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爷最近除了一件烦心事之外,别的事情都很是得意。
两个儿子都很乖,几个丫头也格外乖巧,三丫头时时送了新鲜热菜点心过来,他自觉腰围已经胖了一圈。
今儿下午,去周姨娘院子里的时候还碰到了四丫头,说起自己最近学琴颇有进益,撒娇地想要在自己面前表现一番。
他一时激动,挥手就让人准备了酒宴,准备带着周姨娘与四丫头在园子里好生乐呵乐呵。难得王妃也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爽快地置办了酒席送过来,更没有劝诫什么。
靖王爷觉得,自己的日子,除了那一件一直压在心底的事之外,再没有什么觉得不舒坦的了。
“王爷,听琴是雅致之事,四姑娘今儿弹琴给您听,也该选个雅致的地方才是。”酒过半巡,靖王爷说起林芸的琴,周姨娘这样说着,纤纤素手捧了一杯酒,喂到靖王爷唇边。
靖王爷借着她的手一口喝了,哈哈笑道:“你说得是,那花楼里的清倌弹个琴还要摆出个沐浴焚香的架势,四丫头可不能随便了。”
言辞当中,居然无意地就将林芸比做了青楼妓子。周姨娘听得这句话,脸都青了,偏偏又知道靖王爷本身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尴尬地陪着笑,叫林芸去准备准备。
靖王爷哈哈笑着,拍手说好,一双眼睛逗趣地在四周看来看去,说:“四丫头天姿国色,也该找个漂亮点的地方弹琴才相配。”
尽管是这样说着,他也只是随意看了几眼,就指了一个地方,不过是看中那湖水波光粼粼,在灯光下作为背景,人恍若踏波而来,仙气飘飘。
林芸虽然有些畏惧水面,但既然靖王爷说了,也就笑眯眯地应了,指挥着人将琴搬到那里去。
正搬着,边上树丛里忽然有人提着灯笼跑出来,一下子就撞在了她身上,两个人都同时摔在地上。林芸撑在地上,觉得手心生疼,心中一阵恼怒,觉得这个撞过来的丫鬟当真是愚笨到了极点,就算今天的事情成了,也是不能用的。
提着灯笼倒在地上的正是春秀,她一倒下,灯笼中的蜡烛也歪了,灯笼上糊着的纸顿时燃烧起来,将她的脸衬得愈发青白。
靖王爷吃了一惊,还不及说话,周姨娘就跳了起来:“你是什么人?!怎么故意撞大姑娘?”
春秀被吓得颤抖,连忙磕头不止,口中支支吾吾地说:“王爷饶命,姨娘饶命……”
林芸被人从地上扶起来,忍了忍心中的气,却没有忍住,暴跳道:“这不是三妹妹身边的春秀吗,这么急急忙忙的,是不是我那好三姐姐,又闹出什么事了?”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讥讽地说:“听说三姐姐之前在外客面前,就闹过一场,今儿可是又与下人们闹起来了?”
春秀被她的话说得脸色煞白,颤抖着唇想告诉她,她们准备的地方,三姑娘不在那里,现在她也不知道三姑娘到哪里去了。
偏偏身上一暖,林芸居然伸手扶了她起来,掐着她的手臂,冷笑着说:“不过嘛,你是三姐姐身边贴心的人,如果三姐姐有什么任性的,你要多担待。谁叫你运气不好,跟了三姐姐呢。”
“不过现在,三姐姐跑到哪里去了,让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跑出来找人?”林芸对着春秀的那张面孔,毫不掩饰的都是讥讽,眼底满满的都是威胁之语。
春秀被她的眼神看得胆战心惊,一急之下,脱口而出:“三姑娘今儿说要去花园子里见种花的冯婆子,说要问一问姨娘的事。”
靖王爷原本就被林芸的话说得皱起了眉,对林娇娘生出淡淡的不悦,如今听得这一句,他顿时一愣:“姨娘?哪个姨娘?”
周姨娘在旁凑趣道:“王爷这话说得……做庶女的,自然是想关心关心自己的生母了。想当初……姐姐也是王爷放在心上疼的人物呢。”
靖王爷顿时回神,沉吟不语。这件事这么一听起来,好似是林娇娘是个重感情的,可细细想起来,却有是对靖王妃若有似无的挑衅。
他想到这里,眼底就没了多少笑意,转头去看春秀,一张脸已经是面无表情:“三姑娘人呢?”
