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露台的木烨霖并未走向隐月身旁,而是迈步来到桌旁,将手中白色瓷瓶放置于桌侧,而自己却转到桌子的另一侧方才坐下,而后径直执起桌上已然开始沸腾的清水,取过罐中的茶叶,亲自冲泡,最后将其中的一杯放置到瓷瓶一处。
隐月见此,起身来到桌旁,落座之后见被放置在此的瓷瓶,便伸手将其拿起,露台与屋子不过是数丈之地,屋中之人的谈话自然被隐月悉数知晓,对于这瓷瓶的来历,心中已有答案。
打开之后,药丸的气味很是令人意外,不似寻常药物一般,要么气味浅淡,要么自带涩意,它反而有着鲜明的香味,不是自然孕育的药香,而是一种被人刻意添加的甜香,或许,它还会有不错的味道,对于一般人而言,这股甜香足以掩盖药丸散发的药香,然而隐月轻嗅着弥散开来的香味,却能轻易地将其剔除,不过须臾,隐月便将它的成分辨析了十之八九。
“这是一味补养之药,将五毒五圣交融于一处,至毒至药,生死转瞬,而后辅以佐药将生机尽锁于其中,很是精巧。”虽然未曾细尝,但是对于隐月来说只分辨到此处便已经足以,这味丹药的存在现下于他来说便只得是“精巧”二字。
木烨霖闻言轻笑出声,戏言道:“此为‘五宝蜜露丸’,为南宫世家所出之奇药,价值千金,被称为‘救死宝药’,武林中人为之趋之若鹜。”
隐月听着木烨霖话语中的嘲讽,挑眉敛眸,不禁也带出了一丝笑意,他将手中的瓷瓶盖上,而后放置到桌面伸手推向木烨霖;“既是这般稀罕之物,三少便好生保管吧。”
“呵。”木烨霖端起茶盏,原本沸腾的茶水,转瞬便只余寥寥白烟,对于被推到眼前的“宝药”,却是置若罔闻。
很显然对于木三少而言,这被他人竞相追逐的宝药并不足以令他侧目。
同样的,在隐月眼中此时的丹药已然失去了对于他的吸引力,于世俗之间这可能是难得的好药,但是对于隐月来说它没有专研的价值,甚至还有一些不必要的累赘。
倒是那制出“五宝蜜露丸”的南宫世家,令隐月有些在意,不单是为了丹药,更是因为东方卿玥的生母正是以“南宫锦晴”之名嫁与东方啸,成为东方家的主母,
而这便是外出的南宫女娘都能傍身携带宝药,嫁与东方世家的南宫嫡女,南宫锦晴竟然会死于血崩,遑论二十年间,东方卿玥对于所谓的外家竟然只闻其名不见其真,倒也真是奇事一庄。
木烨霖也许是知晓隐月的想法,他放下茶盏,侧身撑着头,开口继续说道:“南宫世家先祖位郡公赐姓于南,被分封于平阳,后代多善筹谋,世代交替,现今当得巨富之族,于商之一道,独占鳌头。”
“而南宫世家的南宫老祖手中有着一味秘药,名唤‘乌灵丹’,据传言所述,其药效可‘起死人而肉白骨’,五宝蜜露丸便是脱胎于乌灵丹,二少爷如今当知便是这衍生之药,药效亦是立竿见影,不负‘救死宝药’之名,而那乌灵丹更是被传为‘仙灵圣药’。”说完,木烨霖便将目光投注到了对面之人的脸上,他喜欢看他不一样的神情。
果不其然,听得有此一物,正在饮茶的隐月手下一顿,而后放下茶盏,双眼微张,扬眉看向木烨霖,口中道:“三少可能为隐月细说一二。”
药修知药,善药,好药,这不足为奇。
心愿得偿,木烨霖神情愉悦地含笑而道:“南宫老祖为平阳郡公之独女,早年被封为县君,传言其自幼性喜于书籍墨香,豆蔻之龄便已阅尽南宫世家所有藏书,天资颇聪颖,悟性更奇高,于医药之道有着常人难及的灵秀,最为人尊崇的则是其耗费数十余年才得以研制成功的灵药‘乌灵丹’”。木烨霖言语缓缓地向着隐月讲解道,“丹成之际,恰逢南宫族内武者濒死,只得服一粒,便令其于鬼门关回转。而后,至宁武年间,仁皇后病重,太医院束手无策之际,户部左侍郎南宫敬献乌灵丹于上,太医院复查之后,伺药于仁皇后,不出一日,国母便转危为安,君上大喜,言其为至圣之药,后加封南宫老祖为临仙郡君。”
“至此,‘南宫仙子’一名伴着乌灵丹的‘仙灵圣药’,名动四方。”口中说着感叹,然而木烨霖的脸上却甚是平淡。
不只是他,对于“仙子”一词,隐月更是没有什么感叹,前世他的世界中有着太多的仙子,就连魔门之中的天之骄女也同样被称为仙子,世间之中,但凡逾越于凡俗,往往就会被人追捧。
“仙子”、“仙药”其名太盛,若不能令人心生向往,便只会落于俗流。
较之于南宫老组其人,显然还是乌灵丹更加令隐月好奇,他想要一观。
“今时已临近立夏,此时去往平阳,于大会之期犹有富余,立夏之时,迎夏之际,想来亦会有所获,不负二少爷之期。”对于木烨霖话语中隐约浮现的深意,隐月听后转瞬忘却,对于木烨霖的来历他不好奇,就如同对于身躯的身世毫不在意。
现在他知道的就是在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得见乌灵丹的正真面目,甚是遗憾。
然而挑起隐月好奇心的木烨霖显然并不打算让他就此失望,只见其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拉长了气音,说道:“此刻虽无南宫世家的镇族之宝,然而,烨霖此处却有一‘清灵丹’在身,其功效较之于乌灵丹不分伯仲,不知二少爷可有兴致一观。”说完,木烨霖自怀中取出之前的青瓷瓶,小小的瓷瓶一指余长。
