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打在花朵的笑脸上,使得原本就明艳的笑脸,此刻愈发绚烂起来,衬托得俯身于花前的俞音的脸颊也粉扑扑的,格外好看。
一炷香的工夫之后,钟大煓才扶着气喘吁吁的俞音,出现在了兼济山的半山腰上。
此时的俞音双手叉腰,站在山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朝山下望去。虽然只爬攀了一半,距离山巅尚还远得很,但站在此处,便已然可以清晰地辨识出涟漪河的走向,以及条条分流。
“大煓哥,你知道这涟漪河的源头是哪里吗?”俞音有意考考钟大煓道。
“我知道,俞音,是呴湿泉,这你可难不倒我。”钟大煓得意洋洋地回答道。
“是呀,是呴湿泉,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俞音就这样说着,眼睛不自觉地又痛了起来,心也随之痛了起来。
“大煓哥,我累了,我们不要再向上爬了,我们回去吧。”俞音冷不丁地对一旁的钟大煓说道。
“不去山巅了吗?”钟大煓略感遗憾地询问俞音道。
“不去了。”俞音肯定地回答道。
“方才在来的路上,你不是说想要登上兼济山巅,从而鸟瞰整座福灵城吗?”钟大煓从旁提醒俞音道。
“没那个必要了吧,于春和楼顶层的金钿阁上凭栏远眺,不是也可以鸟瞰大半个福灵城的吗?更何况,现在我这脚也差不多好利索了,都已经能登山了,也是时候到春和楼去看一看了。就如同阿莱小兄弟先前所说的那般,我一定要自行攀爬楼梯,直至顶层的金钿阁,进而凭栏远眺这大半个福灵城的风光。”俞音回应道。
“那你不是还说,想要登上兼济山巅,从而饱览山那边的景色吗?”钟大煓继续提醒俞音道。
“这边的景色就已然很美了,又何必再去憧憬山那边的景色呢?知足便好了。”俞音回应道。
“俞音,我总觉着,不管你怎么说,好像都挺有道理的。”钟大煓深感茫然地对俞音说道。
“道理?哪有什么道理呀?不过都是我为自己的善变,所找寻的藉口罢了。算了,大煓哥,不误导你了,我们还是赶快下山去吧!”俞音手指着方才来时的路,对茫然无措的钟大煓说道。
就这样,俞音与钟大煓沿着来时的路,下了山,寻到了车夫,上了马车,进而踏上了回金泓水心堡的归途。
然而,就在回福灵城内的路上,在马车行至将近一半距离的时候,俞音一时兴起,随手拨弄起了一直未曾离身的绕梁弦,即兴演奏了一曲新作。
曲声跌宕起伏,时远时近,时亲时疏,时冷时暖,时喜时悲。
而当俞音的绕梁弦一响起时,钟大煓便一如往常般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随之于俞音所谱所奏的曲声中淡然一笑。
对于钟大煓每每聆听俞音演奏时这个下意识的举动,俞音也曾多次询问钟大煓原因,而钟大煓的回答却从未改变过,他说这是每逢恬静幸福时刻的他,下意识地所呈现出的表情姿态。
只听得此时此刻的俞音又试问钟大煓道:“大煓哥,这一曲过后,你可又如往常一般感触颇深,顿生波澜了吗?”
“没什么太大的感触,也未能起太大的波澜,只是觉得淡淡的,一种享受,很轻松,很舒服,不知你给这首曲子拟的是什么名字呀?”钟大煓如实回应并随口询问俞音道。
“相濡以沫。”俞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相濡以沫》,相濡以沫,真好,波折顿挫的曲声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冲击着我心的同时,又令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被爱意所包围的感觉。”内心依然沉浸在乐曲之中的钟大煓感慨道。
“大煓哥,你知道吗,我正是怀揣着满腔的爱意所谱的这首曲子,你能感同身受,说明你的心中也有爱的存在。”俞音向钟大煓说明道。
“我的心中是否有爱的存在,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清楚的是,此刻的我是被爱着的,而且这种被爱的感觉很是美好,是我从未感受过的美好。”钟大煓满脸幸福地对俞音说道。
而此时此刻的俞音,却猛然间心血来潮,于是立即询问钟大煓道:“大煓哥,你对这一带的路径熟悉吗?”
