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墨羽还在日复一日等他,从不停留。
皇天不负有心人,姜烟岚二十岁生日前一天,墨羽还在想着心事,看见风华正茂的“辰希”回来了。他猛然起身,对着远处的声音喊:“辰希!是你吗!”
“哥哥,是我,姜烟岚。”
“烟岚!你长这么大了?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这姜府的公子也一样。”墨羽有些惊讶。
“是这样的,听闻外面已经在闹革命了,孙中山先生发起辛亥革命,我已决定参加革命,同时又有幸考入政法学堂,我们,不久就要搬去北平了。今天特意来跟你告别。”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热情,话语间透出那种壮志满怀的抱负。
“烟岚,你决定了吗?”墨羽虽有不舍,可也难以改变这孩子的梦想。
“嗯!放心我知道的,等我抗清回来,我就答应陪你去找三教图,哥哥,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以后飞黄腾达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虽说是一介书生的姜烟岚,此时抱起拳来有模有样,像个军人的样子。
“不用了,当年陈胜吴广起义,那句苟富贵勿相忘,结局是什么?”墨羽拍拍姜烟岚的肩膀。
姜烟岚沉默不语,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家人叫你了,注意安全,我们,有缘再见。”墨羽指着不远处的姜府。
姜烟岚突然跪下,泪流满面:“哥哥,此去一别,你我怕是……”
“男儿有泪不轻弹。走吧。”墨羽也是万分的不舍,更多的,是无奈。
擦干眼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姜烟岚就在这夕阳下,离开了那棵古樟树,像八年前一样的傍晚,来来去去,恍惚弹指一瞬,离死,其实又有多远呢!
墨羽目送姜烟岚远去,和夕阳一样,慢慢消失了,他爱护了八年的孩子,今朝,离他远去,从此就算再相见,只会是一个满手鲜血的士兵,再也不是那个书生稚气的姜烟岚了
那一句句誓言还在墨羽耳边徘徊,一场场打闹嬉戏的场景还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甚至那晚姜烟岚沉睡的样子,墨羽再不会忘记,他,曾经有一个弟弟,叫,姜烟岚。
“烟岚,有缘再见。”
回到宅子里,看见满脸颓废的墨羽,两人早就猜出来了:“为什么不跟他去?”
“虽然康熙帝杀了我王主,灭我门族。可是从那以后,历代清帝对六门也不薄,这大清的存亡,我既不会扶清,也不会去灭清,这事情,我不插手。”墨羽抿口茶。
“你放心让他去?”
墨羽看向谢微尘:“你应该早就帮他算了一卦了吧……”
“放心,他会灭了大清……”
多年的战乱,历经了辛亥革命,军阀混战,外面风声渐渐平息……
“不去看看他吗?想想你的三教图。”谢微尘玩起一把秦朝的青铜剑,耍了两下,指向墨羽。
“再等等……”墨羽也手持冰凝神剑,陪他练练手。
这些年,对一个经历过几百年的墨羽来说并不漫长,只是不清楚会不会混杂着想念和担心。
过了三天,墨羽告别了谢微尘和桓景,踏上了前往北平的去路……
南柯一梦吧,这外面的世界已经完完全全改头换面了,中西结合的场面比比皆是,人们已经剪掉了丑陋的长辫,可也回不去秦汉留发的习惯,穿西服的,穿马褂的,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第一次见到电车电话这种先进工具,给墨羽带来无限的恐惧,为什么一个壳子可以记下一个人的样子?为什么一条绳就可以拉动火源?墨羽被这摩登世界迷得头昏眼花。流落在街头,无依无靠,吃了这顿没下顿,即使过着乞丐的生活,还要保持自己衣冠整洁,君子风范,这可是六门长老告诉自己的。
大街上,就他一个人穿着这样的锦龙长袍子,到处都是闲言碎语,墨羽无奈只能收起长袍,换一件黑色短褙子,溜达了许久,均是找不到姜烟岚的去处。
无助迷茫的他,坐在酒吧门口,他不知道酒吧是干什么用的,只是认为焰火足,好取暖。
从里面出来的都是富豪大款,同样,出来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披着一件军绿色斗篷,很气派,应该是个军官。
“你,是墨羽吗?”军官使劲睁开眼睛。
“姜烟岚?”墨羽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左右各搂一个妖娆小姐,喝得酩酊大醉带着一股烟味的上校,是当年那个一身小马褂,头戴西瓜帽的姜烟岚。
“哥哥呀!多少年不见了,啊?”
“……”墨羽其实有些气愤。
“来来,我们回府,再来摆个大宴!”姜烟岚伸手去扶墨羽。
墨羽一把甩开:“你不是姜烟岚!滚!”
“嘿,哥哥,我就是!姜上校,多亏灭清有功,从无名小卒,这不!变上校了。”他遣散身边两个小姐。
墨羽真的瞬间连死的冲动都有了,眼前这个酒鬼,一身烟土味,是当年的那个叫姜烟岚的孩子?是上辈子那个叫辰希的邪冥王?就是死,墨羽也不会相信。
“好哥哥,回我府上,住住气派的房子?”姜烟岚满身酒气。
“滚!我不认识你。”墨羽正要离开。
身后,姜烟岚拿起手里的铁器,对着天一声鸣响。
“墨羽!你不跟我,老子今天死给你看!”墨羽第一次见过这么厉害的武器,只要响一声就可以让你毙命。说来说去,始终舍不得这个护了这么久的孩子。
墨羽无奈被押进一个会动铁盒子里,坐在姜烟岚身边,一声不吭。
“哥哥,刚才,冒昧,对不起。”姜烟岚瞬间像喝了醒酒汤,很清醒。
“你为什么要这样?”墨羽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一次认真再看姜烟岚,他已经成熟很多,留起胡子,皮肤受过枪林弹雨的洗礼,已经被折磨坏了。一举一动里少了孩子的那份幼稚,多的,是一位沾满鲜血的上校的残忍和麻木。
“清王朝,是灭了,国民党太过腐败,明争暗斗,我虽是上校,却被很多耳目盯着,稍有不慎就会丧命,我只有放弃权势,装作一副糊涂样,滥竽充数。”
听了他的哭诉,墨羽多想安慰他,如果是小时候,还能把他抱在怀里,可现在……墨羽根本不知道官场的险恶。
“那就辞了,回家吧。”
“不行!现在日本对我中华虎视眈眈,我当年保家卫国的本意未改!只要蒋司令一声令下,我便为国杀敌!”
墨羽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旁边的男人真的好陌生,甚至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
“哥哥,多年不见,我都快步四十了,为何你样貌依旧不变,如此年轻?”
“……吃好睡好心态好。”
“哎,看我这操劳的满头白发。”姜烟岚脱下军帽,满头银发,还有几根稀稀落落的灰白。
墨羽心里痛如刀绞:时间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他只是个孩子啊!
其实,外表很奢华的姜烟岚,在家作风一贯严格,从不懈怠,这么多年的假面,真的辛苦了,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