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
韦皇后目光微怔的看向韦秀。
韦秀点头,“是的,皇上还说待容姑娘及了笄,要亲自替他们主婚。”
韦皇后闻言,唇角翘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没好气的说道:“他以为人家都跟他一样,脑子是当摆设的?先借着花千束的手,想要人家的命,失败了,又立马扔个国公的爵位出去,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还真是……”
韦皇后的话没有说完,剩下的只有满满的难以掩饰的嘲讽讥诮之意。
韦秀想着这位皇上的做派,也不由得眉目间绽起一抹讽笑,末了,轻声说道“娘娘,现在怎么办?难道真就让二殿下担了这弑兄的嫌名不成?这名声定下了,将来就算是二殿下问鼎天下,只怕……”
韦皇后圆圆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剔骨的寒意,却是一瞬即使,转瞬,淡淡道:“放心,我自有计较。”
韦秀朝韦皇后看过去。
韦皇后却是无意多说,而是略作沉吟后,轻声问道:“皇上今儿歇在哪?”
韦秀轻声说道:“皇上今儿歇在乾宁殿。”
“乾宁殿?”
韦皇后一脸惊讶的看向韦秀,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是应该去安抚贺兰氏吗?怎的……
韦秀摇了摇头,往常一月里,皇上也有大半个月里歇在乾宁殿,这些日子,偶尔也会召妃嫔侍寝,只是次数少得可怜。确切的说,燕正天在女色上面,算是个比较节制的皇上!
“皇上好似召了林嫔侍寝。”韦秀的声音继续响起。
韦皇后豁然拔身而起,目光锐利的看向韦秀,“五皇子的生母,林韵瑶?”
韦秀点头,不解的问道:“娘娘,您怎么了?往常皇上他也……”
“你不必说了,你现在亲自去趟拾翠殿,告诉蒋明怡,我要见她。”韦皇后打断韦秀的话。
这个时候……韦秀抬头看了眼多宝架上的沙漏,这都快三更天了,这个时候去将丽妃召来,只怕,回头这事就得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娘娘,您看,天色也不早了,有什么事还是等明天再说吧。”韦秀轻声劝道,“明儿一早,她们都要来向娘娘请安,您到时留丽妃娘娘一步便是。”
韦皇后下意识的便要反驳,但在抬头看到窗外漆黑的夜色时,默了一默,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吧。”
韦秀松了口气,“不早了,娘娘早些歇了吧。”
韦皇后点头,由着韦秀上前侍候着她躺下,只是,等韦秀抬手将大红缦帐放下时,却是轻声说道:“阿秀,你陪我一起睡吧。”
“好。”
韦秀简短的应了一声,等侍候好韦皇后,走到桌前换了一炉香味清淡的安息香后,转身去了外间的侧殿,抱了自己的被子过来,在韦皇后床下的脚榻上铺了,躺了下去。
三更的鼓声隐隐响起,韦秀原本还以为韦皇后留她,是要跟她说些私密话,等了又等,没等到韦皇后的声音响起,渐渐的便放下了提着的精神,朦朦胧胧的起了睡意。但却在她闭上双眼,几欲入梦时,耳边忽的便响起了韦皇后的声音。
“阿秀,林嫔的儿子今年几岁了?”
韦秀猝然一惊,睡意顿时消失怠尽,半支了身子看向缦帐内躺在那隐隐约约如一道山峦的身影,轻声说道:“回娘娘,五皇子今年九岁了。”
“九岁了?!”韦皇后轻叹一声后,再次没了声响。
但韦秀的睡意却是被她这句问话给砌底的弄没了,她等了等,眼见韦皇后如同说梦话般,说完那句话后,再没了声音。便再次慢慢的睡了下去,只一颗心却是如烧开的沸水一般,“咕咚咕咚”的没个安宁!
皇上膝下共有六位皇子,但三皇子和六皇子出生没多久便夭折,剩下的大皇子为淑妃所出,二皇子则是娘娘嫡出。
四皇子燕进今年十一岁,生母宁妃;五皇子燕屿九岁,生母林嫔来自民间;七皇子燕玄则是九岁,生母康嫔出身也不显。
在这后宫,生下皇子的后妃位份自是不同于那些生了公主或是膝下无所出的后妃,但却因着皇上独宠贺兰氏即便是这些后妃膝下有子,这些年来在这深宫也是寂寂无闻,特别是宁妃,因早年其兄在宫宴醉酒失仪,宁妃差点便被牵累被打进冷宫。还是因为那个时候四皇子年幼,宁妃又走了贺兰氏的路子,贺兰氏代为说情,皇上看在四皇子的份上,这才算了。但,如此一来,却是连最初的一点情份也没了。
而五皇子燕屿的生母林嫔林歆瑶和七皇子燕玄的生母康嫔康德惠都是来自民间选秀所出,家势本就低人一等,两人生性又谨小慎微,在这后宫几乎就如个透明人所在。不然,娘娘也不会容忍五皇子和七皇子平安至今!
可现如今却是不一样了,皇上最喜的大皇子没了,二皇子在皇上心里是什么位置,自不必说。四皇子不足为惧,五皇子和七皇子……韦秀翻了个身,脑海里一个念头呼之欲出。难道,皇上是想五皇子……
念头才起,韦秀吓得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脱口而出道:“娘娘……”
尖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刺耳,原以为已经沉沉入睡的韦皇后,忽的便探出染着鲜红丹蔻的手将床前的帐缦缓缓撩起,探头看了韦秀,目光幽幽的如同丧崽的母狼,她看着脸色苍白坐在那的韦秀,缓缓开口问道。
“你想明白了?”
韦秀怔怔的点头,她想明白了,娘娘她可能是早就想到了吧?
“怎么办?”韦秀扑了上前,攥住韦皇后身上的大红锦被,轻声问道:“娘娘,怎么办?”
怎么办?
韦皇后如银盘似的脸上绽起抹几不可见的笑,轻声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洗清轲儿的弑兄之名,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自然就怎么办!”
既然娘娘这样说,显然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韦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慢慢的静了下来,冷静下来的韦秀自然思绪也跟着渐渐清晰起来,再说,她本身也就是个极聪明的人。联想到之前韦皇后要见丽妃的事,韦秀想了想,犹疑的看向韦皇后。
“娘娘,您之前要召丽妃来,是因为什么?”
韦皇后没有立即回答韦秀的问话,而是幽幽的叹了口气,默了一默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你还记得你当日曾问过我,为什么要对真宁公主动手吗?”
韦秀点头,当日真宁重伤在宫中养伤,韦皇后示意侍候的宫人在真宁公主的药里下毒,真宁公主这才不治而亡的。当时,她确实问过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当时娘娘是怎么回答她的?
韦秀拧眉反思的时候,韦皇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你以为我是不忿皇上宠幸那个叫鹤翎的宫人才出的手,但其实我的目标一直就是丽妃。有道是,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韦秀不语,安静的看着韦皇后,等她往下说。
“在这深宫里,我想让个宫人咬她蒋明怡一口,还会是什么难事不成?”韦皇后冷笑着说道:“蒋明怡要想平安无事,就得站我这条船上来。之前我示意她,让她带着那个叫鹤翎的宫人去乾宁殿侍疾,她不是也照做了?我让她指使鹤翎给皇上喂食无极丹……你看这些日子,皇上的面色和精神是不是很不济?”
