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才的***动,独孤息暂时不能分身管他,贺兰雪索性自己走到通往洗手间的走廊上,靠着墙壁,静静地等着。
又过了五分钟,伊人仍然没有出来。
他终于慌了,想径直走进去,想想觉得不妥,只得随口叫住了一位刚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女士旎。
“你好……”他的话音刚起,又顿了顿。那名女士刚刚转过头来,冲着他笑了笑。
“贺兰雪,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是不是流逐风邀请你来的?你夫人呢?”卫诗如连环炮一样,问题劈里啪啦地响。
贺兰雪怔了怔,突然敛颜,慎重地问:“伊人不在里面?”
“里面没人啊。”卫诗很自然地回答道:“难道你在找人?”
贺兰雪心跳慢了一拍,也顾不上是不是女厕了,疾步走过去,伸手将门一推……
贺兰雪猛地推开女洗手间的门,里面的人通通转过头来,在一阵难耐的沉默后,洗手间里立刻传出一阵惊叫声鞅。
贺兰雪被惊叫声吓了一跳,可是一眼看过去,果然没有伊人的踪影。他没奈何,值得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就这样将门一扇一扇地推开,口中不停地说着‘不好意思’,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变态!”声。
一直推到最后一个门,坐在马桶上面的女士,同样不是伊人。
贺兰雪有点怔忪,反应慢了一拍,那人已经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偷-窥-狂!”
贺兰雪的脸微微侧了侧,白皙的面颊上很快出现了红色的印记,他站了一会,将周围的指责与辱骂彻底无视,然后,他转身大步往外走。去找卫诗。
可是,想出去似乎不那么容易。
洗手间里的女人围了上来,一面推搡着他,一面似恼似笑道:“长得这样漂亮,怎么有看女生厕所的习惯……”
贺兰雪自知理亏,并没有辩解,只是奋力地往外挤去,可又不能随便伤了这里的人,多少有点举步维艰的感觉。
然后,他看见卫诗出现在门口,隔着人群的缝隙,朝他微微一笑。
笑容已经承认了一切。
伊人果然是她带走的。
贺兰雪心中一急,动作没有刚才那般顾忌了,不免使出了一点点真气,挡在前面的女子顿时七倒八歪。贺兰雪冲至门口,朝场内环视了一圈。
卫诗早已没有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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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确实是被卫诗带走的,却不是被强迫的。
在息夫人的手压到胸口时,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心跳得极快,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因为不想让阿雪担心,所以躲到了洗手间里,哪知刚一进去,就觉得天旋地转,眼中最后的景象,是卫诗拿着口红,转过来惊奇地看着她。
醒来时,人已在医院。
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床单,手臂上挂着输液瓶,旁边有仪器在滴滴地不停地响。
“这么严重的心脏病,医院不可能查不出一点点记录的,”模糊中,听到卫诗的声音如斯说:“难道她和贺兰雪都是凭空蹦出来的?”
“小姐……确实没有一点记录。不过,她的情况,必须快点进行心脏移植。她的心脏……她的心脏……很奇怪,好像随时都要衰竭一样。”另一个男声回答。
“那就先做!”卫诗想也不想地回答:“万一她死在我这里,流逐风岂非会杀了我。她不能有丝毫闪失。”
“可是……”
后面的,伊人渐渐听不清了。
她重新陷入昏迷,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一下一下,重如鼓槌。
那具不属于自己的躯体,终于开始抗议了。
而且,抗议得那么汹涌,那么执着。
她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也许呼吸也已经停了吧。
伊人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困顿,前尘往事,纷至舀来。
十一的笑颜,府里的安逸,贺兰雪孩子气的脸,小葵和小新的吵闹,炎寒的凝视,以及,裴若尘的背影……
海边时,贺兰雪在额头上轻轻的一吻,说,永远不离开。
如在耳边,如在天边。
那么近,那么远。
身体就要分崩离析了。
……
卫诗有点郁闷,本以为将伊人带回来,就可以要挟贺兰雪说出流逐风的底细了。
看得出来,他们夫妻的关系很好。
可是,平日里笑盈盈、不声不响的伊人竟然有这么严重的病。
看贺兰雪的神情,似
乎并不太知道。
她隐藏得多好。
可是,现在她把她带回来了,贺兰雪和流逐风很快就会知道。所以,伊人觉得不能在她这里出事。
烫手的山芋啊。
怎么办?怎么办?
