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纸条来的蹊跷,就在两人脚下,却一直没被发觉。人上马车时一掀帘子看进来,按理说便能将车厢里一览无余。即便是这样小小一张纸条,白色也该很是醒目。
就算白嫣然心事重重未能察觉,朱玲也断不会看不到。但这一路上都未有异样,直到此时两人准备下车才好似凭空冒出来,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白嫣然不知为何心头一紧,将纸条打开,里面只有一个“齐”字。她心一沉,刹那间心头闪过无数思绪。
家中两位姨娘是当初外祖母许氏特地挑选出来的,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但都家世不显,且身契都还捏在齐家,所以白嫣然才这般放心。
虽说如今两人生养了白家的血脉,坐稳了姨娘的位置,有些自己的心思计较也是理所当然,但今次之事是否太过巧合?
先是母亲着了风寒,原是稀松平常之事。但唐氏失宠,嫉恨杨氏得宠,暗中加害母亲再嫁祸给杨氏。
而杨氏生子又得宠,也难免生出别的心思来,竟盼着母亲重病还想出借气运的法子来。
虽说乍一看这不过是因两位姨娘的私心引出的祸事,但再仔细揣摩,其中却又疑点重重。
且不论唐姨娘能否有这样心计城府,不但懂得利用药食相克加害母亲,还能煽动杨姨娘和莫慈相信“借气运”这等虚无缥缈之说。
单说从布局至今,唐姨娘竟能这般沉得住气步步为营,背后定然少不得有人暗中相助。而这背后之人看似为唐氏打算,但如今看来却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一个“齐”字分明是威胁,背后之人轻易就能将白家搅的一团乱,叫齐氏吃尽了苦头,如今就是在以此威胁自己。
手中薄薄的一页纸,却好似有千斤重,让白嫣然心头如同压着大石。
朱玲在旁开口道:“奴婢想起来的,方才出门时脚下好似踩到了什么东西,莫不是正是这张纸条?”
白嫣然一愣,随即也感觉到纸条背面好似粘着什么东西,她用指尖摩挲,果然感觉到了异样,喃喃道:“是花.蜜。”
那小小一张纸条被折成了指甲大小,上头抹了花.蜜,被朱玲踩到后自然而然便粘在了她的鞋底。待人上了马车,这一路上坐着脚下不必用力,花.蜜粘不紧,自然就落了下来。
待想通其中关节,白嫣然越发心惊,此人心思这般细腻,又工于心计,着实不是个好对付的。且这般手段,不免让她想到了从前的缪雨。
她忍住掉头回白家的冲动,迎着夜风慢慢往王府走,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纵然她现在可以回去一通雷霆手段,但即便如今揪出了背后捣鬼之人,却也只能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
如今白家已经被连累,自己越是表现出在乎,对方就越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与其如此,不如以静制动,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见了白嫣然回来,门房精神一振,有侍卫守在门前,见了白嫣然回来似是松了口气,眼下王爷出事,王妃俨然已经是王府的主心骨。
白嫣然问过古方的情况便回了玲珑小筑,小八迎了上来,说起白日里佟氏在惜蓉院闹了一场,白嫣然并未理会,反倒问起秦如画。
小八愣了愣,支支吾吾道:“秦姨娘素来省心,倒是没什么,如今思雅居的下人们也都规规矩矩,不敢再以下犯上。”
白嫣然见小八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并未留心思雅居,这便是秦如画的高明之处了。就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对她没什么防备之心,更遑论其他人了。
到底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眼下她又被白家之事分神,又焦心季凌云的下落,便也没有计较,只叫小八也留意思雅居。
这一日劳心伤神,这会儿静下来白嫣然才感觉到深深的疲惫。她原以为自己大约又要辗转难眠,不想却是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
这一睡好似沉入无尽深渊,白嫣然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如羽毛般,却又犹如身负千斤重担,直直坠尽黑暗。
一片黑暗混沌之中,有一双手猛地箍住腰将她带了上去。知道耳边传来“哗啦”的泼水之声,她终于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情景。
