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致诚在我身边坐下来,稍作酝酿后,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你跟阿风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我比谁都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可是现在发生了敏仪的事,我也是很为难,”
“段叔,您到底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想说的,其实刚才你奶奶他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虽然很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但事情发生了,阿风也逃避不了责任,我们或许可以请人照顾敏仪的余生,可是谁来弥补她的缺憾?她算是我半个女儿,从道义和情义上来说,我们都做不到对她不管不顾,她在上最需要的还是阿风,所以我希望你能退一步,能跟阿风分手,让他以后全心全意去负担起敏仪的余生,不然的话你处在这样的关系也很委屈,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好了,”我只觉得有些可笑,“谢谢您的好意提醒,不过这是我跟江枫之间的事,造成顾敏仪受伤的罪魁祸首也是我跟他两个人,如果真的要照顾她一辈子,那我可以跟江枫一起,至于我们分不分手,真的跟你们无关。当然,如果他真的想跟我离婚,要我退出,我也成全他!”
说完,我也不想再跟段致诚聊下去,重新回到了病房。
段家老太太还在苦口婆心的劝江枫,看到我进来又给我一个嫌恶的眼神。我不吭一声的在旁边坐下来。
“奶奶,我现在很烦很乱,你要还想我多活两天就少说两句,”他瞥了我一眼,有些坚定的对老太太说到,“敏仪我会负责,以后就让我贴身照顾她,除了我亲自照顾,谁也不放心……至于我的婚姻,请也请你不要插手,该怎么做我自己清楚,你们都走吧!”
他的确没有跟我提分手或者离婚,因为他一心还是放在昏迷的顾敏仪上面,根本也无暇处理跟我之间的‘杂事’,而我的生活也没有办法完全进入正轨,每天也守在这里帮着打下手,或者回家做好饭给他送来,但他根本吃不下。这些日子的煎熬,他变得很憔悴,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顾敏仪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不会再有生命危险,身上的仪器也撤去,其他地方的伤口也处于逐渐恢复阶段,但就是类似于一个活死人那样闭着眼睛每天静静的躺在那里,插着鼻饲管,每天需要的食物和水都管子里流进去,没有任何意识。期间,江枫还不死心的请过外国顶级的专家来检查,结果都是不容乐观,唯一乐观的是坚持护理恢复几年,她有50%的几率会醒来。
段家的人来看过几次,后面都没来了。人情就是这么淡薄吧,像林惜屏,一开始哭得喘不过气来,还不到半个月就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每次就真的只是来‘看一眼’,都没亲自喂她喝过一口水,大概也觉得她是个累赘了,能尽量撇清关系最好吧。当然,最关心她的还是那个段昊。
段昊已经变得不再那么暴跳如雷了,他每次来探望顾敏仪都会给她买些小礼物,什么鲜花啊,水果啊,还以后其他的她根本看不到也用不上的东西;他会很耐心的自言自语的跟她‘聊天’,十足的温柔深情,比江枫还要贴心的多。有时,段昊会把我跟江枫都赶出病房,他要单独留在病房里照顾她几个小时,比如亲自给她擦身子,给她洗头,给她清理尿片,做些护理工作等等。
那天临走时,段昊低沉又深沉的对江枫说到,“敏仪已经变成这样,我他妈现在也没精力再跟你这个王八蛋计较……我很想带走她,但我也不想让她伤心,她虽然说不出来了,但她意识里最需要的男人还是你,请你以后给我照顾好她,要敢有一点点的偷懒,或者敢虐待她,我一定杀了你!”
“用不着你提醒,”江枫冷冷的说了句,“你最好也不用来打扰她了,我比你更清楚怎么照顾她。”
段昊冷笑一声后,又咬牙低骂了一句什么脏话,说,“你他妈要真的关心她,她压根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现在发生了,你要真想弥补她,就不该跟一个女人谈情说爱的同时,还口口声声的说要照顾她一个植物人一辈子,你他妈虚不虚伪!?我要是你,立刻跟她去领证结婚,把她当成妻子一样光明正大的负担她一生一世?但你现在的做法,不就是在侮辱她吗!”