正一筹莫展呢,负责维护伊人的医生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见到卫诗,连忙抹汗道:“小姐,不好了,那个人……”
“到底怎么了?”卫诗心中哀叹:不要有什么不测吧?
她可是完全无辜的。
“快不行了。”医生深吸一口气,实话实说道:“就算是马上做手术,一时半刻,哪里去找能匹配的心脏?只怕……过不了今晚……”
卫诗傻眼了。
天可怜见,真的不关她的事。
“……给流少打电话。”卫诗怔忪了片刻后,终于妥协道:“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他们面前。不然,就是大麻烦了。”
流逐风尚且不说,还不知贺兰雪是什么底细,如果他的妻子在她这里去世。估计会后患无穷。
……
……
……
……
伊人的手指动了动,脑中最后的画面,竟然是伊府。
伊府后面的花园。
天气很好,云卷云舒,她坐在廊下,看着面前翠盈盈的藤条上,毛毛虫拱着身子蠕动,爬过秋千。
这不是她的记忆,而是身体的记忆。
安静地记忆。
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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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贺兰葵,已经是这方圆百里人见人爱的美人了。
她每日都为裴若尘拎着书箱,在前面蹦蹦跳跳,一直将他送到师塾,偶尔会在下面坐一会,但是都坐不住,不一会就跑得没影了。
每当这个时候,裴若尘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有时候,会想起另一个人。
在东山的时候,总是在下面睡得不亦乐呼,安安静静地那个人。
贺兰葵与伊人是截然相反的,一个总是懒懒得不想动,一个则总是闲不住。
今天也是,贺兰葵装模作样地坐了一会,一扭头,看见外面窜过一只肥肥大大的野兔子,她立刻哇啦啦地叫了声,拎起裙子,便兴冲冲地追了出去。
裴若尘摇头浅笑,眼角细密的皱纹随着笑容潜入,不觉苍老,却是岁月的沧痕。
转眼,十五年了。
你们,是随着墓地一起烟消云散了。还是,仍在世上的某个角落,等待出现的那一天?
……
……
……
……
伊人失踪了。
这是一个事实。
贺兰雪终于沉不住气,向流逐风要来了卫诗的地址,打算单枪匹马寻上门去,流逐风却拉住他,沉声道:“卫诗已经给我打电话了。”
“恩?”贺兰雪侧头,探寻地望着他。
“卫诗说,伊人不在她那里。”流逐风迟疑却坚定地说:“也许她突然有什么急事,你去会场其它地方找一找看,我也去问一问保安他们……”
他的话音未落,贺兰雪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举办晚会的大楼一共有二十几层,他这样一层一层地搜下去,大概要花费不少时日。
流逐风微舒了口气,随即又揪心起来,他乘着观光电梯一直到顶楼,然后看到了卫诗的专机。
卫诗正坐在驾驶舱内,一脸焦急地等着他。
“到底怎么回事?伊人怎么样了?”流逐风弯腰钻进正驾驶舱,一面戴耳罩一面问道。
卫诗却没动,只是疲惫地转向他,轻声道:“我知道这样说肯定很可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她死了。”
流逐风恍若未听,将耳罩整理好,转头催促道:“马上带我去见她。”
“逐风啊……”
“带我去见她,马上!”流逐风低喝一声,表情是卫诗前所未见的严肃。
卫诗也不再废话,同样戴好头盔,然后推起操纵把手。
这架飞机,是卫诗专用,她就是驾驶员。
飞机在澳门上空飞行。
流逐风从窗户望下去。
灯火正明。
如果伊人真的出现什么不测,他该怎么向贺兰雪交代?
