服,下摆一荡一荡的,“我喜欢那里的环境,上次去旅游的时候美哭我。”
“哪有那么夸张。”两个女生笑嘻嘻的远走,厉秣于是给自己的未来定下了方向。
轻率地很,却是他人生路上最大的,也是最坚定的冒险。
他几乎不可置信,一个人怎么就可以那么喜欢另一个人呢?厉秣并不觉得自己像是个猎人,他只是个可怜的猎物。在A大,简洵一次一次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总是这么想。一个一心想要跳进陷阱里的,祈求着猎人得手的卑微猎物。
宿舍里有个哥们知道他喜欢着一个女生,却迟迟不肯表白。
“你何必呢,自虐啊。”一次喝了两听啤酒,哥们嫌弃似的问询他,厉秣却只是沉默。
他还不够,他对自己说,把自己的怯懦包上了一层光鲜的借口。
我还没有成为她口中说过的那种人,等到我完全办妥了这一切,就去找她。
当时的厉秣,正在跟家里冷战。可以说再从他一意孤行报了A大的历史而不是军校之后,家里就对他生出了几分意见,意见最大的是他的父亲,已经几年没有对他露出过好脸色看了。
一直到他的年龄将将要踏出征兵线的上限,家中给出消息,想要自己的路子?可以,但是首先要当够两年兵再说。厉家的男人不是没有过叛逆的黑羊,只不过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得过军旅生涯的诱惑,连上一代最桀骜的小叔都成了优秀的特种兵,厉爸爸自信满满的觉得能将厉秣拉回到每个厉家男儿投身一生的地方。
厉秣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不会的。曾经有人看中他的外在条件也想要召他进特种队,而他毫不犹豫的拒绝掉了——他虽然完全能够理解为了国家利益做出的种种行为,但更知道自己的心理无法承受这种任务。不仅是因为可能会命丧于他手的人,也是因为简洵。高中时期他所经历的迷茫困惑也是源于此,当时他的小叔执行任务受了及其危重的伤,家里差点失去他。而看着小叔聚少离多的女友几乎绝望到无以复加的模样……虽然小叔后来化险为夷,可心中一直埋藏的念头萌了芽。
自私的他,不想让自己以后的爱人时时处在寂寞中,也绝不会让她经历如此的绝望。
而这个自私的念头,直到遇见简洵,才真正明晰起来。
“快走啦,磨蹭什么呢。”简洵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厉秣将手中的水泼到脸上,深邃的瞳孔隐藏着不知名的情绪,翻涌欲出,却被他强行压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