十二三岁的男孩奋力拖着自己往池塘边游去,自己则如同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抱着人不放,他好不容易将两人都带到了岸上。
“喂,好了,你已经上岸里,再不放开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十岁的自己这才回过神来,惊魂未定的看看四周,慢慢收回了手。幼时季凌云抹了把脸上的水,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狼狈的女孩,说道:“你是今日入宫来参加宫宴的哪家小姐吧?怎么掉到池子里去了?要不是我正好闲得无聊打这路过,你被淹死了都没人知道。”
十岁的白嫣然这才觉得后怕,抹着眼泪局促道:“姐姐说带我来看鱼,说这里有银色的鱼,还叫我走近些才能看到,我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掉下去了。”
季凌云自小在宫里长大,看多了勾心斗角,从这三言两语就猜出了大概,“啧啧”看着单纯的白嫣然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谁知白嫣然低头见了自己的模样,突然就哭了起来。
“这是我的新衣裳,特地为了参加宫宴才做的,现在算脏了,娘亲看到一定会骂我的。”
白嫣然哭的伤心欲绝,季凌云实在受不了,只得哄着她去了琉璃宫,借了一套灵希的衣服给她穿。
白嫣然看着梦中的回忆,这正是两人幼时第一次见面。初见相见他便救了她一命,所以前世她最后也还了他一面。原以为那便是两不相欠了,却不想还有这一世的纠缠。
白嫣然的视线随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远去,唇边露出笑意来。然而她的视线不经意间一转,却发觉池塘中有个模糊的影子,她不自觉靠近,猛地发现那竟是溺毙的自己!
白嫣然心下大骇,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恰逢外头一道惊雷劈下,电光中映出她苍白如纸的面色。
都说是春雨贵如油,这一场春雨来的声势浩大,雷声大雨点小,却也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一早起白嫣然便觉得有些头疼,心想大约是自己昨夜被惊醒后睡不着,枯坐了半夜又缝雨夜天凉,着了春寒。这个节骨眼上,好似冥冥之中某种征兆,让白嫣然有些不安。
好在方才用了几口早膳,太子府便让人过来传了消息,说是发现了一些线索。眼下能够确定季凌云定然还活着,但恐怕是已经受制于人。
白嫣然既喜又忧,但无论如何总算略微放下心来。朱玲宽慰她道:“王爷吉人天相,定然能够化险为夷,王妃可要自己保重身子。”
不知是昨夜那个古怪的梦的缘故,还是过于担忧季凌云,白嫣然突然起了心思,想去庙里拜拜,哪怕求个平安符讨个好兆头。
去的仍是香火最旺的安华寺,再度踏上那一百级石阶,白嫣然心中又是不同的心境。心中有所求时,这石阶就好似心中期盼,正是能够表露诚心。
拾阶而上时心中杂念皆被摒弃,只余心中所求,慢慢坚定心性。
安华寺的香火素来旺盛,今日也不例外。白嫣然进去时并未摆出什么排面,一身寻常富贵人家夫人打扮,接待的沙弥也神色平淡将她引了进去。
进了大殿,正好有空出来的蒲团,她潜心拜过,求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安符,窝在手中好似得到了一点寄托。
但白嫣然仍是心神不宁,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的风云诡谲。她如今最担心的是季凌云的安危,问了沙弥想找主持卜一卦。
主持素来在禅房中礼佛,若是想要卜卦还要看机缘。沙弥将她引到一旁偏房中候着,便去请示主持。也不知是白嫣然太过心急,还是主持那厢还在礼佛,去请示的小沙弥迟迟未归。
白嫣然有些坐不住了,却也不好在寺庙中随意走动。她起身在门前张望,正好看到后门处一闪而过的衣角。
白嫣然觉得那人模样肖似主持,疑心是不是主持不知自己在此处等候,心下一急便追了出去,待朱玲转个身的功夫便没了人影。
白嫣然提着裙摆从后门追了出去,骤然只觉得前头香客们的喧嚣荡然无存,她也顾不上这些,已经看到了前头主持的身影,忙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好在主持走到一处石桌前坐了下来,待白嫣然过来时他已经不紧不慢的倒了两杯茶,笑眯眯的看着白嫣然道:“施主,请坐。”
白嫣然却惊讶的发现此人并不是主持,此人虽是道袍加身,却是长发束冠,也不知自己方才追了一路怎的竟未发觉。但眼下她也不好转身就走,只得坐了下来。
不等她开口,那道人便说道:“若我猜的不错,这位施主可是想要卜卦问一盆的安危?”
白嫣然瞳孔一缩,戒备的看向对面的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