隐月看着满脸笑意的木烨霖,心中一动,然而还是伸手取过他手中的瓷瓶,打开一看,只见瓷瓶中堆积着五枚白果大小的药丸,不同于五宝蜜露丸附加的甜腻香味,清灵丹散发着的是药物独有的苦涩之气。
就隐月看来,清灵丹的味道更得他心,白皙圆润的丹药比之修真界被制炼过的丹药,它唯一欠缺的便是没有天地之气浸染后独有的清灵,但是却也显得煞是可爱。
取出一方丝帕,将清灵丹倒出一粒,盖瓶封存。
细嗅着药丸散发的气味,隐月便分辨出,这在世俗中当可称其为珍奇之药,其中的用药,很多他至今都未曾得见,应当是这方世界独有的药物,这一认知更是令他倍感振奋。
若是浅显地打一比方,五宝蜜露丸里的生机是一方荷塘,那么清灵丹带来的就是一片湖泽,且生生不息。
“这才是正真的‘救死宝药’。”隐月看着手中的清灵丹,神情中满是赞叹,精致的眉眼,因着飞扬的神情而显得鲜活生动,清风朗月犹有不及。
木烨霖轻敲着脸颊,眼眸中不禁泛起了深深的笑意,一阵清风鼓鼓,带来了一片飞鸟留下的绒羽,眼见就要向着隐月的头上飞去。
而隐月的心神显然还沉浸在新奇的丹药之中,木烨霖见此,不由地就起身抬手一把握住在风中飘摇的羽毛。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手腕同样被人一把扣住,钳制在空中,受制时他的手只离隐月的鬓角不过一拳之距,已然是个太过危险的距离。
回过神来的隐月,转瞬便知晓了事情的因果,他放开手中的手腕,歉然地说道:“是隐月失礼了,望三少莫怪。”
木烨霖的神色中带着一丝僵硬,眼中残留着震惊,但是由于背着阳光,未曾被人窥见,而他并不愿在隐月的面前失态,因而在他开口之时,话语中依旧带着他特有的散漫:“二少爷言重了,是烨霖太过唐突才是。”
木烨霖隐藏的很快,所以隐月并未发现他的异常,抬手将药丸重新装入瓷瓶,将它轻轻放置到木烨霖身前:“多谢三少的清灵丹,隐月受益匪浅。”
木烨霖敛袖重新入座,却没有去取桌上的瓷瓶,而是将它再次推到隐月面前:“古人云‘宝剑赠英雄’,清灵丹能得二少爷的青睐,幸甚,请。”
隐月微微眯起眼睛,而后勾起唇角,只言道:“多谢三少。”这份礼他甚是欣喜。
木烨霖垂眸拿起桌上的茶盏,缓缓送入口中,藏于桌下的右手,在衣袖的遮掩下,微微颤抖,一双墨色的眼眸深处是犹如风暴般的惊涛骇浪。
恰逢天边骤然响起的鹰啸之声,木烨霖便顺势起身告辞。
隐月注目看着木烨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眼中带着淡淡的困惑,却也不甚在意,只是在意外的看见守候在一旁的卫七之时,心中忽然一动,下一刻,他就将卫七召唤到露台之上。
“见过主人。”卫七躬身见礼。
隐月抬头打量着这意外得来的药奴,从还魂之初直至今日,卫七的存在带来了太多的意外,不得不说这让他感到新奇与困惑。
从最简单的草药,到现在的丹药,他并不是一个会爱惜药奴的主人,药奴的生死往往全看其自身,然而隐月在卫七的身上已经试验了很多很多的药,不要说是一个只是有着武艺傍身的凡人,便是一般的修士,或许也早已经魂归九霄,但是令隐月感到惊奇的是,种种的苦难最终成就的却是卫七一身的本事,他就如同是上苍的宠儿一般,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往往都能遇难成祥。
这样一个生命力旺盛的药奴,简直令他感到惊异。
取出玲珑玉扇,轻轻遮起脸面,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如今再留着卫七在身旁,却是有些不适合了,毕竟,这是一个被人在意的,而在意他的人此时被隐月放入了眼中。
“我知道你是木三少身边之人,如今你与我已然无用,便放你归去。”隐月看着卫七,淡淡地说道,“自此以后,你不再是我隐月的药奴。”
“主人!”卫七骇然地惊呼一声,不由地抬头看向隐月,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隐月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凌空,将卫七身上的蛊虫一一取出,而后带着桌上的青瓷小瓶起身离去。
……
屋中,木烨霖快步回到舱房,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置于眼前,一点点地回忆着之前的所有细节,然后怔怔地看着,看着看着,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有了动静,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左手一掌猛地盖在脸面之上,宽大修长的手将他的颜面遮掩,断断续续的笑声,在屋中缓缓响起,逐渐清晰的笑声中是震惊和忐忑,最终却化为无尽的惊喜和欢愉。
癫狂的笑声中隐有一句遥遥传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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