韦秀想了想,轻轻点头,“皇上这些日子看着确实精神差了许多。”
“嗤”韦皇后嗤笑一声,冷声说道:“那无极丹最主要的成份便是五石散,于男女之事最为助兴,但用一次却是伤一次根本,且看着吧,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韦秀自是明白韦皇后那句“不会等太久”意义何指。
“那现在……”韦秀看向韦皇后。
韦皇后圆圆的眸子如窗外的夜色般,冷得沁人。
“贺兰氏为了燕正天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竟然连自已儿子的命都舍得搭上,这个人不是疯了也是快要疯了。”顿了顿,唇角翘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不过这样也好,她越疯,我的轲儿才越能洗清身上的污名。”
韦秀目光间生起一抹疑惑。
贺兰氏却是无意多说,打了个哈哈,说道:“不早了,睡吧,明天一早,你记得让人去趟拾翠殿,请丽妃走一趟。”
“是,娘娘。”
一夜无话,似乎闭上眼没多久,天就亮了。
用过早膳,韦皇后照例使了椒房殿的管事太监安北前往乾宁殿,问候燕正天的病情。而这边厢,后宫排得号上的后妃们也齐齐来给韦皇后请安。
韦皇后的目光特特的五皇子生母林嫔的脸上停了停,并不似往常的妃子们侍寝过后,脸上的桃红花色娇艳欲滴,林嫔一对清秀的眸子下一圈黑黑的青色,虽然以妆粉遮了,但却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憔悴来。
知悉内情的韦皇后自是不会想到,这是纵欢所至。且不说皇上原就不好女色,单说宫里才出了这样大的事,他除非是疯了,才能在这个时候跟林嫔这个昨日黄花被翻红浪!她相信,必是燕正天跟林嫔说了什么话,才会使得林嫔夜难成寐,从而留下了眼底的这片青色。
但,韦皇后知道,却不代表旁人明白。
“啧啧,林嫔姐姐,瞧瞧你这眼下的青黑,这是怎么了?昨夜很辛苦吗?”
说话的是李昭仪,与林嫔同时进的宫,长相更是要超出林嫔许多。只可惜遇上个自诩长情且对女色无所谓的皇帝,雨露均沾的结果便是,不如她的林歆瑶一进怀了龙嗣,且一举得子,从昭仪升成了嫔。而她……
李昭仪的话引起一片不小的震动,众人窃窃私语的看向林嫔,目光探究的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林嫔本就因为昨夜皇上说要将五皇子交与淑妃教养,而忐忑不安。此刻又因为李昭仪的话一瞬站上峰口浪尖,本就胆小的她,脸顿时便白了。有心想为自己辩白几句,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后宫,谁不知道皇上最最放在心尖上的人是淑妃娘娘,便是这每日的晨昏定省,淑妃娘娘也是可以说不来就不来的。偏偏,在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后,皇上非但没有宿在淑妃娘娘的临华殿,还将她召去了乾宁殿侍寝……林嫔额头上一瞬间生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甚至不敢想,若是让大家知道皇上要将五皇子交给淑妃娘娘教养的消息传开后,她和她的屿儿会不会被这群女人撕了!
“咦,林嫔姐姐怎么话也不说了?”李昭仪掩了嘴,吃吃笑道:“也是,皇上对林嫔姐姐可是独一份,还能跟我们说什么啊!不过……”李昭仪话声一顿,目光淡淡的掠了眼神色淡淡的韦皇后,呵呵笑着说道:“林嫔姐姐,你好像忘了,这里可是椒房殿,你这样……”
“李昭仪也知道这里是椒房殿吗?”
韦皇后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李昭仪的话。
李昭仪猝然抬头朝上首的韦皇后看去,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一脸冰霜的韦皇后,李昭仪一个哆嗦,“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婢妾该死,娘娘恕罪!”
后宫原就是个不见硝烟的战场,对上韦皇后,连燕正天都要避其锋芒,更何况是她们这种无根无底的妃子?捏死她们,真就是像捏死蚂蚁那么简单!
李昭仪一跪,林嫔犹豫着是不是也要起身跪下时,韦皇后已经摆手制止了,“都下去吧,皇上那边也不知道太医怎么说,从明儿个开始,就不必来椒房殿请安了,空了多往乾宁殿去看看皇上吧。”
大皇子没了,剩下的几个皇子皇上从来就没正眼看过,虽说昨夜皇上召了林嫔侍寝,但谁知道是冲着五皇子还是冲着林嫔呢?现如今,这宫里的形势可是微妙的很,不过,若是能在这当口,得了皇上的喜欢,一举得子,那……众人脸上一时间欢喜的难以言喻。
韦皇后却又在这时,单点了李昭仪说道:“至于李昭仪,你就先在屋里抄一个月的《女戒》吧。”
李昭仪春花秋月般的脸上顿时生起一抹灰败之色,怔怔的看着韦皇后好半响都没言语。
韦皇后却是多看她一眼都不愿,眼见得丽妃混在一群宫妃中间起身便要行礼退下,她淡淡的喊了一声,“丽妃妹妹,你留下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是,娘娘。”
丽妃自人群里退了出来,笑盈盈的走了上前,坐回了之前自己的位置。
众人还愣在原地,自有韦秀站了出来客气有加的逐客!
偌大的宫殿,一瞬间静谧无声。
韦秀带着宫人悉数退下,韦皇后目光淡淡的撩了眼低眉垂目一脸温顺的丽妃后,冷声说道:“昨夜皇上为何会召林嫔侍寝?”
丽妃错愕的抬头看向韦皇后,似乎不明白韦皇后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韦皇后对上丽妃疑惑的眸子,扯了扯嘴角,冷声说道:“那个叫鹤翎的宫人好像不是很有用啊!”
这是什么意思?
丽妃抬目看向韦皇后,略作沉吟后,轻声说道:“娘娘,不是鹤翎没什么用,而是除了淑妃娘娘外,只怕还没有谁能让皇上对她长情。”
韦皇后脸上的神色变了变,看向丽妃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戾气的锐利,“你什么意思?”
丽妃笑了笑,神色淡淡的看向韦皇后,“娘娘认为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吧!”
“蒋明怡!”
韦皇后喝斥的声音响起。
“娘娘,”丽妃却是根本不给韦皇后发作的时间,她垂眸理了理身上的罗裙,站了起来,看着韦皇后,“您想要我婢妾做的,婢妾都按着您吩咐的去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婢妾能力就这么大,您要是觉得婢妾不堪重任,娘娘可以另寻合作伙伴!”
话落,转身便往外走。
韦皇后先是怔了怔,回过神来,拿起身侧茶几上的茶盏就扔了过去。茶杯擦着丽妃的裙摆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丽妃一身。
“蒋明怡,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与本宫说话?”韦皇后强压着怒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当真以为这宫里除了你,旁人本宫便用不得吗?”
丽妃叹了口气,扯了帕子去拭裙摆上的茶渍,嘴里却是淡声说道:“这宫里甘愿为娘娘所驱的人如过江之鲫,娘娘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抓一把。”
“哼!”韦皇后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你知道就好。”
丽妃将染了茶渍的帕子随手一扔,抬头看向一脸怒色的韦皇后,“可是娘娘,难道换一个人就一切能如娘娘所愿?”
韦皇后脸上一滞。
她当然知道,换一个人,结果也不见得就比现在的好。
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
你蒋明怡凭什么跟我叫板?
就在韦皇后想着要如何开口申斥丽妃一番时,耳边却再度响起丽妃的声音。
“娘娘,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留下婢妾,真的就是为了跟婢妾算皇上突然召林嫔侍寝的事?”
当然不是!
韦皇后几欲脱口而出。
深吸了口气,韦皇后圆润的下颌微抬,示意丽妃坐下说话。
待丽妃坐下,韦皇后垂了眸子,将要说的话在心里重新过了一遍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适才,本宫的态度不大好,丽妃妹妹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丽妃娇艳的脸上绽起得体的笑,“娘娘言重了,说起来,其实婢妾也有错。其实婢妾在知道昨夜皇上召了林嫔侍寝后,婢妾心里也不好受,一个晚上没睡好,难免今天脾气就差了点,还请娘娘恕罪。”
话落,起身对着韦皇后盈盈一福。
这就算是各退一步了!
