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孝慈喘了口气,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道:“那倒不是,只是由于大帅没有明确下令是哪三百人留守大营守卫,结果各军都想争这个守大营的差使,相持不下,直到刚才才争出了个结果。”
“现在已经有上官将军的勇字营三百亲兵护卫留守,剩下的将士们正在列阵,马上就会出来。”
杨素听着听着,脸色越发地难看,甚至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杨玄感一看,心知不好,看现在这架式,杨素又准备要阵前斩将杀人立威了。
已是卯时,月亮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天际之下,而东方的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林中泛起了一阵薄薄的晨雾,十几步外渐渐地开始看不清人物起来。
步兵们正在列队,由于要隐藏自己的行踪,队正们只是小声地说着口令,而军士们的动作和步伐也是轻得不能再轻,饶是如此,几万人的行动仍然惊得林中一阵鸟飞猿啼。
远处的山谷中隐隐地传来几声号角声,那是某些营帐要开始催促士兵们起身巡逻的集结号,杨素的脸色越发地凝重,他对着冯孝慈问道:“那三百人是怎么选出来的?”
冯孝慈摇了摇头:“几位将军都想让自己的亲兵卫队留下,一时间相持不下,最后上官将军的卫队直接挤到了营门那里,站着不走了,别人没有办法,这才作罢。”
杨素的脸上杀机浮现,嘴角边掠过一丝冷笑:“传令,全军列阵,出林集合,那守大营的三百人也全部叫出来,本帅有话要说!”
小半个时辰后,近三万步军已经全部走出了林中的营地,在林外的空地上列队,杨素已经骑上了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神色冷峻,一言不发,而杨玄感则骑着黑云立在杨素的身后,即使离了十几步,他也能感觉得到杨素身上浓浓的杀意。
卯时已经过去了一小半,正是拂晓时分,刚才林间的那一层薄薄的晨雾,这时候愈发地浓厚了,十余步外已经很难看清别人,在士兵们的眼里,杨素的身影也在这晨雾中若隐若现。
只听到杨素的声音严厉而愤怒地响了起来:“执法官,把刚才留守大营的那三百人全部拿下,押到军前。”
杨素的声音很大,前排的每个队正都能听得清楚,这些人又迅速地向后传话,不到片刻时间,全军近三万人都清楚地听到了杨素的军令,人人都脸色为之一变。
就在传话的这段时间里,执法官已经带着中军的一千名护卫骑士,把那三百名留守大营的士兵,从队正到小兵全部捆了起来,押到了大军的最前方。
杨素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员魁梧壮实,一身连环甲,紫红色面皮的大将。此人现在面如土色,汗出如浆,正不停擦着额头汗水。
杨素冷冷地道:“上官政,这些都是你的士兵吗?”
那将军乃是慈州刺史上官政,杨谅在一个月前刚起兵时,曾派大将纂良东出太行八径中的滏口径,经略河南的北部地区,而慈州则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地方,上官政在慈州咬牙苦守了十几天,部下伤亡过半,但仍然守住了慈州,迫使纂良绕道相州。
三天之后,上官政等来了河南道安抚大使,朝廷一方的大将史宁率领的大军,二人合军击破了纂良的部队。
战后上官政被史宁派来协助杨素的主力大军,一起向晋阳进军,史宁此举也有让上官政趁此机会再立战功,以便在战后论功行赏的意思。
可是上官政的部队在慈州一战*亡惨重,这几年一直跟随自己的亲兵卫队一战下来折损大半,只剩下六百多人,上官政这次前来带的五千人里,自己的亲信只有三百人的卫队,而剩下的士兵都是史宁临时调拨给他的。
所以上官政把这三百人当成了宝贝疙瘩,舍不得再死一个人,一看到有留守大营的机会,马上就带头争这个留守名额,最后软硬兼施,死磨硬泡,还用上了让人占营门这样的无赖手段,终于如愿以偿。
可是上官政虽然没有跟过杨素,也听说过杨素治军严整,喜欢杀人立威,当他听到杨素下令把那三百留守士兵全部拿下,带到军前时,脑子里“轰”地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上官政本想开口求情,但一撞上杨素那冷冷中带有杀意的眼神,一下子把话又咽回了肚子,头上和身上的汗水就象在这夏天里暴涨的汾河水一样,汹涌地向外冒。
上官政正在思索着对策,耳朵里却传来杨素那透着寒气的问话,整个人一下子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拱手道:“回大帅,这些士卒都是末将勇字营的亲兵护卫。大帅下令要三百人守卫大营,末将就把他们留下了。”
冯孝慈也有点醒悟过来,他也不想看到这三百颗人头落地,忙附和着上官政道:“大帅,上官将军所说的乃是实情,都怪末将疏忽大意,一时没能指定守卫的部队,这才让各位将军起了争执,耽误了大军集结的时间,还请大帅责罚。”
杨素狠狠地瞪了一眼冯孝慈,沉声道:“我大隋军队有铁律: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冯司马,你办事不力,贻误军机,本来按律当斩!姑念你探路有功,改为杖五十,现在大战在即,暂且记下,等战事一结束,自当依律处罚,你且先退下!”
冯孝慈听得冷汗直冒,再也不敢多说话,行礼退下。而上官政知道杨素的杀心无可挽回,连帮腔说话的冯孝慈都白白讨了五十军棍,自己这个主官若是再企图保部下的性命,恐怕自己这颗人头也将不保。
于是上官政暗叹一口气,开口道:“大帅,末将治军不严,误会军令,贻误了大军的集结,还请您处罚。”
杨素冷冷地道:“上官将军,你的事情犯得比冯司马还要厉害得多,本帅奉旨节制诸军,有便宜行事之权,就是现在以贻误军机之罪斩了你,也在这个便宜行事范围之内,只是现在面临决战,阵前斩将于军心不利,暂且将你这颗项上人头寄下,战事结束后,本帅自当上奏天子,由他来定夺对你的处罚。”
上官政咬了咬牙,拱手道:“谢大帅不杀之恩!”
杨素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再看上官政,对着身边的执法官道:“这三百名军士,贪生怕死,畏敌如虎,他们的行为还影响了大军的集结时间,二罪并罚,处以军前斩首之刑,立即执行!”
那执法官得了令,马上高声喊道:“大帅有令,勇字营三百军士,畏敌在先,慢军在后,军前斩首,不得有误!”
那三百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来得及求饶或者叫骂,站在身边的中军护卫们已经抽出了雪亮的大刀,动作整齐划一地当头斩下,三百颗人头就象三百个西瓜一样,滚得满地都是,而尸身则无力地瘫到了地上。
不是所有的士兵们都看到了这人头落地的一幕,但是所有的士兵们都看到了那三百把闪着寒光的大刀,高高举起后,又重重地落下。
在透过了薄雾的晨曦中,那些刀重新举起时都已经是染满了鲜血,士兵们都是专业打仗杀人的,一看这架式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军令如山这四个字深深地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很快,执法士兵们捡起了那些人头,骑着马奔到各队面前,展示了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愤怒、惊愕、委屈、不甘,人生百态,都通过不同的表情反映了这颗人头的主人在临死前那一瞬间的心理。
兔死狐悲,其他的士兵们看到了这些前不久还嚣张跋扈,挤在营门处硬是抢到了这个守大营资格的军士们,无不畏服于杨素作为主帅的威严,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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