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镖局正厅。
辰时三刻。
大厅内龙天雷龙总镖头端坐中央,正喝着刚沏上的龙井,在他身旁站着一名持剑男子,这人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不到,面容清秀却略显苍白,穿一身梨白色劲装,身材挺拔伟岸,英气逼人。
龙天雷忽然道:“文英,昨夜抓的那两个人呢?”原来他身边站着的,正是玉鼎镖局四大镖头排行第二的徐文英。
徐文英闻言恭敬回道:“回当家的,现关在马厩。”
龙天雷微微颔首,道:“带来见我。”徐文英应声而去,不一会,将“天哥”宝才押上大厅。
龙天雷一见他二人,不由眉头一紧,望了望徐文英,有点怪责的口吻道:“他们只是小偷小摸而已,何必将人打成这样?”
徐文英闻言一愣,因为刚刚将他二人带出马厩之时并未留意,一是不屑见他二人,二是马厩气味实在难闻,故徐文英转身就走,根本就没看他们的模样,现在听当家的说“打成这样”这才定睛朝他二人仔细看去,不看还罢,这一看连徐文英也吓了一跳!
原来这两位早已经鼻青脸肿,宝才还好些,眼睛只有些略微的青肿,而“天哥”整个脸肿得像个猪头,估计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天哥”一言不发跪在厅堂,宝才嘴里却不住疼的哼哼。
要知道玉鼎镖局做的是正行,行的是正道,做这一行绝对不允许滥用私刑,徐文英见状赶忙解释道:“我们昨夜将他二人抓获之后,直接押往马厩,待今日听凭当家处治,却从未对其私自惩罚,请当家的明察!”
龙天雷“哦”了一声,走近问道:“你二人为何这般模样?”
二人跪着原本不敢抬头,听他问话这才抬起头来,只见问话这人穿一身宝蓝色的衣裳,腰间系一根嵌宝玉带,剑眉星目,长髯及胸,凛凛有大将风采,看似却有十分和蔼可近。在这人的身旁站着的正是昨夜将“天哥”扔下院墙的那人!
“天哥”此刻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嘴角稍微动一动都钻心疼痛,宝才见状忙道:“回大老爷,刚刚这位大爷说的没错,我们确实不是被打成这样的。”
龙天雷越来越疑惑,接着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宝才哭丧着脸道:“大老爷有所不知,昨夜我们在马厩冷的实在吃不消,所以想搬些草料御寒,谁知被马踢了几脚,我还算走运,只擦上了一点,天哥他被马蹄整个踢中,疼的满地打滚的时候又被另外一匹马踩了一脚,您看他现在已经···已经不成人样了!”他一口气说完,接着“哎呦”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龙天雷这辈子大盗强贼不知见过多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一对活宝,再看他二人已成这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毕竟于心不忍,忍住笑问道:“你叫什么?”
宝才道:“我叫宝才,他是我大哥,他叫谢天。”
龙天雷又问:“你们多大了?家住哪里?”
宝才道:“我今年十八,我大哥的年纪却是不知道。”
龙天雷又是一愣,就听一旁徐文英道:“真是胡说,你既然称他为大哥,如何会不知道他的年纪?”
宝才道:“大爷有所不知,我们都是孤儿,从小一起要饭,天哥个子比我高,力气比我大,脑子也比我好,弄到好吃的,他都是分我一大半,自己吃一小半,所以我一直叫他天哥。”
徐文英一旁冷笑道:“可又是胡说,既然你们都是孤儿,你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年龄?”
宝才闻言将右臂破烂衣袖拉上数寸,龙天雷和徐文英定睛一看,只见宝才的右臂处赫然露出七个针刺红色小字,乙酉年三月初三!
徐文英素来比旁人多几个心眼,不禁问道:“那么你们的名字从何而来?”
宝才道:“我的名字是天哥起的,天哥的名字是他自己想的,他说无父无母,老天爷竟然没让老子病死饿死,所以他不谢旁人,只谢苍天,所以就叫做谢天了。”
宝才话音刚落,一旁的谢天似乎此时已经缓过劲来,就听他忍痛道:“宝才,么么的你说够了没?”说完抬头看了看龙天雷,冷冷道:“昨夜偷东西的人是我,我兄弟并未闯入镖局,你们放他走,是杀是剐,我一人承当!”
