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舒雁一向是极不愿意触及,她脑海中那段有关逐鹿之战且充斥着烽烟与血腥的记忆的,但怎奈那段记忆中包含着她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哪!所以,与记忆中的故人一起重温那段回忆,令舒雁觉得甚是安慰的同时,也令舒雁隐约间觉得百里沫似乎还活着,还活在她的目光所能触及到的地方,任她一回首一抬眸,便能瞧见百里沫那伟岸的身躯。
然而,与舒雁彼此追忆、侃侃而谈的程起陆,却全然不知此时此刻舒雁心中的想法。他只道已经嫁为人妇的舒雁,早已将一门心思扑在了他的夫君百里濡身上。
殊不知,百里濡与舒雁乃是假成亲,乃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妇;殊不知,舒雁的心中仍有且只有百里沫一人而已。
目光重新回到兼济山下这边,听闻谷梁声返程提议的公孙闲叶,对其提议深表赞同地说道:“也好,毕竟我们出来的时间也已经不短了,也是时候应该回去了。昨日已经耽搁了一日,以致于我手头罕见地积压了一大堆的公务,但愿其中没有急着需要处理的才好!”
毕竟我们出来的时间也已经不短了——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公孙闲叶似乎总能清晰地感知到时间的流逝;而谷梁声若不是出于无奈,若不是怕愧对舒雁的厚爱,她才不会着急返程呢!因为有公孙闲叶在身边的时间,她总是觉得过得太快,太过短暂,总也过不够,亦总也爱不够。
而此时此刻的谷梁声一听闻公孙闲叶为了求得她的原谅,竟然积压了一大批公务,她不由得紧张兮兮地体谅公孙闲叶道:“殿下,那还等什么呀!我们赶紧回去吧!公务不等人,万一其中真的有亟待处理的重要公务呢!”
殊不知,公孙闲叶这一回去,便又瞬间进入到“以天下为己任”的忧国忧民的状态中去了,便又会一如既往地忽略谷梁声以及谷梁声的感受了。
于是,瞬间达成一致的公孙闲叶与谷梁声,便又双双拔步向停放在兼济山不远处土道边上的车驾走去。
而公孙闲叶与谷梁声的第一次正式约会,抑或是说,唯一的一次正式约会,也就这般于彷徨忐忑中草草结束了。想来他们之间的相处,他们之间的爱情,也似乎永远都是这般彷徨,永远都是这般忐忑,永远都是在这般彷徨与忐忑中草草结束。
然而,永远又有多远呢?
于匆匆的步伐间,赶到停放在兼济山不远处土道边上的车驾旁边的公孙闲叶与谷梁声,一见眼前的状况,竟顿时不约而同地傻了眼。
此时此刻,在场的程起陆、舒雁、公孙闲叶以及谷梁声加起来,四人八目于公孙闲叶与谷梁声傻眼之际,彼此相对,相视,相望,相碰撞。一时纷繁错杂的目光之间有诧异,有无奈,有歉疚,有不解,有羞怯,有坦然,却唯独少了幸福。
因为程起陆、舒雁、公孙闲叶以及谷梁声这四人中的每个人,在看似幸福的背后,实则都隐藏着或多或少的孤独。
即便他们四人的身边都无一例外地不乏陪伴之人,但却从来没有一个除了他们自己以外的人,出现在他们各自的天地间;简单地说,就是他们四人各自的天地间,从来有且只有他们自己而已。而碰巧在他们四人之间形成这种雷同的主要原因,并非是孤僻,而是孤独。
就在四人对望之时,对视之间,率先开口的依然是对此情此境最摸不着头脑的谷梁声。
只听得一头雾水的谷梁声糊里糊涂、语无伦次地连连向舒雁发问道:“二奶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呀?不不不,我不是想问这个,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是想问,二奶奶你为什么还没有离开这里呢?不不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要干涉二奶奶你的行踪。我只是想说,二奶奶,你完全不需要来这里的呀!不不不,当然你如若是想到这里游玩的话,也是需要来这里的……”
说一千道一万,被羞怯、尴尬、愧疚以及多种惹人激动的情绪所包围的谷梁声,一时半刻之间是很难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了。暂时失去了清晰的言语表达能力的她,自然是不可能向舒雁做出明确解释的同时,再向舒雁讨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所幸,同样激动的舒雁非但没有如同此时此刻的谷梁声一般,失去了清晰的言语表达能力;而且也没有失去明智的独立思考能力。
于是,只听得大脑于瞬间飞速转动的舒雁,思路清晰地对脑筋停滞、心乱如麻的谷梁声说道:“声儿,你无须一一向我发问,也无须细细向我说明,我便知道你所想要传达给我的意思。只是声儿,虽然并你不希望我插手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而我原本也不想涉足你们之间的情感纠葛,但怎奈我着实放心不下你以及你的情感之事呀!”