春秀跪在那里,浑身颤抖,那害怕倒有一多半是真的:“奴婢不知道……奴婢去找三姑娘,没有找到。”
靖王爷顿时大怒,啪地就摔了酒杯。
“去找!”他怒道,“要你们这样的奴婢有什么用,连个人都跟不上。”
春秀磕头不止,林芸蹭到靖王爷身边去,娇声道:“父王,我看,这些日子就是父王太宠三姐姐了,才纵得三姐姐失了分寸,这半夜三更的,丢了丫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去了。”
靖王爷原本就有怒气,被她说得越发火起,当下酒也不喝了,闹腾着就要找人。
靖王妃收到下人们传过来的消息,抬手抚了抚鬓边乱发,遮住了自己唇角的笑意。放下手来,她又是那个关心庶女的好主母,关切道:“三丫头向来乖巧,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才会不见,你们一定要好好找,知道吗?”
她派出去的婆子心领神会,当即点头称是,出了门就浩浩荡荡叫了一大群人,开始在王府内寻找。
也才有了银红看到的流火之景。
林娇娘漫不经心地看那边一眼,垂下眼帘,唇边却浮现笑意,黑暗中灯光摇曳,她的笑容诱惑人心,情不自禁地沉沦于那样的笑容中:“看起来,出了什么事呢。”
冯婆子的手一抖,忽地离座,在林娇娘面前跪了下来,道:“姑娘,昨儿有人派了人倒老奴这里来,云山雾罩地说了一些话,要老奴今儿离了居所往旁的地方去,正好姑娘派了人来叫老奴,老奴就答应了……莫不是,老奴那里出了什么事?”
她浑身紧绷,很是紧张:“若是老奴因此连累了姑娘,那老奴就万死不辞了。”
春浅看一眼林娇娘,见她点头,于是含笑上前扶了冯婆子起身,道:“冯婆婆无需担忧,姑娘既然叫了您过来,自然是心有成算的。”
冯婆子试探抬头,见她神色笃定,一颗心方才放下一半,对着林娇娘的问题,继续回答起来。
这边靖王妃派出来的婆子领了一大群人,装模作样地在林娇娘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果然是不见人影。玉屏等着人走了之后,回到房间内,一双眼中光芒闪动,情绪分外不平静。好一会儿,她长叹一声,捏紧了手中针线,暗自下定决心。
如果这次林娇娘能逃过一劫,那么,就是一个值得自己投靠的。
她低下头去开始重新做针线,仿佛之前那一大群婆子从未出现过一样,一针一线,平稳地继续做下去。
那婆子出了院子,边上已经有人小心地靠过来说了什么,顿时她脸上就浮现出笑容来。顿时,她就目标明确直奔花园去了。
路上穿过花园,与林娇娘所在的凉亭只隔了一道树丛,偏偏无人往这边抬头看一眼,更是无从发觉,林娇娘就在这边看着她们。
看着她们直奔冯婆子之前的居所而去,林娇娘唇角的笑容更甚,对冯婆子道:“冯婆婆,若是有人问起你什么,你直说就是了。”
冯婆子诺诺应一声,抬眼偷窥林娇娘一眼,只看到她笑容清浅,眼神却一片冷冽,衬着如花面容,说不出的冷酷。
靖王爷在花园里吵闹起来之后,就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林芸一直想着要当场将林娇娘抓住,当场看一看林娇娘的窘态,此时看到婆子们吵吵闹闹,当下就拉了靖王爷的袖子,娇声道:“父王,女儿也想去帮着找一找三姐姐。”
靖王爷正有些生气林娇娘不懂事,气道:“怎么,你也想去看热闹?”
林芸当即点头不止,靖王爷瞬间就变了脸,拂袖大怒道:“你三姐姐出了事,你却在这边幸灾乐祸,如今更存了这样的心思,不孝不慈,姐妹不睦,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儿!”
说罢,居然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林芸,后者立刻就倒在地上,手臂与手掌被地面碎石摩擦得生疼。看着靖王爷起身气咻咻的模样,林芸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不过是略微对林娇娘那丫头表现出了一点不善,他就这般对自己横眉竖眼的,若是自己当真与她闹了什么矛盾,岂不是要将自己踩到尘埃里面去?
一时之间,林芸越发期望,等一会儿林娇娘的事情闹出来,靖王爷会有什么反应了。
正想着,忽地就听那边花园深处,有人尖叫了一声,不像是惊讶,更像是刻意地大叫一样。
林芸心中一阵大喜,连忙低下头去遮住了自己脸上抑制不住的喜色。
心疼女儿的周姨娘正凑在靖王爷身边好生劝抚,听了这一声,脸上露出惊愕之意,连忙举起帕子遮住了脸,忧心忡忡地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帕子下,那张脸上却扭曲变形,喜悦与恶毒同时交织,满满地几乎就要冲破防备而暴露出来。
靖王爷盯着那边,神色晦暗不明。
他觉得,今天这件事,自己似乎是被算计了,有人刻意地引诱着他,让他旁观这样一场大戏。
他犹豫地想,这个时侯,自己应当过去将三丫头护住了,又或者干脆不过去,让那些人的打算没法如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