他为她抛却了一切来到这里。
她却出事了。
天,如果贺兰雪因此做出什么事情,流逐风都能理解。
飞机很快抵达卫诗的府邸,赌王的住宅,虽然在寸土寸金的现代,依旧大得吓人。
他见到了伊人。
小小的身躯,躺在一堆仪器中间,脸色苍白却安详。
“伊人。”他走过去,握住伊人的手。
手冰冷。
“我在洗手间见她不舒服晕倒,本来是想……哪知……”卫诗看着流逐风脸上的悲戚,心中很是不安。从来游戏人生的流逐风,用他漫不经心的笑将她吃得死死的流逐风,竟然也有这么悲戚的表情。
伊人他们与他的关系,也许真的很不寻常。
“不关你的事。”流逐风已经冷静下来,并没有责骂卫诗,只是阴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诗这才舒了口气。
可是在看清流逐风的表情后,她复又担心起来。
一直知道,他是不可捉摸的。
而此时此刻的流逐风,不是不可捉摸,而是……遥远。
远得,不再属于她的世界。
“再帮一个忙,我要把她带回去。记住,如果贺兰雪来问你,你只说不知道。”流逐风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与难过后,当机立断。“这件事,谁也不要说。”
“恩……”卫诗呆呆地看着凝重如斯的流逐风,根本无法反驳。
直升机再次轰然升起。
而,岛屿另一边。
独孤息终于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她刚转身,却见贺兰雪独自站在大厅里。
远远地望着她。
俊美的容颜,总是自信飞扬从容淡然的容颜,黯然神伤。
独孤息挑眉看他,正要说什么,贺兰雪忽而抬头,眼眶里蕴着将独孤系吓到的泪水。
他在哭。
他竟然在哭!
“她出事了。”贺兰雪望着独孤息,呆呆地说:“我突然心很痛。像什么东西被挖走一样痛。”
独孤息反倒不知如何反应了。
他们总是给她太多惊奇。
一直以为软弱的伊人,也会有那么决绝坚定的时候。
而一直从容强势的贺兰雪,竟也会这般脆弱。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独孤息垂下眼帘,淡淡道:“不过,你真的快没时间了,去找她吧。”
她的表情不像撒谎。
贺兰雪在大厅里站了一会,然后转身,快步走开。
他的背影已经没有一贯的挺拔闲逸了,那么匆忙。仓促而不安。
独孤息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消失在门廊的拐角处,突然轻叹一声。
情之钟者,确实能够让人方寸全失,茫然忘我。
只是她——始终无缘遇见而已。
她信步地走了出去,从电梯里下来时,外面灯火依旧。
“师傅。”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唤声,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独孤息的手,微有薄汗,温暖而坚定。
自贺兰无双之后,鲜少人握过她的手,即便是朝夕相处的流逐风,因为身份,也因为各自的顾忌,从未有过牵手这般亲密的行为。
可是,流逐风现在这样握着她,她也不觉得突兀。
流逐风的脚步很匆忙,就这样拖着她,一只拖到大厅后面的一个空置的球场内。
……
……
……
……
“逐风?”已在里面的卫诗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蓦然转身,
只见流逐风竟然牵着他的继母——本来,牵着继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他们的感觉,远非母子那么简单。
那也难怪,流逐风的继母息夫人,可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卫诗突然警惕起来,不过独孤系很快甩开了流逐风的手,她刚才莫名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师傅,有其他办法吗?”流逐风将独孤息引到了伊人的身边,焦急地问。
独孤息看了伊人许久,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给了她太多意外的女孩。已经没有了呼吸。
“师傅!”流逐风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帮帮她。”
他从未这样郑重地拜托她,以至于她有点疑惑,下意识地反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流逐风叹声道:“也因为,我不想自己失望。”
什么时候开始,贺兰雪与伊人之间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它承载了太多人的成全和期望。
“帮帮她。”流逐风凝视着她,重复着这句话。
独孤息静静地看着他。
……
……
……
……
贺兰雪已经将周围所有的地方走找遍了。
心口越来越痛,痛得不能呼吸。
有什么东西在消散,他知道。
有一种很重要
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他清晰地察觉道它的离去,从骨血中,一寸寸地割开。
那天晚上,他重新出现在流逐风的面前。
流逐风似乎知道他会来找他,桌上已经摆上了酒杯。
酒杯里红色的液体盈盈地晃动。
“卫诗住在哪里?”贺兰雪劈头问道。
流逐风望着他,欲言又止。
“卫诗在哪里?!”贺兰雪突然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将流逐风提起来,喝问道。
“不关卫诗的事。”流逐风叹声道:“阿雪……”
“不要这样叫我!”贺兰雪冷声叫停,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我去找她。伊人一定是她带走的。”
“阿雪……”流逐风顾不上被他扯乱的领口,轻声道:“没有伊人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伊人了。”
贺兰雪却宛若未闻,他仍然转身,手里拽着刚刚从流逐风桌上拿起的发夹。
伊人今天放在头发里的发夹。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快点离开。离开流逐风即将说出口的话。
“阿雪,伊人已经不在了!”流逐风站起身,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她死了!这一次,你抓不住她了!结束了!都结束了!”
