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欢阁也不知何时开的,晓得的人不多,但去过之人都会赞上一句清净。阁中,人妙,曲妙,戏更妙。也非是个销金窟,两个铜板买一杯清茶便可听上一下午的戏。若想精致,那便上楼,买折子点曲、点戏。更讲究一些,就去后堂,点个唱曲儿的也成,唱戏的也成。
秦嫀约了施颖沐休日去瞧,可一来二去拖至八月中仍未成行。也并未要事缠身,而是楚娅总捉着她做这做那,便是沐休日也缠着,似是恨不得叫她长在宫中,再不要出来似的。
自温泉汤池中事过去了两月了,秦嫀刻意躲着楚铮,万不得已相见,也是扯着楚娅在场。他每每欲言又止,却被她堵的说不出什么。
贵重之物流水一般的,从璟瑄殿抬出,自秦府大门抬入,秦嫀拒了几次,见无甚作用,便索性不理,权当没有瞧见。还是敛秋叫人拾掇了间库房,装了这宫中之物。
她要什么,他明明知晓,却不肯放手许了。她不要什么,他却偏偏送来这许多。连遮掩都省了,以至于前朝后宫纷纷猜度,秦家嫡女是否与璟瑄殿那位风轻云淡的主子有了些什么。
因着楚铮噤口不言,秦嫀左躲右闪,这传言愈演愈烈,便传入了楚修耳中。
两人好些时日不见了,一个被遣出京四下办差,三五月都回不得一次。一个江南一去数月,回京后又被霸在了宫中,想见一面着实不易。
那日是初秋,京郊山上的枫叶初红,远远看去五彩斑斓。楚修长身玉立与山下,撑着一把油纸伞挡细碎雨丝。
秦嫀下得马车,裹了裹身上披风,缓步行至了他伞下。
他携她前行,初时并肩,继而牵手。秦嫀怔了一怔,而后有些艰难的忍下不适,便由他去了。细雨之中,青石台阶略有些湿滑,她身子一歪,他眼疾手快将其纳入了怀中。
他身上有好闻的安息香,叫她觉得安心。他道:“前些日子我在陛下跟前求了恩典,今后出外办的差事许是能少一些,正好多陪陪你。”
秦嫀听他这样说,心中便有了些许的预感。轻声道了句好,便停在了石阶之上。垂眸望他,正是前世相遇时的模样,彼时少年,温暖叫人心安。
他见她停了,唇畔总算染了些许笑意并着无奈,道:“你如今还有三月余才满十四,我总怕唐突了,可又怕你叫人夺了去。阿秦,我们定亲吧。非是不信你,我只是只是想求个安心。不知为何,近些日子我反反复复的做一个梦,梦中你随在我身后,可行至半路一转身你又不见了。”
秦嫀抚开他耳畔碎发,将笑意迫的更为自然些,道:“好,依你。定亲便定下吧。”
他听她许了,开心的眉眼都飞了起来,连纸伞都不顾了,猛的将她抱起,疾步向山顶跑去。这山不矮,他却像是有了用不完的力气一般。
秦嫀将头埋入他胸前,状若娇羞,却是不敢叫他看到双目之中的犹豫。
至山顶时,雨便停了,两人于林间赏景游玩,气氛融融之际,冷不丁一凄厉惨叫声传来。秦嫀无有防备,惊的心如鼓擂。楚修一边安抚她,一边叫不远处的陆淮去查看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陆淮来禀,说是个女子采枫叶时跌下石头,摔伤了。
楚修一行都是男子,不便查看伤势,秦嫀便主动开口,去瞧一瞧那女子。
红叶之美,初时色彩斑斓,继而层林尽染,最后便是万叶飘丹。至极致时,随风而飞,曼妙妖娆,煞是动人。可秦嫀却觉得,这满山红叶便是真的到了极致,也及不上眼前女子半分的风情。
她穿的素净、粉黛未施,虽跌落在石下却不显狼狈,反而叫人觉得心生怜惜。秦嫀行至其跟前,顺手捡了那装着枫叶的筐子,放在她身边,道:“姑娘伤到哪里了,我帮你瞧瞧。这京郊山顶的,恐没有大夫,我略通些医术,兴许帮得上。”
姑娘淡淡一笑,将脚腕露了出来。只见其上,血流如注,连肤色都不辩了。
秦嫀见状,忙沾着溪水将伤口洗了洗,又用帕子与撕下的外袍将其裹住,叮嘱道:“伤的不轻,下山后一定要找个大夫瞧瞧,万一踝骨裂了,会瘸的。”
姑娘道谢,其声如黄莺一般,清甜悦耳、圆柔动听,闻之便觉身心舒畅。秦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想,此等妙人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长的好,声音也好,这要是能唱上两句,还不知多**醉人。
这大会儿的功夫,山间急匆匆的跑过来是七八人,有的唤小姐,有的唤姑娘,还有在那嚷嚷着喊老板的。
姑娘无奈的摇了摇头,冲来人喊了句“我在这里”便被重重围了起来。
秦嫀见有人来顾,便蹲在溪边净了手,准备与楚铮去山上一小馆子,喝上几杯,尝尝野味。却见,那姑娘拨开重重人群,到了跟前。
她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郑重致谢,后自袖中取了块拇指大小的木头牌子双手呈上,道:“姑娘相救之恩,白欢无以为报。九月初一,最欢阁上新折子戏,是我亲排亲演的,请您过去瞧瞧,权当消遣了。”
白欢?秦嫀听着这名字耳熟,却也想不起是谁。还是陆淮从旁低声道:“白欢,白姑娘是最欢阁的主人。她的折子戏可是场场爆满,提前三两日排队要看的人,比比皆是。”
秦嫀想去最欢阁不是一日两日了,良机在前,怎会推辞,当下便收下牌子,应许了九月初一行。
白欢辞了二人,渐渐走远。秦嫀摩挲着手中木牌,感叹此人生的妙极,好看也就罢了,还能唱折子戏。唱也就唱了,还能自己编排,果真是高人,才女。
从前只觉得苏君璧倾国倾城,可与眼前人一比,还是略逊了一筹。这最欢阁她怎得早些没发现呢?前世也不曾听闻的。
她想的入神,不知觉间就到了山中小馆。那馆子很是简陋,连扇门都没有,只用木头依着地势搭了间大草棚。棚中也无甚正经桌椅,砍了些木墩子,大的做桌,小的当椅子,粗糙的很。
秦嫀这一世虽被养得精致娇气了,但骨子里还带着漠北磨炼出得军旅之气,倒也能习惯此间环境。
店中只一个人,也没有小二,所以想吃什么便自己摘了、捉了交给掌柜去做。陆淮去棚后捉了只肥的都飞不动的野鸡,楚修扯了一把青菜,秦嫀则坐在桌前只等开餐。
楚修不善此事,扯把青菜将自己扯的一身泥。秦嫀很是笑了几声,才用帕子沾了山间泉水与他擦拭。
两人正闹着,就见一木盘腾空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