便是心中诸般不快,但韦皇后脸上却是丝毫不显,相反,眉宇间还隐隐有着一抹宽和的笑意,对着屈膝行礼的丽妃摆了摆手,“话说开了就好,坐下吧。”
“婢妾谢娘娘恩典。”
丽妃重新坐了下来。
比起之前两人的剑拔弩张,这会子,气氛明显就好了很多。
“妹妹没有说错,本宫之所以留下你,其实是另有要事商议。”韦皇后看着丽妃,一字一句说道。
丽妃目光含笑的看着韦皇后,示意,她有话尽管说。
韦皇后默了一默,犹疑的说道:“本宫想要丽妃妹妹帮着办一件事,这件事办成了,从此以后,京都安顺候府将是世家第一家!”
丽妃圆圆的眸子瞳孔急剧一宿,下意识的垂了眸子,稍倾,眉梢微扬,柔声说道:“娘娘,婢妾还是那句话,您吩咐的事,婢妾自当竭尽全力,但成与不成,婢妾委实不敢保证。”
韦皇后笑了笑,说道:“这件事妹妹一定办得成。”
“娘娘,且说说看!”丽妃温声说道。
韦皇后目光直直的看着丽妃,“妹妹只需替本宫捎一句话给淑妃娘娘便成。”
丽妃一脸不解的看向韦皇后。
韦皇后圆润的脸,微微往前一倾,凑到丽妃跟前,压低声音,一字一句说道:“告诉淑妃,皇上要立五皇子做太子了!”
“娘娘……”丽妃骇然变色。
韦皇后对上丽妃因为受惊而陡然惊缩的眸子,翘了翘唇角,冷冷笑道:“怎么了?丽妃妹妹是太意外,还是太失望?”
丽妃摇头,末了,嗤笑一声,说道:“娘娘,婢妾膝下无子无女,谈不上是意外还是失望,婢妾只是……”话声一顿,目光轻抬,对上韦皇后阴冷的眸子,淡淡道:“只是为二皇子不忿罢了!”
韦皇后冷冷的挑了眼丽妃,“二皇子自有本宫替她作主,当然,本宫还是要替轲儿谢谢丽妃妹妹。”
丽妃笑了笑。
该说的话说完,丽妃没有久留,韦皇后也无欲多留。
待得丽妃出了椒房殿,韦秀走了进来,对韦皇后说道:“娘娘,丽妃她……”
韦皇后冷冷哼了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有她后悔的。”
韦秀心知,这是韦皇后已经有了打算,将来事成之日,这丽妃怕是不会留了。
念头才起,耳边响起韦皇后的话,“安北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因着之前娘娘留了丽妃说话,便没敢进来回话,奴婢这就将他喊进来。”韦秀说着,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身后跟着安北折了回来。
安北才要上前行礼,却是被韦皇后给摆手阻止了,“乾宁殿那边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乾宁殿那边,皇上今日没上朝,仍旧召了众位大人在乾宁殿议事,稍后,单独留了温晋王,右相大人,和六部尚书几位大人说话。”安北轻声说道。
韦皇后抿了抿唇,温晋王倒也罢了,这位右相房先明可是帝党,而六部尚书除了工部尚书外,其他几部尚书都是保持着微妙的态势,兵部尚书崔缙彦便不说了,户部尚书管伯英因着之前郧国公府燕翊之事,怕是这会子已经沦为帝党了吧?
燕正天这个时候留下这些人……韦皇后阴沉的眉眼顿时能滴出水来。
却在这时,外面响起一片嘈杂声。
韦皇后脸上的怒色顿起。
韦秀连忙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殿外的声音一瞬间静了下来,不多时,韦秀去而复返。
韦皇后朝韦秀看去,“怎么回事?”
韦秀抬头看了眼安北,韦皇后摆了摆手,对安北说道:“你下去吧,盯紧了乾宁殿,还有临华殿那边也别放松了,有事随时来报。”
“是,娘娘。”
安北退了下去。
韦秀这才上前,轻声说道:“娘娘,是林嫔求见。”
“林嫔?”韦皇后错愕的看向韦秀。
韦秀点头,犹疑的问道:“娘娘要不要见?”
韦皇后想了想,点头道:“即然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韦秀应声,转身退了下去,将林嫔引了进来。
林嫔一进屋便上前行礼,“婢妾见过皇后娘娘金安。”
韦皇后摆了摆手,示意韦秀搬了个绣墩给林嫔坐,待林嫔坐下后,她这才轻声问道:“你去而复返,可是有事?”
眉眼低垂的林嫔顿时默然。
她不说,韦皇后也不催,捧了茶盏细细的抿起茶来。
林嫔是因为之前李昭仪的那番拈酸吃醋来表忠心的,还是……韦皇后尚在揣测,却不防耳边突的响起林嫔一声凄厉的哭喊声。
“求娘娘救婢妾和五皇子一命!”一直默然的林嫔“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了韦皇后膝下。
韦皇后握着茶盏的手僵了僵,但很快便定下神来,她放了手里的茶盏,略略坐直了身子,看向林嫔,“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让本宫救起命来?”
林嫔一张巴掌大的清秀小脸,这会子已经完全白了,即便是涂着艳丽的唇脂,却也掩饰不了脸上的灰败和绝望。
“娘娘,求娘娘救救婢妾和五皇子,婢妾来世做牛做马报娘娘大恩大德。”话落,林嫔“咚”的一声,重重的磕了下去。
“林嫔。”韦皇后伸出一只脚抵在了林嫔的脚下,冷冷说道:“你什么都不说,便说要本宫救你们母子二人的命,莫不是以为本宫能掐会算不成?”
眼前大红绣牡丹花的绣鞋,江南御贡的珠光缎,合浦的南珠,光这一双绣鞋便够寻常中户人家一年的开销。
林嫔顺着绣鞋抬起脸,对上韦皇后微微倾身,如冰似霜的眉眼。
她下意识的便打了个抖,她不是初初入宫。相反,她在这宫庭内院已经生活了整整十三个年头,这十三年里,她从最初的天真懵懂走到如今的谨小慎微,从最开始的想要出入头地到现如今的只求母子平安。
可是,即便是这样卑微的要求,现在都要失去了!
豆大的泪珠突然就从林嫔的眼里滚滚而下,哭到伤心处,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她先是慢慢的佝偻着身子,紧接着整个人匍匐在地,却又怕哭声传了出去,双手死死的捂着嘴,任哭声在掌间受伤的兽般沉闷呜咽响起。
韦皇后挑了眉头,大家都是女人,也都是母亲,她能理解林嫔此时的绝望,但这里是深宫,最没用的便是同情心。
“别哭了,”韦皇后的声音闷闷在头顶响起,“你是这宫里的老人了,你应该知道,在这里,没用的就是女人的泪水。”
哭得不能自已的林嫔,在听到韦皇后的话时,抖动的身子突然就僵了僵。
是啊,这深宫内院,泪水除了能出卖自已的懦弱可欺外,它还有什么用?慢慢的,林嫔收了泪,缓缓抬起头,用那对红肿的眼睛看着韦皇后,一字一句说道:“娘娘,昨夜皇上召婢前往乾宁殿,实则不为侍寝,而是要求奴婢将出五皇子由淑妃教养。”
韦皇后闭了闭眼。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的自林嫔嘴里听到这个消息,胸口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阵刺痛。
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韦皇后才平复了心中的那股刺痛,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幽深的看着跪在地上妆容哭花的林嫔,“你不过是个嫔位,淑妃却是这后宫仅次于本宫的独一份,五皇子由她教养,对五皇子的将来……”
“娘娘,”林嫔惊慌的打断韦皇后的话,“娘娘,婢妾发誓,婢妾从来就没有那个念头,婢妾只想着,五皇子能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做个闲散宗室就行了。”
韦皇后看着情急不已的林嫔,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在唇角漾开。
这个要求难吗?
放在寻常富贵人家,应该不难吧?
即便不是寻常富贵人家,便是这皇宫,若不是遇上燕正天这样的皇上,应该也不难吧?
只可惜……韦皇后垂了眼睑,“林嫔,你是不是担心,五皇子养在淑妃膝下,本宫会对她不利?”