“住口!”贺兰雪猛地转身,目呲欲裂,“你胡说什么!她刚刚还在这里,还在说话还在笑还在我身边!”
音容笑貌,那么鲜活。
“你会来澳门豪赌,不也是发现了这个秘密吗?你知道,她已经顶不住了——阿雪,你听我说。伊人确实已经不存在了,可是……”
可是,她还在的,只是,不再是伊人了。
就像五年前一样,舍弃了肉身,那缕悠悠荡荡的魂,重新回到了你们相遇的地方。
你们将对面不识,隔离了时空。你在她的时代里孤独,她在你的时代里遗忘。
只可惜后面的话,贺兰雪已经听不见了。
心口很疼,全身被凌迟,痛不可挡,一片片,一点点,碎裂,血肉模糊。
他的口中尝到一股腥甜。
贺兰雪的眼前一面模糊。
似乎看到了她,又似乎没看见。
河水氤氲。
伊人蹲在对岸,双手支颌,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安静而洞悉。
渐渐模糊。
我在三生河畔凝望你来世的容颜。
却——
看不清,你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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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新终于决定出山了。
临行前,他去找两位师傅辞行。
陆川已经出关,他正与凤九下棋——准确地说,是他陪着正在下棋的凤九。
凤九正自己与自己下得不亦乐乎,将身后站得那个冰一样的人彻底无视。
陆川一生只执着于剑道,对于其它事物几乎漠不关心。
自然也不懂棋。
可是,他喜欢看下棋的凤九。专注而空灵。
十五年的光阴,对于陆川而言,不过是一瞬。
也许是,剑刃更觉锋利了,剑光、更加明亮了。而已。
十五年的岁月,对于凤九来说,却如一生一世。
自小软禁,前十九年的记忆,是凤家的高楼大院。
十九岁到二十九岁的记忆,是江湖里的腥风血雨和朝堂的波谲云诡。
反而是这十五年,却是人生中最安逸的时刻,每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教导小新,作画,对弈,或者看陆川练剑。
看着雪花中,桃花里,雨幕间,瀑布上,他挽动剑花时的模样。
很漂亮。
对陆川到底是什么感情?
