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这些骷髅,红叶狂奔了起来,浊泪化作银线在天空中流窜,他朝着那最密集的骷髅所在的山头跑,他身上的伤仿佛已经消失,他不再踉踉跄跄。
子夜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忙背起地上的“死尸”,提着千年神木疾追红叶。
风呼呼作响,红叶拉杂的乱发被迎面的狂风吹成了一道直线,当子夜赶上红叶的时候,红叶已经来到了一座残破的城堡废墟前。
头顶之上,悬空的磷火骷髅在天空中乱窜;身体前方,断壁残桓,胡乱地推倒在山坡之间。
在夜色之下,子夜看不清这座魔城的完整轮廓,它们都淡化成了不规整的黑色平面图形,时而方、时而圆、时而直立、时而卧躺,绵绵不断,一直延伸向远方。
“师父,这个少年怎么办……”子夜在废墟之上轻声说了一句。
子夜知道,背上此时看起来没有活力的“死尸”,兴许还有被救活的希望,要不然,师父也不会叫自己一直背着,但这样一直地背着也不是办法,所以她出声想要询问红叶怎么办。
可红叶却沉浸在自己的沧桑情绪之中,没有回答子夜的话。
子夜看了看背上的“死尸”,夜很凄冷,即使这“死尸”真还能活过来,也受不得此地的寒气入侵,她觉得得找个栖身之地,不能再让“死尸”受冷气侵害了。
为“死尸”着想,子夜离开了呆立在断壁残桓间的师父,背着“死尸”开始在废墟间寻找遮身之所。
她的背后,突然传出红叶的呐喊。
“你们在哪里?”……“都给我醒醒啊!”……“都给我醒过来!!”
这三声呐喊,第一声凄凉,第二声焦急,第三声则是好像有些愤怒,仿佛有谁爽了约,让应约来到此地的人扑了空,所以来应约者要怒叫,那声音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震撼人心。
子夜忍不住收住脚步回头张望,他转过身望着冷风中大喊的师父,不知道三千年过后,此刻这个男人的心中到底有多少悲痛?
“弱水——”
三声叫不醒那些已死的弟兄,红叶的声音突然低哑了下来,改叫出“弱水”这个名字。
子夜茫然不知所措,听着师父那因为哽咽,所以变得沙哑的声音,子夜的心一揪一揪地,她只在心底哀求,师父可以理智一点,不要再那么叫了……
“弱水啊!”
可是红叶还在叫,那种牵肠挂肚的声音,令人极为难受,子夜的眼角里,突然流出一滴银色的泪水。
“弱——水——”
红叶怨了,怒了,那沙哑的干吼,呼唤、悲呛、焦急、埋怨、思念、后悔、怨恨,揉挤在这一声悲怨声中。
子夜一只手控制好背上的“死尸”,一只手捂着嘴巴,开始在断壁残桓中高一脚低一脚地乱奔。
不久后,她终于寻到了一幢只剩三面墙、一个房顶的残破房子,房顶可以遮挡,她急忙奔了进去,将死尸倚墙放在角落里,开始听着外面师父的声音轻轻哽咽。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轻声哭泣,师父的叫声太伤人心了,她多么希望,那个叫“弱水”的女子,听到师父的叫唤能够应师父一声!
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了,时间已过去了两千年,谁还会在这里等着这个孤寂的男人?
没人应红叶的话,红叶就那么孤伶伶地怵在断壁残垣之间失神落魄。
“啪!”一声惊天巨雷,在天际炸响。
雷声响起处,橘红色的雷脉切开了缺口,天湖之水倾泻而下,顷刻之间,大地上便响起了哔哔剥剥的雨声。
红叶还在外面,并没有因为大雨的降落而想到要找一间避雨的场所。
子夜站在三墙破房中,忍住哽咽的语气,尽量显得欢愉地,朝那雨中瘦弱的身影喊:“师父,这里可以避雨!”
红叶没有回应他,红叶就像一个稻草人,在大雨之下默默承受着冷雨的击打。
寒冷的雨,打在绿色的磷火上,发出哧哧的熄灭之声。
悬停在红叶头顶的磷火骷髅,逐渐被雨浇灭,没有了磷火的骷髅头,稀稀落落地掉落在地面上滚动。
被雨击打的红叶低着头,听着一颗颗头颅落地的声响,一个、两个、三个……刚开始还数得清,到了后面,被雨浇灭的骷髅头多了起来,骷髅头的落地声便化作了一阵咕咕咚咚的乱响。
一万、两万、三万……
头顶的磷火星空熄灭了,数不清的骷髅落到了地上,有几个骷髅头就掉在红叶的身畔,豆大的雨点溅起泥浆,很快那些骷髅就被泥浆染脏。
失神的红叶听不见雨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悲伤的他,孤独落魄。
许久之后,当红叶恢复感知,逐渐听到哗哗的雨声时,他看到了雨中的子夜。
这个在自己关在开天分元塔内时认的孤魂女徒,原来,一直在陪他淋雨。
红叶从袖中,掏出一粒红色的丹丸:“我这里不要你守候,去给那小子服下,他的同伴救了我,我不能让他死,你要陪在他身边,一有动静就来告诉我。”
子夜接过丹丸,飞快地奔向那间三墙破屋,她将红色的丹丸,轻轻喂入“死尸”的嘴里,原来师父挺关心这“死尸”的,还知道要管一管“死尸”的死活。
师父要她守候虫它,她虽不能再到师父身后,陪着师父一起受雨,但她仍能站在三墙破房内,远远地眺望着师父。
红叶在雨中淋了一夜,子夜便在三墙破房内眺望了一夜。
整个晚上都在下雨,子夜好希望雨能停止,那样师父就不需要淋雨了,但老天爷却似乎跟师父有仇似的,不该下的时候,偏下个不停!
而在角落里瘫倒着的少年,也是一个晚上没有任何的动静,子夜很是奇怪,按照他的理解,这样的“死尸”应该救不活了,却不知师父为何还要喂丹药到他体内。
到早晨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也许一切,都会随着雨的停止而重新焕发出生机,而失去了生机的虫它,又会迎来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