林嫔霍然抬头看向韦皇后。
没错,她确实有这个想法,但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更大的原因,却是因为经过这些年的冷眼旁观,她再明白不过,这深宫华庭不过就是一座渡了金的牢笼,她们都是这笼子里的鸟。一日在这笼子里,一日就生死难由己。
她不是那些没有皇子的后妃,她有五皇子,她只要再等个十年,五皇子成年封王僻府另居,她就可以离开这个笼子。
未来的美好是可预期的,她为什么要放去那可预期的美好,而将生命当成一场赌注去博一个不确切的未来?
林嫔摇头,“娘娘,婢妾没有这个想法,婢妾……”
“林嫔。”韦皇后打断林嫔的话,“你怎么想,本宫不在意也无须在意,不过,你既然求到了本宫跟前,本宫可以给你一句话,本宫还不至于跟个孩子过不去。”
林嫔怔怔的看着韦皇后,似是不明白韦皇后的意思。
“娘娘,婢妾不想与五皇子分开,婢妾……”林嫔再次泪流满面的看着韦皇后,“娘娘,求娘娘开恩,垂怜婢妾。”
韦皇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林嫔,本宫虽是六宫之主,但这天下是皇上的,便是本宫也不能违抗圣意。你,真的求错人了!”
林嫔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韦皇后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给韦秀。
韦秀笑着走了上前,伸手去搀扶地上三魂好似失了二魂半的林嫔,柔声劝道:“林嫔娘娘,您也体谅下我们娘娘吧,皇上金口玉言,他说的话,谁敢反驳?”
林嫔摇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韦秀扬声喊了宫人进来打水侍候林嫔梳洗,等扶了林嫔坐好,她亲自往铜盆里投了帕子服侍林嫔净脸,又接过宫人手里的胭脂水粉,亲手替林嫔上妆。
“其实啊,我家娘娘有一句话,是真的说对了。”韦秀柔声说道。
林嫔抬头看向韦秀。
“林嫔娘娘您真的求错人了,照着奴婢的想法,您求我们家娘娘,还不如去求淑妃娘娘。”韦秀笑了说道:“您看,虽然皇上有意让她教养五皇子,但若是淑妃娘娘自已不同意,以皇上对淑妃娘娘的情份,肯定是不会勉强淑妃娘娘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嫔绝望的目光里如同枯木逢春般,陡然就起了一片生机。
韦秀自然没有错失要嫔这一瞬间的反应,她放了手里的脂盒,拿了镶珠的靶镜对着林嫔照了照,轻声问道:“林嫔娘娘还满意吗?”
林嫔此时哪里还有心去看镜子里的自已,她胡乱的点了点头。
韦秀笑了笑,扶了林嫔站起来,亲自送了她出去,“林嫔娘娘,您还有事,奴婢就不留您了。”
林嫔转身朝韦皇后看去。
“去吧,”韦皇后脸上绽起一抹温和的笑,“本宫也是个母亲,能理解你的心情。”
林嫔眼睛再度一红,屈膝福了一福,匆匆退了下去。
韦秀送走林嫔回来复命。
“娘娘,今天外面天气挺好的,您不出去走走吗?”
韦皇后闻言,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摇了摇头,“日头大了些。”顿了顿,轻声问道:“林嫔是不是去了临华殿?”
“是的,奴婢使了翠儿跟着,她亲眼看着林嫔去的临华殿。”韦秀说道。
翠儿是椒房殿的三等宫人。
韦皇后点了点头,想了想,对韦秀说道:“阿秀,我想见一见容锦,你觉得怎么样?”
“见容锦?”韦秀错愕的看向韦皇后。
韦皇后点头。
自上次容锦遇刺的事发生后,既便不曾明言,但双方其实已经是敌对的关系。这个时候,娘娘突然提出要见容锦……韦秀沉吟一番后,抬头朝韦皇后看去。
“娘娘,可是打算将当日皇上利用花各束设计陷害的事告诉容姑娘?”
韦皇后笑了笑。
韦秀见韦皇后没有否认,便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她不由便苦笑着说道:“娘娘,就算是您告诉了她,又能怎样?您别忘了……”
“我知道。”韦皇后打断韦秀的话,“我没想着能化干戈为玉帛,不过,眼下这个时候,不易再横生枝节,既便不能为我所用,也尽量不要轻易竖敌吧!”
韦秀不由便叹了口气。
当日若不是二皇子自作主张,今时今日的局面,有了燕离的支持,二殿下这储君之位真就犹如探囊取物!只可惜……韦秀暗暗摇头,果真是美色误人啊。但诚如娘娘所言,就算是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但如果能尽量化解还是化解吧!
这么一想,韦秀轻声说道:“那奴婢去趟长芳殿?”
韦皇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
长芳殿,容锦却是正轻声与杏雨说着话。
“让丽妃告诉淑妃皇上要立五皇子做太子?”容锦看向杏雨。
杏雨点头,“丽妃说,不但如此,皇后娘娘还给了她一种叫无极丹的丹药,让鹤翎诱哄皇上服食,她偷偷找人验过了,那丹药里面五石散的份量很足。”
“无极丹!五石散?”
还真是……容锦失笑,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好像历朝历代这皇宫里的女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对那个男人不利,她们的首选,都是药,各种各样的药!犹以这种男女之事助兴的药为主。
笑意微敛,容锦轻声说道:“给皇上喂食无极丹这事也没什么,必竟他们之间并不是寻常的夫妻,只是……只是她让丽妃告诉淑妃皇上要立五皇子做太子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想借淑妃的手将五皇子除掉?”杏雨犹疑的问道:“听宫人说,昨天皇上召了五皇子的生母林嫔侍寝,韦皇后会不会是担心皇上要立五皇子为太子呢?”
这到也是有可能。
燕正天这个男人,容锦相信,韦皇后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但储君之位,韦皇后想来却是誓在必得。
“你说得也不是不可能,要真是这样的话……”容锦默了一默,轻声说道:“还真是省了我们不少的力气,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耳边响起燕离磁性低沉的声音。
容锦连忙起身,看向从外面走进来的燕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出宫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事情办好了,就回来了。”燕离走到容锦身边坐了下来。
杏雨连忙站了起来,“见过燕少主。”
燕离摆了摆手,对容锦说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什么只可惜……”
容锦将之前与杏雨的话简要的说了一遍,末了,轻声说道:“我想着五皇子必竟还只是个孩子,却要卷入这样的内斗中,生死只怕尚且难料,一时心有戚戚罢了。”
燕离闻言,不由便是一阵默然。
在他的计划里,不仅是五皇子,便是七皇子也是不能留的。
殿内的气氛一瞬间便滞了滞。
杏雨首先了站了起来,说道:“姑娘,奴婢去给燕少主沏壶热茶来吧。”
容锦点了点头。
待杏雨退了下去,容锦探手覆住燕离搁在桌上的手,脸上绽起抹涩笑,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想多了,有些事,我知道并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主的。”
燕离反手握住容锦的手,脸上绽起抹宠溺的笑,“傻瓜,你我之间说什么对不起!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不!”容锦抬头,打断了燕离的话,对上燕离看过来的目光,她摇了摇头,“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只会坏事。我始终坚信,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所以,你无须为我一时的感概改变什么,再说……”
燕离看向容锦。
容锦笑了笑,“再说,即便我们手下留情,就真的能让他们逃出生天吗?”
自然是不能的。
燕离失笑着摇头,“旁人我不知道,但贺兰馨和韦婧芬这两人只怕第一个便不能容忍他们的存在。”
容锦何偿不知!
韦皇后即然能让丽妃将皇上有意立五皇子为太子的事透露给才刚丧子的淑妃,这里面的用意,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明白。
这皇宫里,只怕这两个女人的间的战争将会引发一场惨及人寰的皇嗣灭顶之灾吧?
容锦不由的便想到一脸灰色的燕正天,他一生汲汲营生,靠着女人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若是,他知道终有一天,他所有的一切也会毁在女人身上时,不知道会不会悔不当初?
显然这是个没有答案的的问题,容锦也不想知道,她现在只想知道,她和燕离等的那个局面,到底还有多久才会来到!
