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嫀心中微微惊讶，京城赫赫有名的醉红颜，从掌柜到伙计竟然都是有罪之人？端木信鸿搞得什么把戏？也不怕官府来查？
萧青文见秦嫀不语，继续道：“东家莫怕，我们并非歹人。只是被形势所迫，犯下了罪责。萧泰萧老东家怜惜我们遭遇，便以重金将我们买了下来。”
用人之道，在于恰当。萧青文将醉红颜经营的如此红火，萧泰果然是识人有道。秦嫀将账本合上，道：“萧掌柜不过一文弱女子，能犯何等罪责？可否说来听听？”
萧青文面色不变，道：“事情已然过去，我本是不愿再提。但又恐东家心中没底，我便再说一说吧。”
她本是商户之女，家中父母慈爱，生活富裕。唯一不足，便是父亲膝下只得了她一个。幸而，她有经商之才，将家中两间铺子打理的十分红火。
十七那年，家中父母想着招婿入赘，便相看了一穷苦人家的儿子。那男子年岁与她相仿，生的白净，书读的也好。于是，她便点头，成就了这门亲事。
成亲之后，她尊重夫君，孝敬公婆，勤俭持家，不可谓不是一个好妻子。然而，叫她没想到的是，她那夫君一家竟然全是蛇蝎心肠之人。
先是父亲，醉酒坠马车身死。后是母亲，缠绵病榻，不治而亡。她悲痛之下，险些滑胎。她那个狼心狗肺的夫君，表面对她关怀备至，暗地里却将她的家底掏了个精光。她发现之时，已是晚矣。她夫君拥着新娶的妖媚小妾，叫人将身怀六甲的她扔出了府门。
说到此处，萧青文垂头抿了抿手中的热茶。
秦嫀亦抿了抿茶，道：“你杀了他？”顿了顿又道：“你腹中孩儿如何了？”
萧青文微怔，而后继续说了下去。她本只是恨自己有眼无珠，恨夫君无情，并未想过要夫君性命。只打算借旧友之力，东山再起，将夫君打击一番，叫他重回穷苦。却不料，她重起之时，偶然发现父母之死竟是夫君的阴谋。
那时，她整个人崩毁溃散，拎了刀便冲到了夫君面前。她本是要砍死那恶毒的一家，却因着下人的阻拦，只将夫君砍成了重伤。她也因此被官府抓了起来。萧泰心善，将她买了回来，她便逃脱了刑罚，成了萧家家奴。
后来，她因忠诚为萧泰所看重，成了醉红颜的掌柜。她虽是为奴，却不低贱，无论是在萧家，还是在京城中，她都占得了一席之地。
她掌管醉红颜后，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亦获利颇丰。在萧泰的默许与支持下，她终于报了血海深仇。
她没有杀夫君一家，而是将他们打回了原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狼心狗肺的一家，没过几天穷苦日子便挨不住了。她就这样看着他们，直至他们因穷困而死。
萧青文将杯中之茶饮尽，道：“我那夫君是最后一个死的，死之前跪在我脚下苦苦哀求。杀他容易，但我更愿意将他折磨致死，唯有这般才能报我深仇，解我心头之恨。”
秦嫀认同，道：“那个孩子死了，对吗？”
萧青文眸中略过一抹苦涩，转瞬即逝，道：“仇人之子，本就不该来。”
秦嫀放了茶杯望向窗外。良久，叹了一声，说不出是唏嘘亦或其他。
萧青文道：“东家尽可放心，萧家的死契家奴，都是我这般的苦命之人。我们这些人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唯有这醉红颜能依靠。您尽可放心的用我们，若是哪里不如意，您随意处置我们就是了。”
秦嫀略略点头，道：“萧掌柜言重了。醉红颜声名在外，萧掌柜功不可没。如今铺子离萧家到了我手中，我也不能亏待各位。即日起，铺中诸人月钱加一成。逢年节另有奖赏。”
萧青文似未料到，她愣了一下，才回道：“多谢东家。”
时值初夏，轻絮舞飞，蜂蝶带香。秦嫀在萧青文的陪同下，去往了东市巡查铺子。她到时，正值晌午，铺中并无顾客。
萧青文将众人召集在后堂，表明了秦嫀身份，又将加月银之事说了出来，众人一时间忧喜交加，竟出奇的安静下来。
气氛略微尴尬之际，忽有顾客上门。
众人这才回神，纷纷道了句多谢东家，便各自回位，招待起了来人。秦嫀不想被人知晓自己乃是醉红颜的新东家，于是便从后堂绕到了前门，装作只是个来买货物的普通人。
她赏着醉红颜中各色精致的胭脂，暗叹醉红颜身为京城首屈一指的胭脂铺子，果真是名副其实。她随手捡了个胭脂，叫身旁伙计伺候着试妆，便瞧见迤迤然而至的雪姬。
她进铺之后不看胭脂，而是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一锭黄金，递到了萧青文面前。
萧青文接了她手中物件，道了声姑娘稍等就去了后堂。不多时，她捧了个小箱回来，送到雪姬手中，道：“姑娘所需之物，尽在此箱之中。”
雪姬点了点头，去了小箱便走了。秦嫀看的纳闷，却不知如何开口去问。萧青文蕙质兰心，又怎会看不透东家心中所想？她走到秦嫀身边，看似为她试妆，实则小声解释，道：“雪姑娘是咱们店的老顾客，自我掌醉红颜起她便在这里采买了。姑娘妙手，铺中那款回春膏便是出自她手。那膏体柔润细腻，对肌肤损伤最是有效。”
秦嫀听完，心中疑惑更加深沉。雪姬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而萧青文掌管醉红颜少说也有十年。十年前，雪姬年纪几何？
不对。雪姬那一双妙手，出神入化，她既然能化作自己的模样，便也能化作其他模样。其真容究竟如何，年岁究竟几何，恐是无人得知了。
秦嫀有意探寻萧青文对雪姬究竟知道多少，于是道：“如此说来，雪姑娘倒是驻颜有方。”
萧青文笑道：“何止。我掌管这醉红颜十年有余，雪姑娘的模样丝毫未变。若是她能将驻颜方子与了咱们，咱们醉红颜日日赚得的恐就是一座金山了。”
驻颜有方？秦嫀微微一笑，道：“那张脸，看着跟假的一样。”
萧青文道：“不瞒东家，先前我也是那样认为。毕竟雪姑娘生得一双妙手，易容之术出神入化。但后来，偶然一次机会，我为雪姑娘试妆，那时我特意瞧了，那张脸绝非易容所成。”
秦嫀淡淡道：“易容？有趣。”
萧青文浅笑，只当秦嫀是觉得有意思，才问起雪姬之事。她继续道：“此番雪姑娘来京，听说是为三公主楚娆修复颜面上的损伤。她是隐于江湖的高人，此番竟为皇家所驱使，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