原本就因无端给舒雁添了许多麻烦而深感歉疚的谷梁声,此刻听到舒雁这么说的同时,又清晰且深切地感受到舒雁对她的疼爱,心下有愧的她更觉得愧对于她的主子姐姐舒雁了;更何况,舒雁对她的疼爱是那般的切实浓烈,其切实浓烈的程度,是公孙闲叶对她的爱情所远远不能及的。
而此时此刻失去了清晰的言语表达能力的谷梁声,除了深受感动、满脸感激地朝舒雁频频颔首,连连点头之外,什么也表达不了,什么也不足以表达此时此刻谷梁声心中对于舒雁一人的百感交集。
然而,无论此时此刻谷梁声的心情有多么的复杂,心中有多少种感触交织在一起,都一定是充满爱与善意的感触。只因这百感的来源,便是一个充满着爱与善意的敏感角落。
大脑飞速转动的舒雁,在成功理清了谷梁声这边纷乱的情绪之后,转而又思路清晰地向公孙闲叶致歉道:“对不住了,太子殿下,我食言了。昨日傍晚我明明答应你于今早将声儿平安送到你们约定的地点之后,便立刻折身返回到金泓水心堡的;但由于方才我一时深陷回忆,意犹未尽,以致于我不仅将预先答应你的事情抛之于脑后,而且还搅乱了你的安排,令你尴尬,令你为难了。尽管我深知殿下你仁义,不会因此而埋怨责难于我;但我失信于人,终归有错;所以无论殿下你是否接受,我都要郑重地向你道歉,对不住了,太子殿下。”
舒雁说着,便满怀歉意地向面前的公孙闲叶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公孙闲叶见状,手足无措地连声对俯身鞠躬的舒雁加以阻拦道,“二舅母,你完全不需要为此感到歉疚,更无须如此郑重地向我道歉。要知道,二舅母你的食言是建立在热心帮助我的基础上;若论先后,那也是我多次麻烦二舅母你在先,二舅母你食言在后。再者说,二舅母你这哪里叫什么食言哪?又哪里称得上是失信于人哪?你所谓的‘食言’虽稍稍打乱了我的安排,微微出乎了我的意料,但却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甚至就连一丝不良影响也没有造成。而我也并没有因此而尴尬,而为难;若一定要说尴尬为难的话,那一定非声儿莫属了,但声儿她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埋怨责难于你呢?”
公孙闲叶前脚以宽容的胸怀、大度的姿态面对完舒雁,后脚便鸡蛋里面挑骨头地责问他最为熟络的程三叔程起陆道:“程三叔,二舅母她行事一向牢靠,而她今日之所以莫名在此地多耽搁了些工夫,想必一定又是你故意招惹并刻意挽留她同你闲聊,以此来消磨你在车驾旁无聊等待的时光吧?”
“殿下,这你可就真的冤枉我了呀!我不过是远远地瞧见金泓水心堡内的车驾驶了过来,于是我便出于礼貌地朝下车观望的雁儿招了招手。可谁知,我这随手一招,竟然将雁儿连人带车都招了过来;当然随之招来的还有金泓水心堡的护卫与马夫,当然还有堡内拉车的马。我强调一下,殿下,我真的只是朝雁儿招了招手而已,并没有对雁儿加以招惹呀!雁儿,你可得为我作证啊!”程起陆一边向公孙闲叶做着解释,一边向舒雁寻求证明道。
而一旁的舒雁闻之,便急忙向公孙闲叶为程起陆作证道:“太子殿下,程将军所说字字属实。是我突发奇想,欲要趁程将军在车驾旁等待的空当,同他缅怀一下过去的人和事,以致于一不留神耽搁了既定的返程计划。而当时的我一心只想着偶尔追忆一下也是好的,无论那是一段怎样的记忆,也无论那是一段怎样的回忆,总之有记忆可追,至少要好过没记忆可寻;脑海中充满着遐想与回忆,至少要好过大脑之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