“你今天见到温晋王了吗?”容锦轻声问道。
燕离点头,“见到了。”
“那温晋王怎么说?”
“温晋王说这些日子会找机会去趟将军府。”燕离说道。
容锦脸上绽起一抹浅浅淡淡的笑,这样一来的话,是不是说,今年的这个年,他们还有机会赶回京山过?
……
临华殿。
贺兰氏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嫔,脑海里是一瞬间是五皇子彬彬有礼唇红齿白鲜活的面孔,一瞬间又变成躺在榻上了无生息的燕翊青白的脸。
林嫔不敢抬头看贺兰氏,她用最卑微的姿势匍匐在地,泣声说道:“娘娘,婢妾知道,您才失去大殿下,心里难过,需要个孩子承欢膝下,可是五皇子他……”
“五皇子生得聪明伶俐又天真可爱,与翊儿小时候很是相像,本宫看到他就像看到翊儿,林嫔,你大可放心,本宫会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呵护疼宠的。”贺兰氏打断林嫔的话,冷冷说道。
林嫔猛的便将头从地上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上,一对眸子如同燃烧的两簇地狱之火,恨决滔天的看着短短几日便瘦得形销骨立的贺兰氏。
贺兰氏对上林嫔毫不掩饰恨意的脸,吃吃一笑,“林嫔为何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本宫?”
“娘娘,婢妾求您,求您放过五皇子吧,婢妾来生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林嫔哀号着再次磕拜在地。
只,不论林嫔如何哭泣哀求,贺兰氏在说过先前那两句话后,却是再不发一言。
便在林嫔几近绝望,恨不能与她同归于尽时,贺兰氏却是幽幽的开口了。
“你真的愿意做牛做马?”
额头一片青肿的林嫔磕头的动作一僵,猛的抬头看向贺兰氏,情急之下,一迭声的说道:“娘娘明鉴,婢妾绝无半句虚言,不然天打雷劈,叫臣妾不得好死!”
贺兰氏呵呵笑着,身子微微往前一倾,目光冷冷的看着林嫔,“林嫔,这种毒誓可是不能轻易发的,你可别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
林嫔撞上贺兰氏那幽深诡异的如同两汪漆黑夜里深潭似的眸子,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头顶而下,倾刻间四肢百骸都凉了。尽管如此,她却不得不壮着胆子,哆哆嗦嗦的说道:“婢妾明白,婢妾绝无虚言。”
“那好,”贺兰氏笑了笑,轻声说道:“不要我教养五皇子也可以,你去跟皇上说,你可以作证,大皇子是被二皇子谋害的。”
林嫔身子一软,整个人如同一瘫烂泥般,倒在了地上。
眼泪哗哗如雨而下。
“怎么,你怕了?”贺兰氏垂眸看着泪如雨下的林嫔,嗤笑一声,冷声说道:“就这么点事,你都办不了,还说什么做牛做马?”
“娘娘……”林嫔手脚并用的朝贺兰氏爬了过去,泣声说道:“娘娘,就算是婢妾愿意去皇上跟前进言,可是,皇上他能信吗……娘娘,婢妾求您了,放过五皇子吧,婢妾来世结草衔环报您的大恩大德……”
“信不信是皇上的事,可是出不出面,却是你的事。”贺兰氏呵呵一笑,看着林嫔,“怎么,你是不是怕了?你怕韦婧芬那个女人会要了你的命?”
林嫔摇头。
她不怕死,她真的不怕死,只要能护住五皇子,她就是死上一百回,她也不怕。
“还是,你怕那个毒妇会要了五皇子的命?”贺兰氏抬手攥住林嫔尖尖的下颌,脸往前靠了靠,一字一句说道:“你放心,你要真有个好歹,我便是拼着这条命,也会护着五皇子的。”
林嫔摇头。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又如何能护住不是亲生的五皇子?
“你不信本宫?”贺兰氏脸色变了变。
到得这个时候,林嫔已经明白,贺兰氏是断不可能放过她,放过五皇子了!
大家都是女人,她自己的儿子没了,为什么就非要抢了她的儿子?
既然都是死,为什么,偏偏就要她引颈受戮?
林嫔的目光对上贺兰氏那对幽深处藏着一抹疯狂之色的眸子,陡的便恶向胆边生。
“娘娘,娘娘……”林嫔眼睑轻垂,她如同溺水的人一般,向前伸着手,试图去抱住贺兰氏这根浮木,“娘娘,婢妾求您了,您行行好,可怜可怜婢妾,可怜可怜……”
贺兰氏看着卑微的如同一个乞丐的林嫔,笑意缓缓的自眼角绽起。
就这样的女人,她的儿子也配当太子?
眼见得林嫔的手攥住了她的裙角,她略略蹙了眉头,挪了挪脚,避开了林嫔伸过来的手。
“娘娘,娘娘……”
林嫔的手再度往前,贺兰氏却在这时,抬脚狠狠的踩住了林嫔的手,“林歆瑶,你真让我恶心!”
嘴里说着,脚下攒足了力,用尽全力的碾压着林嫔的手。
十指连心,林嫔凄厉的喊声穿破殿宇。
殿外侍候的小宫人吓得瑟瑟颤抖,却是大气也敢喘。
林嫔带来的宫人想要进去,却是在抬脚的刹那,被守在殿门的璃清给挡了回去。
“璃清姐姐,我家娘娘……”
璃清冷冷的挑了眉头,没好气的说道:“谁是你姐姐,我娘可没给我生个妹妹。”
宫人顿时满脸涨红,但听着殿内林嫔凄厉的哭声,顾不得多想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璃清姐姐,我家娘娘她……”
璃清撇了脸,“不是我为难你,都是当下人的,我可怜你,谁来可怜我?”
宫人脸如白纸,瘫倒在地。
内殿里。
贺兰氏收了脚,一脸嫌恶的看着痛得浑身瑟瑟颤抖的林嫔,对一边侍候的玉梅说道:“将林嫔娘娘请了出去,顺便去跟皇上说一声,考虑到五皇子年纪小,本宫想将七皇子也接来先陪陪他,等五皇子适应了,再送七皇子回去。”
玉梅恭声应是,对无力瘫软在地的林嫔说道:“林嫔娘娘,奴婢送您出去。”
话落,高声喊了外面侍候的宫人,但就在玉梅转身的刹那,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林嫔却突然一窜而起,手里一根金光闪闪的钗子,狠狠的朝趾高气扬的贺兰氏脸上插了下去。
“毒妇,你去死吧!”
变化突起,别说是贺兰氏,就连玉梅都呆了呆。
“娘娘,小心!”
回过神来的玉梅朝林嫔扑了过去。
林嫔却在玉梅扑来之前,整个人狠狠的扑在了贺兰氏身上,然却因为手指受伤,手里的钗子没有握紧,只堪堪擦破贺兰氏的脸,便掉落在地。
被林嫔扑倒的贺兰氏,被玉梅扑住的林嫔,三个人滚成了一团。
“来人,快来人!”
贺兰氏高声的喊着。
门外侍候的璃清顾不得地上林嫔带来的宫人,当即带着人转身赶了进去,一进屋子,看清里面的情形时,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毒妇,你去死,你去死吧!”
林嫔血肉模糊的手死死的攥住了贺兰氏的头发,绝望之下的她疯狂的张大了嘴,试图咬死贺兰氏。
玉梅不顾危险,一只手死死的扼住了林嫔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同样死死的抓住了林嫔的头发,眼见璃清等人神然怔然的站在那,她不由高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上来帮忙。”
璃清如梦初醒,急急跑了上前,扯手的,扯脚的,大家七手八脚的试图将林嫔和贺兰氏发开。
“啊,啊……”
贺兰氏吃痛的叫声冲破殿宇。
璃清吓得手一缩,才刚分开一点的林嫔的手再度狠狠的攥住了贺兰氏的头发。
大把大把的头发随着她的疯狂自贺兰氏头皮上脱落,贺兰氏一张脸因为痛而狰狞的几近扭曲。她目光狠厉的瞪着吓得手脚无措的璃清,嘶声道:“蠢货,弄断她的手。”
璃清一个哆嗦,再度探手去抓林嫔的手。
玉梅却是趁着人多松开了林嫔,踉跄着爬了起来,目光四处一志,落在了多宝架上作装饰的青花白地瓷梅瓶上,她想也不想,几步抢了上前,抱起那尊梅瓶便往回走。
“都让开!”