龙天雷平生最喜重情重义之人,没料到这贼竟如此义气,心中已有些松动,他闻言道:“好个一人承当”,看了看宝才,忽然道:“你可以走了。”
宝才拉着谢天哭道:“我不走,天哥不走我哪也不去。”
谢天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么么的混账,男子汉大丈夫,哭个屁,老子叫你走还不快走!”这一骂用大了力气,脸颊顿时又是一阵剧痛。
龙天雷本来听说昨夜有人闯入镖局行窃被抓,决意要好好惩戒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贼人,谁知刚刚大厅上听闻宝才这一番哭诉,得知他们为生活所迫才沦落至此,心中不免有些怜悯之意,再看他二人虽为窃贼,却情深意重,尤其谢天一味替宝才开脱罪责,这份义气着实令人侧目,心中怒火早已去掉大半,当下道:“我看你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做了这行当,这次就不送你们到官衙去了,不过玉鼎镖局可不是想来就来的地方,如不略施薄惩,恐你二人不长记性,罚你们在镖局柴房做工一月,你们意下如何?”
宝才磕头如捣蒜道:“我们情愿受罚,多谢大老爷!”
龙天雷吩咐徐文英:“派人带他们去后柴房,另给他们一些清淤消肿的止疼药。”二人起身千恩万谢。
徐文英看了看这一对活宝,冷冷道:“你二人须好好做事,若再有不轨之举,定不饶恕。”
二人唯唯诺诺,起身退下。
徐文英心中余怒未消,低声道:“只是便宜了他们。”
龙天雷摆摆手道:“能饶人处且饶人,若因此能令其改过向善,岂非是功德一件?”
徐文英点点头,接道:“话虽如此,可他二人毕竟不是善类,留在镖局总觉不太放心。”
龙天雷微微一笑道:“吩咐下面人多留意些他们也就是了。”徐文英连连点头。
龙天雷冲他招招手,道:“文英,随我到书房来一下。”
徐文英一路跟随龙天雷来至书房,龙天雷转身关上房门,二人进入内室,龙天雷从书桌上一本厚厚书籍中抽出一张羊皮纸来,递给徐文英道:“你看看这个。”
跟随龙天雷走镖多年,徐文英当然清楚龙天雷给他看的是什么,按照镖行的规矩,很明显这一趟活是由自己接手。
羊皮纸上很清楚的标出了镖车的数量和行走路线,徐文英仔细看完,点了点头,将羊皮纸小心收起,藏于怀中。
“这是批老雇主的货,镖金五千两,不容有任何闪失。”龙天雷看着他,“人手你可以从镖局任意挑选。”
徐文英想了想,道:“以我看来,虽然这批货很重要,但越是如此,越不宜大张旗鼓,山东一带匪寇众多,太过招摇反而会招来虎狼。”
龙天雷微微颔首,显然对于徐文英的想法十分满意:“你说的也有道理,山东地界虎踞龙盘,过于防范会引人注目,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人带少了又无济于事。”
书房内一时间变得很安静,龙天雷望着徐文英,玉鼎镖局四大高手中,徐文英号称“书剑双绝”,是位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镖局不少重要决定和计划都出自他手,也是龙天雷绝对信任的人。
一阵沉默后,徐文英忽然道:“当家的,既然明着不能大张旗鼓,咱们何不来个暗度陈仓?”
龙天雷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派人暗中护镖?”
徐文英点点头。
这个计划显然正中龙天雷下怀,他来回踱着步子,半晌后停下脚步,忽然道:“我即刻召封山岳、蒋祺二人回京,有他们暗中协助于你,可保万无一失。”
徐文英长长舒了口气,面有喜色道:“如此最好了。”
有玉鼎镖局四大高手中的三位共同护镖,除非得了失心疯,否则很难想象还有谁敢打这趟镖的主意。
封山岳人称“铁琴公子”,此人勇猛非常且膂力过人,一张三十余斤的铁琴可谓横扫千军,鲜有敌手,他的独门兵器“夺魂琴”不但攻守兼备,其中还藏有数百根“狂蜂刺”,一旦激发,十丈之内避无可避,令人防不胜防。
“绝剑书生”蒋祺的来头就更大了,他正是蓬莱岛太虚道长的三大高足之一。
太虚道长毕生苦修剑法,放眼武林无人不服。他有三位得意弟子,第一位是“阴阳剑”岳樊,此人的善使一对双股剑,剑法飘逸灵动,深不可测;第二位是“铁臂猿猴”孟刚,此人性情敦厚,不善言谈,却生得彪悍异常,两臂有千斤之力,手中一柄诛天巨剑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第三位小师弟便是蒋祺了,据说蒋祺从小就非常聪慧,太虚道长教他的招式、心法他能够用最短的时间融会贯通,因此太虚道长对蒋祺一直宠爱有加,将自己的独门绝学倾囊相授。
有了封山岳和蒋祺这两位高手暗中相助,徐文英当然没有理由再心存疑虑,当下与龙天雷计议已定,这才告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