凤九其实并不清晰,也许,在他放弃进入剑道的最高境界,强行毁掉了已经进行了一半的修行,从千军万马中赶来救他的时候。凤九便知道,他将永不能负他。
那一晚婚事搁浅,陆川在杀尽最后一个人后,冷淡地站在他的面前。
“结婚生子,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如果是,这一世,我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陆川的声音很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是!你不是在闭关吗?为什么还要赶来,我的事情,我能应付。”凤九记得当时的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陆川没有接话,只是转身,离开。
只是脚步,远没有往常那样轻盈若风,甚至有点踉跄。
凤九情知不对,陆川一直是强大如神祗的。他极少这样走路。
他跑了过去。
绕到陆川面前,他才发现,陆川
的衣襟上,已经沾满星星点点的血迹。
因为知道他有危险,所以将那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放弃,在打斗中,被强制压下的内力反噬。
对于一个以武为痴的人,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自杀。
他可能经脉全断,可能武功尽失,可能今生今世,再也不能拿剑。
可是他仍然来了,为他解围,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什么都不说。
“你怎么样?”他问。
陆川只是看了他一眼,依旧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漠然而坚定。
他不需要使用苦肉计。这也不是苦肉计。
只是选择,自己的选择,自己的骄傲。
“陆川……”在陆川再次擦过凤九的时候,他拉住了他。
“我刚才说了假话,其实,结婚生子并非我所愿,也许我想要的生活,只是独自一人,无争无扰,在山谷里终老。我不是一个……一个懂得回应或者懂得和其他人相处的人。而且,也不会喜欢兵器,譬如剑……”
凤九絮絮叨叨地说着,却不知陆川已经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他许久。
凤九突然不说话了。
“我陪你,只是陪你。”陆川说。
一个‘陪’字,便是十五年的隐世。
他们相陪相伴,又相敬如宾。
每日,他习功,他看书。或者他抚琴,他舞剑。
流年似水。
贺兰新自小目睹惯两个师傅间若即若离的关系,也不觉得怎样。反正他知道,两个师傅都是外冷内热的人,把他当亲生子一样疼爱。
小时候贺兰新生病,为了救他,陆川师傅还白白地输了几成功力给他。
——对于如贺兰新这样的懒人来说,这几成功力是在帮了他的大忙,省掉了许多艰苦修行的步骤。
为此,易剑叔叔经常摇头道:“想当初,你父王是怎样怎样勤奋,怎么少主子……”
贺兰新只是抬了抬上眼皮,然后继续自己的春秋大梦。
他对名利也没有多大***,每日过得闲闲散散,如果可以,他倒是愿意陪着两位冷冰冰的师傅,睡睡觉,闲闲白,或者跟小白玩一会,也就是了。
可是,如果事关自己的父母和妹妹。他就不能推辞了。
童年的记忆也许已经遥远了。
可是父亲手心的温度,母亲温柔的呢喃,始终不曾褪色过。
据可靠的消息,他们最后出现的地点,便是捕鱼儿海的息夫人墓。
只是,从那以后,息夫人的墓地便似消失在茫茫的沙漠里,再未出现。
现在,天空有异,有沙漠的旅人看见了墓地的幻影。
那么……
他们要回来了吗?
贺兰新望了望天,将手中揉捏着的树叶信手扔掉,长叶儿袅袅娜娜地落了下来。
“你要去找你父母?”凤九落下最后一个白子,将里面围着的黑子全部拿起来,自己攻,自己阻,怡然自得,因而没有抬头,“找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
“但求心安。”贺兰新在下首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凤九终于抬眼看他。
十七岁的少年啊,比起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父亲时更显年轻。瓷器一般完美得没有瑕疵的脸,与贺兰雪倒是一模一样,俊美而慵懒。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散漫,对于外面的女孩子来说,也许比当年的王爷还要致命。
想到这里,凤九笑了。
把贺兰新藏在山谷里,到底暴殄天物了。
“能接我十招,才能出去。”凤九正打算批准,后面的陆川突然开口淡淡道。
贺兰新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虽然在陆川的座下习了那么久的武,可是这个师傅的高深莫测,仍然匪夷所思。
他若真心不想让他出谷,别说十招,只怕三招都有困难。
“出去后,帮我带封信给七姨。”凤九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来,递给贺兰新。
如此一来,陆川也不敢拦着贺兰新了。
他现在可是凤九师傅的信使。
陆川低头看了看凤九含笑的脸,微笑而无奈。
他只怕,贺兰新走了后,凤九会寂寞——他一生唯对剑执着,对于凤九喜欢的东西,琴棋书画,虽有心去学,但是有心无力。在谷里的时候,贺兰新一直陪在凤九左右,而且样样精通,能力也不相上下,也因为如此,这十五年来,凤九才可以过得这样开心。
如果贺兰新走了,凤九会不会觉得闷?会不会觉得陪着一个剑痴在山谷里一件无聊的事情?会不会……离开?