璃清几人一怔,不由自主的往边上侧了侧。
“哐啷”一声,玉梅手里的瓷瓶对着林嫔的头狠狠的砸了下去,林嫔身子一顿,下一瞬,软软的栽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玉梅顾不得被碎瓷扎着手,徒手将那些溅落在贺兰氏身上的碎瓷拨开,伸手去扶地上气喘吁吁脸色涨紫披头散发的贺兰氏。
早有人将昏倒过去的林嫔扒拉到一边,七手八脚的上前帮着搀扶贺兰氏。
虽然林嫔的那一钗子,没有要了贺兰氏的命,但却是在贺兰氏的脸上划拉开一个不小的口子,鲜血糊了一脸不说,翻卷的皮肉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娘娘,您的脸……”璃清惊叫着,指了贺兰氏的脸,下意识的便尖声道:“来人,快去宣太医。”
眼见得小宫人转身便要跑出去请太医。
贺兰氏的声音却在这时乍然而起。
“站住!”
小宫人步子一顿,颤颤瑟瑟的抬头朝贺兰氏看去。
这宫里,哪个女人不是将自已的一张脸看得比命还重?
自家娘娘这张脸毁了,往后可怎么办?
贺兰氏喝止了小宫人后,目光一垂,落在地上昏死过去的林嫔身上,稍倾,眉眼间绽起一抹郁色,对玉梅说道:“她带来的那些宫人呢?”
玉梅虽然不明白贺兰氏为什么这个时候将重心放在了林嫔带来的人身上,但她素来忠诚于贺兰氏,闻言,当即说道:“适才还在外面候着,这会子……”
这会子只怕已经趁着刚才的乱,去搬救兵了吧?
贺兰氏唇角绽起一抹幽冷的笑。
在这后宫,除非韦婧芬那个贱人愿意出手相助,否则,她还真想不出,林嫔的人能搬到什么样的救兵?
“玉梅,你让人去尚书房接五皇子,就说林嫔不知道何帮,晕在了我的临华殿,让他赶紧过来看看。”贺兰氏说道。
玉梅猝然一惊,这个时候把五皇子接来,娘娘她想干什么?
见玉梅愣在原地不动,贺兰氏挑了眉头,“怎么还愣着不动,快去。”
“是,娘娘。”
玉梅转身退下。
贺兰氏又对束手束脚站在一边的璃清吩咐道:“去找根绳子,把人捆起来。”
“是,娘娘。”
不多时,璃清找了一根一丈来长的白绫,合着另外几名宫人,将昏迷不醒的林嫔捆棕子似的,捆了个结结实实。
一切弄妥,贺兰氏这才让宫人打了水来侍候她梳洗。
看着铜镜里的自已,贺兰氏的手轻轻的触上脸上泛着惨白的皮肉,幽深的眸子里暗芒轻织。站在她身后侍候梳妆的璃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扑心房,冷得她两股占占不说,就连手也都开始打起抖来。
头顶忽的响起贺兰氏的声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皇上那不可能不知道,你去趟乾宁殿,告诉皇上,就说林嫔在我这闹了一通,已经没什么事了。”
能暂时的离开这里,璃茉不由便暗暗的吁了口气,应了声“是”,转身便退了下去。
待璃茉退下后,贺兰氏对着镜子坐了坐,稍倾,又高声喊了一侧领着小宫人看守着林嫔的璃清。
“前些日子皇上不是赏了些番帮上供的人心果吗?”贺兰氏问道。
“是的,遵皇上的嘱咐,奴婢问御膳房寻了米糠捂着,这两天应该就可以食用了。”璃清轻声说道。
贺兰氏点了点头,“去取些出来,洗干净了,再去请了宁妃还有康嫔。”
宁妃到也罢了,多年前因着四皇子之事,自家娘娘对她有恩,这些年来,明里两殿来往的并不密切,但私下里关系却是尚可。可这康嫔……璃清不免暗自揣测,自家娘娘,这是想要做什么呢?
但,即便心里再有疑惑,却也不敢不听从贺兰氏的吩咐,应了一声,便急急退了下去。
贺兰氏一个人又怔怔的坐了会儿,直至耳边响起一道若有似无的轻吟声,她似是才醒过神来,醒过神来的她,抬头朝被宫人束缚在椅子里的林嫔看去。
四目相对,林嫔的恨意触目惊心,只,这样的恨在贺兰氏眼里看来,却是无异于飞蛾扑飞,她定定的看了林嫔半响,才抬手示意宫人退下。而她,就顶着那半张不曾上药毁了脸朝动弹不得的要嫔走去。
“林歆瑶,你恨吗?”
林嫔瞪圆了。
她恨吗?
她当然恨,她恨不得活活撕了她贺兰馨。
可是……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林嫔抬头,目光哀求的看着贺兰氏,因为嘴唇被堵住,她只能呜呜咽咽口齿不清的叫喊着。
贺兰氏伸手攥住了林嫔的下颌,目光深深的看着泪流水止的林嫔,“后悔了?”
林嫔呜呜咽咽的点头。
“可是,晚了怎么办?”贺兰氏呵呵笑着,缓缓伸手拔下发间的金簪,金簪在林嫔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来回摩挲,“我的儿子死了,你的儿子怎么还能活着呢?”
一瞬间,林嫔的瞳孔急剧睁大。
贺兰氏的声音犹在响起,“不但是你的儿子,这宫里所有人的儿子都得死。”
林嫔摇头,她哀求的,绝望的看着贺兰氏。
她真傻,她怎么就会相信这个疯子她会有怜悯之心?
她真傻,她怎么就会……尖利的簪脚刺破肌肤,白皙如玉的脸上,顿时血如小蛇般蜿蜒而下,可是林嫔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只知道,因为她的无能,她的儿子要死了。
许是因为林嫔的麻木使得贺兰氏突然的就失了兴致,她扔了手里带血的金簪,目光冷冷的看着林嫔那张伤口纵横被血糊满了的脸,对上林嫔如一潭死水的眸子,冷冷的哼了哼。
“你这双眼睛真让人讨厌,要不是为了让你看看,你的儿子是怎么死的,我真想戳瞎了它!”
林嫔忽然就呵呵的笑了起来,血浸透了眸子,她就那样瞪大眼,血眸死死的盯着贺兰氏。被这样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便是贺兰氏这般已经疯癫的人,也由不得心头一颤,贺兰氏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将这对让人讨厌的眼睛一不做二不休,也给戳了时,外面响起玉梅的声音。
“娘娘,五皇子来了。”
神情麻木的林嫔在听到这一声时,突然的就惊醒过来,她染血的眸子疯狂的抽搐着,人也跟着急急的扭动起来,转了头,神情急切的看着殿门外。
“呵呵……”
贺兰氏看着这样的林嫔,不由得便笑了。
对了,就要这样,才有趣嘛,是不是?
她伸手扼住了林嫔的粗粗喘气的咽喉,附身凑在林嫔耳边,一字一句道:“怎么办呢?五皇子这会子,怕是插翅也难飞了哦!”
林嫔猛的一回头,额头对着贺兰氏便狠狠的撞了过去。
有着防备的贺兰氏脚步轻轻一退,避开了林嫔的这最后一击,而林嫔却在是因为用力过度,整个人连椅子“砰”的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她绝望的朝门口看去,头顶响起贺兰氏幽幽的声音,“请五皇子进来。”
……
乾宁殿。
童喜挥手斥退了殿门口回话的宫人,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燕正天止了与温晋王的话头,抬头看向童喜,“什么事?”
