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杂货店的沈金贵,表面虽然沉静似水,内心,却已波澜起伏,尤其是读过苏芝兰的信之后。
他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一个人靠在了无人的巷口,默默地想着心事。
身为新时代女性的苏芝兰,思想已不再向旧日女孩那般扭捏保守。由于一直以来对沈金贵的细心观察和旁听侧问,让她越来越发现,这个品貌俱佳的军事院校高材生,身上闪耀着那么多迷人的风彩!爱慕之心,更是与日俱增,感觉自己象着了魔一般。
受过教育且思想开放的她,不想将这美好的感觉沉压在心底。她认为,爱情本来就是十分神圣美好的,为什么要把它变成一种自我煎熬呢?即然喜欢就应该勇敢的去追求,大胆的向对方说出来。于是,一封语句委婉且处处流露着爱幕之情的表白信,通过笔计本的传书,到了沈金贵的手里。
手握书信的沈金贵,内心却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二十七岁,正值青春好年华的他,心里一直被青梅竹马的柴妮占的满满的,尽管柴妮已走了十几年。可以肯定地说,在认识苏芝兰之前,他从未对任何女性有过心动的感觉,包扩那个曾有过婚约,而差一点就成了自己妻子的柳巧珍。
时间真得是世间最最无情的东西。不知是流逝的岁月,考证出了自己对情感不够忠贞?还是时间这块无情的石头,总是想方设法,磨掉人们心头最为宝贵的东西?总之面对苏芝兰这热情洋溢的表白信,他那沉睡了太久太久的心,似乎已被轻轻唤醒,就象是那平静的湖水里,被悄悄投进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泛起了微微的涟渏。。
可如今的自己,不仅隐瞒着地主家庭的出身,更是隐瞒着曾经的国民党身份,是利用假名字、假身份才得以考入了军事学院。这双重的政治历史问题,无疑就是两颗隐形的炸弹,说不定哪一天就有可能突然爆炸。。身处如此境地的自己,又怎能去接受一个姑娘的真情表白,让人家去承受这潜在的伤害呢?
他的心,被情感和理智折磨着。他难过极了!烦乱的思绪,纠结撕扯着他那颗苦痛的心。强烈的无助感,让他感到象是要被窒息了似的难受!他发泄般地将手狠狠甩到脑后的墙壁上,并用力撕扯着触到的纸张,回手狠狠揉成了一团。。刚欲掷出之时,却不经意瞥到了上面有“金贵”两个字样,这两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眼,让他的神经立刻紧张、振奋了起来。
“是广告中的词语?还是同名的寻人启示?。。”他一边慌忙舒展着纸团,脑子里一边迅速做着各种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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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解放以来,各种寻人或宣传的启示张贴的到处都是,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所以街巷中匆匆来去的沈金贵,早已视若无睹,更是很少阅及。
“寻人:寻找大哥沈金贵,有知情者请速联系。重谢!联系人—沈银贵”被沈金贵重新拼接起来的白纸上,赫然写着上面的文字。纸张的最下面,还署着详细的联系地址。
沈金贵不敢相信地用力揉着眼睛,以为自己是在梦境,还是幻境?这实在是让他太难以置信了,被自己撕下而差一点就扔掉的,竟是二弟寻找自己的启示!而下面署着的联系地址,更让他震惊,竟然是座落在四牌楼的南京大学!这一切,可太让他喜出望外了!
“二弟怎么来南京了?家里难道出事了?”瞬息的惊喜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百倍的恐慌,万分的困惑。他赶紧将手上的书信连同拼起的启示塞进兜里,飞快地奔回了学校,找到自己的教官请批了事假,搭上电车,就朝着启示上的地址心急火燎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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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俺总算是找到你了!俺找的你好苦啊!。。呜呜呜。。”南京大学校园的一角,已经是这所院校学生的沈银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紧紧抱着大哥痛哭了起来。
那投奔南京而来的一路辛酸;那为寻找哥哥而历经的艰难;还有徐州被冲散了的父亲。。在见到哥哥的这一刻,全都山洪般涌了上来,面对着久别重逢的哥哥,那被压抑太久太久的苦痛,让他象个孩子似的趴在大哥的怀里,委屈哀怨地哭了起来。
紧紧搂着弟弟的沈金贵,泪早已流满了双颊,并顺腮流到了衣襟上,湿透了一大片。他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拍着弟弟的后背,任由他哭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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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你怎么来南京了?咱家里怎么样了?”过了好半天,沈金贵才向停止了哭泣,慢慢抬起了头的沈银贵,问道。这也是他最为揪心的问题。
“咱家。。”一提到家,沈银贵又哽咽了。
“你走了没几天,咱老家县城就解放了。咱爹被上回批斗给斗怕了,吓得在家里坐立不安。咱娘不忍心让爹再挨斗,就在农会进村之前,让俺陪着爹来投奔你。。”沈银贵一脸哀伤地向大哥开始讲述着。
“俺跟爹到曲阜的时候曲阜已经解放了,俺爷俩没敢停留,就按着你离家前所说,一路奔了徐州。。”想到徐州之行,自己与染病的父亲那一路的艰难,沈银贵的眼角,又涌出了泪。
“后来,好不容易跟爹进了徐州城,却被。。却被进城的解放军,把俺和爹给冲散了。。”
一直愕然听着的沈金贵,紧张的早已立起了身,两眼惊惧地望着自己的弟弟。
“大哥,俺对不起咱全家!俺把。。俺把咱爹。。给丢了!。。”沈银贵“扑通”跪倒在了大哥的脚下,再次扑进大哥的怀里,失声痛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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