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沉思良久,摇摇头。
“所以,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你看到的其实是你心中想看到的东西。真实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你真的知道么?”
蓑笠翁将鲤鱼从鱼钩上取下,抛入湖中。
“难道我的心认为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长生不解地问道。
蓑笠翁点点头,道:“不错,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我在你心中留下的世界的虚影!”
长生心头大震,叫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蓑笠翁点点头,钩上鱼饵,又将钓钩扔入湖中。
“不可能,我在这里度过了足足五十年,难道我连真假都分不明白?”长生跳将起来。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身在梦中,又焉知是梦?”蓑笠翁缓缓地道,“想一想,为何五十年来,你的寒毒一次都没有发作过?”
长生呆立良久,颤声道:“难道……难道这五十年的努力都只是一场梦?我不信!”
蓑笠翁手一挥,一个黑衣男子凭空出现,那男子朝蓑笠翁施了一礼,道:“不知蓑笠翁叫我来做什么?”
蓑笠翁指了指长生,道:“告诉他什么是虚幻!”
那男子取出一把宝剑,遥空朝长生一划,长生正在失神,没有防备,右胳膊硬生生被那男子斩了下来,惨叫一声,长生捂住断臂,几欲昏厥。
“你的手臂真的断了吗?”蓑笠翁问道。
长生突然觉得手臂断处不再疼痛,再看时,右胳膊完好无损,并无半点伤痕。
“不是你的手臂断了,而是你的心以为你的手臂断了,这便是幻境的本质!”蓑笠翁幽幽地道。
长生颓然坐倒,喃呢道:“五十年……五十年……一场梦!哈哈,原来只是我以为我做到了!”
蓑笠翁长叹一声,道:“你才不过在这里过了区区五十年,又算得了什么?修行者一困妄境,一去便是千百年,五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堪不破种种虚妄,终是一场空。”
长生顿觉天塌了,道心动摇,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蓑笠翁不理长生,道:“紫府开辟的虚拟空间,便与此间相似,只不过那里得世界是由你所悟的道构成……”
“住口!”长生怒道,“既然都是虚妄,还谈什么紫府?都是假的!我还在这里干什么?放我出去!”
“这里自然是幻境,难道你出去了,看到的一切便是真的?”蓑笠翁指着那黑衣男子,淡淡地道:“想出去,容易,你击败这第五个人偶,便可以送你出去!”
长生一呆,矗立良久,突然哈哈大笑两声,道:“不错,这里是假的,难道外面是真的?既然如此,我还跟他打什么?都是假的,你是假的,他是假的,那黑衣人是假的,都在骗我,瑶儿也在骗我,老魔头恐怕也骗了我,幻虚爷爷未必没有骗我!
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哈哈哈哈,我不玩了!”
长生站起身来,狂奔而去。
望着远去的长生,黑衣人偶低声道:“何不告诉他实情,何必为难与他?”
蓑笠翁望着远去的长生,摇摇头,答道:“告诉他实情?为时尚早!他的那门法门,单靠道心坚韧是练不成的。”
黑衣人偶又道:“我只怕……主人费尽心血……若折损在这里,实在太不值了!”
蓑笠翁冷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与我何干,现在的我只是一个阵灵,你也只是一具傀儡,他吩咐下来,老翁尽心照做便是,他有天大的野心,老翁却没有!”
黑衣人低下了头,呆了半晌,便消失不见。
“堪不堪得透,没人能帮得了你,若是道心崩溃,永远都休想走不出这幻境。道心赤诚啊,难,难,难!”蓑笠翁叹道。
不知跑了多久,长生栽倒在一块大青石之上,抱头痛哭,忽觉有人抱住自己,“嗷嗷”地叫个停,正用小手抹着他的脸庞。
“小猴儿!”长生大叫道,睁开眼睛,只看见朦胧的湖面,芦苇随风起伏,一轮模糊的红日已经沉下去了半个,哪有什么小猴儿。
五十年了,小猴儿也许早已经死了,即便活着,只怕也早将他忘得一干二净。长生心中升起一股凄凉之感,一种难以抑制的孤独涌上心头。
“在这世上,我又算什么?
若不是桃源镇发生异象,幻虚爷爷岂会管我?
若不是那青龙镇煞玉佩,恐怕许元宗也懒得花心思暗算我。
若不是想利用我,老魔头你又怎会救我,传我九狱神通,又打开石道?
若不是我得到那所谓的传承,能帮他离开传承谷,司徒无咎怎肯帮我?不将我撕成碎片,已经不错了。
若我不是那个来自桃源镇的傻小子,陆本初又怎会千方百计地算计我,瑶儿又岂会正眼看我一眼?”
长生朝着苍天狂吼道,心头酸楚得教人欲狂。
“原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人真正在乎过我。
幻虚爷爷骗我,韩玉儿欺辱我,许元宗暗算我,老魔头、司徒无咎利用我,陆本初算计我,瑶儿欺骗我。
原来所有的人都有他自己的心思,原来所有人,对我好也罢,对我坏也罢,都只因我有他们所需要的东西,至于我是谁,根本没有人在意。
实力强大又如何,孤孤单单纵使长生不死又有何意思?
其实我只是一粒无关轻重的尘埃!
我算什么?抛开这一切,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有谁会正眼看我一眼?什么真情实意,什么海誓山盟,只是一夜春梦,一场虚幻!食尽百鸟散,只留下白茫茫好一片林!
黑衣人,你也未必安了什么好心,一定也想利用我,哈哈哈,利用我的人还不够多么,我何苦还要被你的利用?”
不知何时,天空中雷电交加,暴雨倾盆,长生全身的衣衫尽皆湿透。
举着长枪,长生遥指着苍天,大笑道:“假的,都是假的!你这苍天也是假的!你这虚假的苍天,我扎死你!”
长生振臂猛地一掷,长枪“嗖”一声地扎向苍天,空中兀地响起一个了一个惊雷,正劈在那长枪上,将长枪劈了个粉碎。
“哈哈,碎了好,碎了好!”长生狂笑着,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你这虚假的老天,究竟是什么躲在背后?好威风,好威风啊!
我不干了,我不玩了,有本事你来劈我,我便在这里,来劈我呀!来呀!”
电蛇四蹿,雷声轰轰,一道闪电正劈到树林之中的一棵百年大树上,将古树劈为两半,燃起冲天的火焰,不久又被倾盆大雨淋熄。
“为何不来劈我?却去劈那大树?”长生狂吼道,“难道你只有这等本事,柿子专挑软的捏?”
……
雨不知何时渐渐地停下,长生也慢慢地平静下来,盘膝坐在青石之上,雨水顺着头发、衣衫滴落下来,长生身体滚烫,但心却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