童喜上前,轻声说道:“皇上,淑妃娘娘使了她宫里的璃茉来报,说是林嫔娘娘去她闹了一通,这会子已经没事了。”
燕正天拧了拧眉头,本就阴沉的脸上,神色越发的阴沉了几分。
摆了摆手,童喜低眉垂眼的退到一侧,站好。
燕正天揉了揉酸酸涨涨的额头,看向温晋王,轻声说道:“王叔,朕适才所提之事,您怎么看?”
温晋王默了一默,似是沉吟着该如何开口。
燕正天也不催他,就那样安静的等着。
良久,就在燕正天以为温晋王不会开口表态时,温晋王却缓缓开口了。
“皇上,立储这种关乎国本的事,微臣的意思还是遵循古制,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之前是因为大殿下居长,二殿下占嫡,皇上左右难以决策,现如今,大殿下没了,照例,应该是二殿下才是。”
燕正天拧了眉头,“王叔,您可是忘了,翊儿的死,轲儿有嫌疑。”
温晋王默了一默,轻声说道:“可五皇子之前不是还有四皇子吗?”
“嗤”燕正天嗤笑一声,冷声说道:“王叔,当年若不是淑妃代为求情,照律,康嫔是要被贬为庶人的!”
温晋王叹了口气,摇头道:“皇上即是圣意已决,微臣又岂能拂逆圣意?一切当遵从皇上之意。”
也就是说,他支持立五皇子为太子的事了!
燕正天眉宇间绽起一起几不可见的笑。
“林嫔的身份着实低了些,朕想将五皇子交由淑妃教养,您看如何?”不等温晋王开口,他又接着说道:“对着王叔,朕也无须说那些假的虚的,朕已经深受外戚之苦,不想朕的子孙重走朕的老路。所以……”
温晋王目光复杂的看了眼燕正天。
燕正天脸上绽起一抹苦笑,“王叔,这江山是我们燕氏的,朕便是再昏庸无能,也不能将它白白的送给别人。”
“皇上言重了,皇上……”
温晋王正寻思着找些什么好听的话来奉迎燕正天几句,只,他素来不习惯这些奉迎拍马的话,且加上心里原就不怎么待见燕正天,这会子要违心说几句好听的,还真是为难他,想了想半天,才拣了些寻常的,如“皇上圣明”“文治武略不逊先帝”什么的。
燕正天摆手,示意温晋王不必给他戴高帽子,也不必为难自已,“王叔不必如此,朕是怎样的人,朕心里清楚的很。”顿了顿,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无晦涩的说道:“朕虽一生平庸,但朕之心却可昭日月。”
温晋王挑了挑嘴角。
“王叔,立五皇子为储君的事,朕还要请王叔帮个忙。”燕正天看着温晋王犹疑的说道。
“皇上请说,为皇上尽忠,是臣应尽的本份。”
燕正天目光灼灼的看着温晋王,“王叔,朕虽属意五皇子,但皇后和韦老将军那怕是不能轻易就范,若是能让护国公出面支持,五皇子的胜算会不会大点?”
“这是自然。”温晋王点头道。
“那可否请王叔代朕向护国公陈情,请护国公为我北齐千秋百代提请五皇子为储君?”燕正天问道。
温晋王默了一默,沉沉说道:“皇上有令,臣莫敢推辞,但臣不敢保证一定能说服护国公。”
“无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与不成,王叔的这份情,朕都铭记于心。”燕正天松了口气,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不胜疲惫的说道。
温晋王连道不敢。
两人又坐了坐,温晋王眼见燕正天脸色难看,人也虚弱不堪,不由颇为担心的问道:“皇上,臣看你精神不是很好,可曾召过太医?”
“前两天耳朵里总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钻,脑仁子钻心的痛,这两天好多了。也曾召了太医,可太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朕想着,或许是朕大限将至吧!”燕正天沉声说道。
“皇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有个头痛脑热的召了太医问诊便是,切不可讳疾忌医。”温晋王温声劝道:“若是这宫中太医不得力,大可张布皇榜遍寻天下名医便是。”
“谢王叔关心,朕记下了。”
温晋王又坐了坐,两人闲话了些许家常,眼瞅着天色不早,再不出宫,宫门便要落钥了,温晋王才打算起身告辞,不想,殿外忽的便响起一阵不小的喧哗声。
燕正天之所以宿在乾宁殿,便是因为这里是前殿,无召谁也不能擅闯。殿外突的响起这片喧哗声,两人不由齐齐怔了怔。
童喜不待燕正天吩咐,便急急的走了出去察看。
“这宫里真是越来越没个规矩……”
燕正天的话声还没落下,抬头便看到童喜急赤白脸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他话头一顿,抬头朝童喜看去,脸色一沉,才要开口喝问,童喜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跪下去的童喜哆嗦着嘴唇,嘴巴张的能吞下个鸡蛋,可是,却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童喜,你莫不是见鬼了?”燕正天黑沉了脸不悦的喝问道。
童喜越想越说,却越是说不出来,情急之下,他抬手便给了自已狠狠一个大耳括子,这才嘶声喊了出来,“皇上,不好了,出事了……”
燕正天霍然翻身坐起,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童喜,一字一句道:“该死的奴才,到底出什么事了,还不快说。”
“淑妃她,她,她……”
一听是涉妃出事,燕正天本就像刀子一样的眼睛,这会子简直就像是刮肉一样了,一脚便将跪在地上的童喜踢翻在地,厉声对外喝道:“适才是何人在外喧哗,带上来!”
燕正天的话声才落,殿门口匆匆忙忙的走了个人进来。
等看清眼前之人后,燕正天砰砰乱跳的心忽然就静了一静,他目光直直的凝视着急行几步跪在地上的安北,咬牙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起童喜的慌张,安北就好了很多,当然,安北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但却不至于连话也说不出,他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说道:“皇上,康嫔身边的宫人跑到椒房殿,说淑妃娘娘令人将几位皇子的骗到了临华殿,并且当着几位贵人的面,将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给毒死了!”
“你说什么?”燕正天怒声斥问道?
安北呜咽着一头捣在地上,嘶声喊了起来,“皇上,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他们都死了!宁妃,林嫔,康嫔,她们,她们也没了!”
燕正天虽说从前对这几个皇子都不上心,可必竟是都是他的骨血,再说,他之前还在筹划着要如何将五皇子扶上储君的位置,可是冷不丁的,却突然这些他喜欢的不喜欢的儿子都没了。眼眶顿时便红了,怒吼一声,“胡说,你胡说,朕杀了你这个欺君辋上的阉狗……”
话落,转身就要去拔悬在墙上的龙泉剑,只是转身没走几步,身子晃了晃,下一刻,“扑通”一声,便一头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皇上!”温晋王一马当先抢上前,一边去扶昏倒在地上的燕正天,一边对呆如木鸡失去反应的童喜吼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乾宁殿,顿时人仰马翻。
寻常人乍然昏迷,要么就是掐人中泼冷水,但眼下昏迷的是九五之尊,这些简单粗暴的法子,谁敢用?
好在,不多时,太医院的太医们背着个药箱,急急的赶了来。
太医院首取了个青瓷小瓶,拔了塞子放在燕正天鼻下来回晃了晃,燕正天悠悠的睁开了眼。
“皇上,您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温晋王率先上前急声问道。
燕正天摇头,目光在人群里搜索了一番,最后停在温晋王身上,“王叔,朕这是怎么了?”
“回皇上,您刚才昏倒了,这会子太医们在商议着药方,您……”
温晋王话没说完,燕正天神色却是陡然大变。
是了,他之前是听说几位皇子被害的噩耗才昏迷过去的。
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没了,储君之位……燕正天抬手一把攥住了燕正天的手,因为激动,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
“王叔,朕要去临华殿,朕……”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殿外响起宫人的声音。
燕正天扶着温晋王的手一僵,猛的抬头朝外看去。
而就在他抬头的刹那,无召而入的韦皇后已经一脸苍白三魂好似去了两魂半的脚步虚浮的走了进来。
“皇上……”
韦皇后喊出这两个字,便僵在了那。
前方,燕正天的目光恨不得能将她凌迟般,恶狠狠的看着她。
韦皇后停住了脚下的步子。夫妻多年,没有感情,却有了解。燕正天的这个目光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所有的皇子都死了,她的儿子却还活着。
储君之位,舍他取谁?