江枫有些被触痛了吧,他脸色变得有些白,但也并没有爆发,只是闭了闭眼睛,让他滚。
段昊走后,江枫在外面连续抽了好几根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他的目光移到我身上来了,紧密的凝视着我,眼睛也终于有些神了。这是顾敏仪出事以来,他第一次这么专注而认真的看我,似乎这么久才意识我的存在。
“对不起。”他沉重压抑的对我说出这几个字。
“你能接受我现在的决定吗?”他问。
我没有多问,也没有犹豫,直接而坚定的回答,“能。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接受。不要忘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你是我老公,你遇到任何困难,让我跟你一起扛,别把这当成你一个人的难题,这是我们共同逃避不了的难关。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我这一次不想再退缩了,只要能每天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眸光闪亮着,被我坚定的态度震撼到了吧,一把抱住了我,紧紧的抱着,哑声说着,“但这对你太不公平……这段时间我也是被弄得心力交瘁,事发太突然,我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如何去处理,一面是背负着对敏仪的愧疚,一面又是对你的亏欠,还有段家那几个人每天在我耳边施加压力,我简直是一团乱麻。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实在没法违背自己的良心抛下敏仪,可负担她一生,对你来说很残忍,如果你——”
“没有如果,”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捂住他的嘴,坚定的看着他,“为什么你会觉得照顾她,跟维持和我的婚姻是矛盾的?放心吧,我生命里的缺憾已经够多,再多这一项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能跟你朝夕相处,你是健康的完整的,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圆满,不必再去计较其他。”我看着他,越发坚定而强势的说道,“以后,这件事要听我的安排,我会帮你尽全力的弥补她……事情已定局,谁也无法改变,难道我们就真的要背负罪孽继续下去,没有权利过自己的日子了?你就算每天愧疚痛苦自责,也挽不回她的健全,所以振作起来吧……我说过,这就是她自己的命,她变成这样也和她自己有关,谁也不是圣人,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何必总为别人活,我们能做多少是多少,在保证照顾她以前,你首先得管好你自己。”
听了我清醒冷漠的一篇话,他再次陷入沉默里。
“从现在开始,把照顾她的任务交给我,我会在她出院之前学会基本的护理植物人的常识,你要不先回家去休息两天吧,顺便在家里给她准备一个房间,把需要用到的医疗康复仪器都叫人购买回来,最好装修成一个病房,找两个女性私人看护做辅助,毕竟我们俩再有心,也不如专业的护理人员是不是?当然,最好再联系一个私人医生,能24小时待命,以防她病情发生无法预料的意外……”
他终于点了点头,疲倦的说了声,“行吧。”
接下来,他回病房收拾了一下,我心情沉重的在顾敏仪床边坐下来,朝她脸上瞥了一眼,却无意间发现她两边眼角有点点的泪痕!我心里一个震动,连忙喊江枫来看。江枫见到她有流泪的迹象,也激动的喊了好几声,但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又叫来了医生,但是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是她处于最小意识状态下时,有可能会明白一些事情,比如一些熟悉的声音,或者某种痛感,她会有反应……有反应?我有点惊到了,难道她这些天慢慢的能听到我们的声音,但是无法说话也看不见,所以会流泪?
不仅是流泪,当我正要为她擦脸的时候,我感觉到她身子好像有些僵,那么若有似无的抗拒了一下,特别特别细微的抗拒,细微到我分不清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真的感觉到了她的抗拒……但细看她时,她还是一动不动,除了有呼吸,还是一片死寂,面庞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点血色……
看到这里,我让江枫去给她洗脸,看到江枫靠近她时,她的面部表情似乎都放松了些~而当江枫习惯性握住她的手时,她的手指好像也在有意识的贴着他的手,但也许是我眼睛看花了,她压根就没有反应吧。也或许,她真的有部分意识存在,也能闻得到味道,听得到声音,就像人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下,能模糊感受到外面的世界,只是动不了也醒不来~
不管怎样,顾敏仪还是持续处于植物状态。一周后医生说可以出院了,我跟江枫带着她回到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