可是,凤九决定的事情,他也不会违逆。
陆川心中烦闷,见贺兰新欢天喜地地拜别,只是冷冷地哼了下,转身回屋。
贺兰新有点诚惶诚恐了。
“他舍不得你。”凤九微笑着解释道:“你的陆师傅,其实是最见不得别离的。”
贺兰新‘恩恩’地赞同了一下,然后朝凤九拜了几拜,说:“徒弟办完事后就回来,绝对不会拖延太久的。九师傅和陆师傅要好好保重。”
“知道了,去吧。”凤九挥挥手,淡淡道。
然后,他自顾自地收拾棋盘,并没有多少依依不舍。
贺兰新见状,不多做打搅,折身朝等在外面的易剑走了去。
……
……
……
……
直到他走远,凤九太抬起头,有点不舍地看着那一尾白色的衣枚,消失在万丈红尘中。
此一去,再回来,又不知要多少年。
外面的世界,哪里会如你所说,去一去就能脱身的?
凤九有点落寞地叹了声。
“既然你也舍不得,为什么还要放他走?”
凤九的叹息轻如微风,却依旧被陆川捕捉在耳里。
只因为,他的注意力无时无刻不在凤九身上。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欢喜,他的寂寥。他的……叹息。
“他走了,岂不是有更多的时间做我们自己的事?”凤九闻言,却是一阵轻笑。
然后,他拿起棋盘,漫漫地转身。
面前的陆川,依旧是十五年前的模样。
欺冰赛雪的容颜,是剑的精魄。看不出年龄,看不出岁月的年轮与痕迹。
而他呢?
凤九的笑中有了点自嘲,映在翠色竹杆上的侧脸,虽然温雅如初,却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
他生来体弱,而且不习武,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是经不起老的。他终究会走入轮回。
陆川,已经停在了轮回之外。
“你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眼中的失落与自嘲,陆川眼眸微敛,很直接地问。
“我在想,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虽然人终有一别……”凤九低笑道。
陆川突然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握住他的手。
凤九手中的棋盘倏然落地。
棋子撒了一地。
黑黑白白,杂乱而清晰。
“我活,你活。你死,我死。不会有别离的那一天。”陆川神色自若地说了一句。好像在说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常识。
凤九怔了怔,然后笑了,笑得泪水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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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身形晃动的时候,流逐风急忙向前一步,在他倒下之前接住了他。
贺兰雪脸色白若金纸,唇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温热的血,从心口最深处涌上的血。
“既然你已经痛过了……我是不是,不该再给你希望了。”流逐风望着他,自语道。
伊人的事情,独孤息后来终于答应帮忙。
可是肉身已经不能再用了,只能如法炮制,用从前的办法,让她重新找个肉身。
只是这一次太过仓促,独孤息没办法监测到她降落的地点,也不知道那个人会是谁。
伊人彻底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而且,除了这次例外,独孤息也不打算重新启用流川。就算知道了伊人跌落到从前的时代,那又如何?
如果他们回不去……
即使回去了,如果他们找不到她……
贺兰雪刚才的伤痛着实地吓到了流逐风,他不能冒险,让贺兰雪重新经历一次绝望。
他将贺兰雪带了回去,卫诗还没走,仍然有点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
伊人已经被独孤息带走了,流逐风是留下来安抚卫诗和贺兰雪的。
“这样瞒着他,真的不要紧吗?”卫诗只以为伊人已经死了,没料到后面的那一辙,看着流逐风将贺兰雪带了过来,她担忧地问道。
“你不要扯进来。”流逐风叮嘱道:“如果他日后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逐风……”
“如果不想死于非命,现在就离开,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流逐风打断她的话,很慎重地交代道:“以后最好与他保持距离。”
失偶的兽尚且会咬人,焉知贺兰雪不会迁怒他人?
卫诗略有点委屈地看着流逐风,口中却并未说什么。
他是担心她,卫诗不是傻子,自然知道。
“你先回去吧。”流逐风一面安慰她,一面下了逐客令。
卫诗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