韦皇后忽然就想笑。
是啊,从此以后,在这后宫再没有人可以跟她的轲儿抢太子之位了吧?
她真的得好好谢谢贺兰馨,要知道,这一切可都是贺兰馨替她达成的!
韦皇后想笑,唇角自然也就翘了起来,她松开扶着她的韦秀的手,莲步轻拾,缓缓上前,一脸沉痛的看着燕正天,“皇上,淑妃她将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杀了。”
“毒妇!”
燕正天挣扎着想要站了起来,只是,身子却是绵软无力的很!
“是啊,可真是毒妇。”韦皇后叹息着,在燕正天的榻边坐了下来,抬手将燕正天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不无温柔的说道:“臣妾真的没有想到,淑妃妹妹的心竟然能狠毒至此,翊儿没了,她竟是要让所有的皇子都给翊儿陪葬,非但如此,便是连宁妃,康嫔,林嫔……”
提起林嫔,韦皇后眼前不由便浮现起林嫔惨不忍睹的模样,饶是心性坚定如她,也少不得满满不是滋味,“皇上,您还没看到林嫔吧?”
燕正天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看着温柔可人的韦皇后。
他不关心什么林嫔,他只想知道,既然所有的皇子都死了,为什么二皇子却还活着?
“毒妇!”燕正天原本放在被盖下的手猛的探了出来,一把攥住了韦皇后的手,嘶声吼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的心难道铁打的吗?屿儿和玄儿他们还只是个孩子啊……”
“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韦皇后前一刻还温柔不过的脸,一刹间便冷如冰霜,她下颌微抬,冷冷的迎视着燕正天,“明明是淑妃丧心病狂,您为何要将这一切怪罪到臣妾的头上来?难道,屿儿和玄儿是臣妾杀的吗?”
“既然他们都死了,为什么轲儿还活着?”燕正天喘了粗气嘶声吼道。
若不是早有心理准备,韦皇后只怕一口气上不来,便要当场气死在这。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父亲吗?
她的儿子再不为他所喜,可就因为他别的儿子死了,她的儿子便也该死吗?
韦皇后缓缓的将扶着燕正天的的手收了回来,目光像冰碴子一样,冷冷的注视着床榻上咻咻急喘的燕正天,“谁规定了,他们死了,我的轲儿就必须死?”
燕正天看着韦皇后,看着她冰冷的眸子。
“你对阿馨做了什么?你到底对阿馨做了什么?”
“皇上应该问问您自己,您对您心爱的女人做了什么?”韦皇后唇角噙了抹幽幽的笑,冷声说道:“皇上您错估了一个女人做为母亲的心,从前您错估了贺兰馨,今天您错估了我韦婧芬。”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韦皇后低头亲自上手替燕正天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子,“臣妾原本还愁着要如何洗清轲儿弑兄的嫌名,出了今天这样的事,臣妾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大皇子的死,根本就是她贺兰氏弑子栽脏,燕翊是被她贺兰氏亲手杀害的,目的就是为了毁了轲儿的名益,好让轲儿无缘于储君之位,皇上您说是不是?”
燕正天摇头。
不,当然不是这样的!
韦皇后却是根本就不容他多言,掖好被子后,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燕正天,“皇上还请以龙体为重,后宫之事,乃是臣妾份内之事,出了这样的事,都是臣妾的错,若不是臣妾监管不力,淑妃又如何能得逞。原本应请皇上降罪,但此时却是缉拿淑妃为重,待一切事妥,臣妾自会来向皇上求责罚。”
话落,屈膝福了福,如来时一样带着人匆匆的离去。
偌大的殿宇,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燕正天怔怔的看着韦皇后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知道这个皇宫也罢,前朝的政局也罢,终于在这一刻,朝着不为他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喉间一股强忍了许久的腥甜,在韦皇后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的刹那,终于夺口而出。
“皇上!”
温晋王扶住了扑倒在床榻边缘的燕正天。
燕正天抬手死死的攥住了温晋王的手,“王叔,王叔,朕要成为北齐的千古罪人了!”
话落,燕正天重重跌倒在身后的榻上,豆大的泪珠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皇上,先请太医来替您诊脉吧。”温晋王轻声说道。
燕正天摇头。
“不,不用了。”
温晋王叹了口气,还是抬手召了太医上前,示意太医们上前替燕正天诊脉。
“都退下!”
帝王的威严,即便是在这一刻,仍旧彰显无疑,令人不敢小觑。
太医们瑟瑟挤成一团,朝龙榻一侧的温晋王看去。
“皇上……”
燕正天摆手,“让他们都退下,朕有话与王叔单独说。”
温晋王无奈,只得示意太医们退出内殿。
转眼,大殿内便只剩下温晋王和燕正天两人,便是童喜也被燕正天打发了出去。
“王叔,扶朕坐起来。”
温晋王上前,帮着将燕正天扶好坐稳,更是顺手扯了个大迎枕垫在了燕正天的身后。
一切弄妥,他方重新在燕正天身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目光担忧的看着燕正天。
“王叔,即便朕只剩轲儿一子,朕也不能将皇位传给他!”燕正天咬牙一脸毅然的说道。
燕正天默了一默后,轻声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做?”
适才韦皇后的那番话,温晋王也是句句听在耳里的。
诚如韦皇后所说,淑妃能丧心病狂的将四、五、七皇子都弄死,那么之前的大皇子之死又为何不能是出自她的手呢?而所谓的二皇子弑兄,根本就是一场贼喊捉贼的闹剧!
这番说词,皇上可以不信,群臣却不能不信,天下百姓也不能不信!
“朕要亲自出面指证轲儿弑兄。”燕正天咬牙说道。
“皇上!”温晋王不赞同的看向燕正天,“轲儿必竟是您的孩子,您可曾想过,您若是这样做,对他有失公允?”
燕正天摇头,“朕这一生碌碌无为不说,到得最后竟连子嗣都不能护佑,若是连这祖宗的基业也不能保全,死后还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温晋王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可皇上膝下如今仅剩二皇子,您亲自指证二皇子弑兄,那便是定了二皇子的死罪,如此一来,这北齐江山您又传于何人?”
“朕可以宗室里过继一个孩子。”燕正天喃喃着说道,“当然,若是老天垂怜,说不得再过几年,这后宫又能新添子嗣也未必!”
这便是拿定主意了?
宁可过继一个皇子,也不愿将皇位传给身上流有韦氏血脉的二皇子。温晋王真心想问一句,早知今日,您又何必当初?但往事不可追,且这话也轮不到他说。
是故,在略作沉吟之后,温晋王犹疑着说道:“皇上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选秀了,不若明年开春选秀吧!”
燕正天讶异的朝温晋王看去。
温晋王苦笑着说道:“恕臣直言,皇上之所以不肯立二皇子为太子,不过是担心将来韦氏外戚擅权,颠覆了我北齐江山,可这深宫内庭,这么多年下来,谁又知道那些人有多少的勾勾绕绕枝枝缠缠?与其让她们诞下皇上的子嗣,不如重新在民间选秀入宫。”
燕正天犹疑着看向温晋王。
温晋王少不得继续劝道:“皇宫出了这样大的血腥之事,也需要一场喜事来冲冲不是?”
燕正天久久无语。
就在温晋王以为燕正天会坚持己见,给予拒绝时,不想,头顶却响起了燕正天的声音。
“好,一切依王叔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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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不是大结局,这是之前应该在大结局前就完成的章节,因为那几天感觉不对,所以给耽搁下来了。如此一来,大结局便要顺势往后推延,14号是上传不了了,预计要到17/8号,某文很抱谦。一本书写到快结局了,竟然还卡壳。
再次向亲们至以最真诚的谦意,请亲们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