“从前我只身闯荡江湖的时候,曾到过此处,原本就是有些印象的,再加上方才来时的一路观察,我现已准确无误地将这一带的路线烂熟于心。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呢?”钟大煓反问俞音道。
“大煓哥,待一会儿马车驶过这段土道,我打算让车夫赶着马车先行回去;而你我二人则一路观光,穿街走巷,徒步赶回金泓水心堡,你看可好啊?”俞音向钟大煓提议道。
“好是好,只是要步行这么长的一段路程,你不会感到累吗?”钟大煓为俞音担忧道。
“我不会感到累的,大煓哥,待到马车驶过了这段土道,也就距金泓水心堡不远了。即便你我晃晃悠悠地走回去,也能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抵达金泓水心堡的。退一万步讲,如若天黑时我们仍未赶回堡内,那岂不是更好吗?我们还可以沿途欣赏周边的夜景,岂不美哉?”俞音憧憬着回应道。
在俞音面前,一向没有立场可言的钟大煓,一如既往地随声附和道:“是挺美的,单单听你这么说着,我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跳下马车了。”
俞音闻言,抿着嘴,甜甜地笑了起来。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俞音、钟大煓所乘坐的马车,便悠悠地驶过了那段粉尘扑面的土道。按照俞音方才的规划,马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
待俞音与钟大煓下了马车后,俞音又贴心地嘱咐车夫,一个人赶车回金泓水心堡的路上,一定要格外小心谨慎一些;然后便拉着钟大煓,走街串巷、不紧不慢地朝金泓水心堡的方向徐徐走去了。
因惧怕飞絮引起过敏,而无法尽情沐浴阳光的俞音,此时正紧紧拽着斗篷连帽的两侧,以充分遮住自己裸露在外的面庞。
在这毫无寒意的温暖时节,穿戴得严严实实的俞音无论是走在大街上,还是走在小巷里,都会于瞬间引来周遭人诧异的目光。宽阔热闹的大街上倒还不那么明显,可每每经过聚集着三三两两晒暖儿人群的小巷子时,俞音的装束便显得格外抢眼了。
走在俞音身边尴尬莫名的钟大煓,不由得开腔道:“我说俞音哪,你生得又不像声儿那般宛若仙子,虽然在我眼中,没有人比得过你吧,但是你也不必如此在意自己的面容吧!”
“正因为我这张脸生来不如人,所以我才要加倍爱惜呢!如若我稍稍掉以轻心,说不定哪天一不留神再长出一条皱纹来,那我这副尊容岂不是更不如人了吗?”俞音忧心忡忡地试问钟大煓道。
钟大煓闻之,深感不解地连连反问俞音道:“不过一条皱纹而已,有那么可怕吗?是人便会老去的,人老去之后,还不都是满脸皱纹吗?”
“我才不要老呢!不过若是有大煓哥一直在我身边,那纵然是满脸皱纹,也真的算不得什么。”俞音突然改换了口风道。
“是呀,那真的算不得什么。待到我们双双白头的时候,凝视着彼此爬满皱纹的面容,回想着一起走过的沟沟坎坎,追忆着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倒也不失为一种美好啊!”钟大煓不由得感慨道。
“大煓哥,听你这么一说,我恨不得马上就变老。”俞音一时心血来潮对钟大煓说道。
“俞音,瞧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呀?只要我们相守在一起,现在的时光不也是异常美好的吗?只要我们的心永在一起,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将是无比美好的。”钟大煓情深谊重地对俞音说道。
“是呀,相濡以沫直至双双白头,那我就权当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约定了,大煓哥,你可千万不要反悔才是呀!”俞音满心欢喜地叮嘱钟大煓道。
“我是定然不会反悔的,只要你别反悔就行。”钟大煓信誓旦旦地对俞音说道。
“我才不会反悔呢!你若不信,那我们拉钩好了。”俞音说着,向钟大煓伸出了他的右手小指。
钟大煓见状,也随之向俞音伸出了他的右手小指,并紧紧地勾起了俞音的右手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俞音的小指一勾一拉地向钟大煓许诺道。
“一千年都不变。”当二人的大拇指上翻并紧紧相挨时,钟大煓再度信誓旦旦地向俞音承诺道。
暮春之际,暮色之时,在洒满夕阳的小巷子里,在生活得恬静闲适的男女老少面前,俞音与钟大煓许下了彼此的承诺。
而此时此刻的俞音与钟大煓,则一如二人时隔十年再度于幽冥山下相遇时的模样。
此时此刻的俞音,身着一袭玄色交领束腰细平纹长衫,外披一件同色斗篷,束发高髻,一丝不落,显得尤为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