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给石观音居然未死的消息震得挤兑原随云两句,也很快就圆了回去;而等他圆回去之后,小狐狸铁公鸡等人再想打探他对石观音的态度……
无花大师这一次可是把手空出来了,低眉垂眸合什而立的样子简直不能更慈悲为怀,说出来的话也是非常具有佛子范儿的:
“观音娘娘虽行事狠辣了些,可我佛慈悲,苦海之中但有回头之念,便不愁岸在何方。如今观音娘娘既不再执着于容貌幻象、不再求肉身布施之功,想来我佛也自当会还她一个清醒明白。”
“……”
哪怕是石驼长孙红这般的也知道,石观音现在这个状态,对于她自己来说,应该是死去好过活着、迷糊好过清醒的好么?观音窟那间镜室可不是一天能布置出来的,石观音爱照水的癖好更是早在她还不是石观音时就有的,即使不知道什么是自恋,也不妨碍大家伙儿知道石观音是个没了容貌比没了武功、甚至其他所有都难受的怪人啊!
而现在,无花这个亲儿子,居然一开口就是先庆幸石观音容貌毁损,后一句就要她清醒面对这一切!
即使是最粗心眼儿的胡铁花都不觉得石观音真是给龟兹国王一坛子砸晕的好么!看石观音倒地之后也还维持着的扭曲脸,绝对是在坛子砸下来就已经生无可恋了啊!
现在无花居然一定要人起来,清醒地面对这必死更可怕的现实!
这一瞬间,一片静默。
唯有谢梓澜淡然点头:“无花真是个好孩子。”说着,双手往石观音身上连拍数下,最后一指点在眉心,石观音真的就在喉间冒出“咯”的一声,因过分枯萎而掉尽眼睫的眼睑颤了颤,缓缓睁开。
长孙红早在那一声“咯”时就迅速退开,一直退出房间,又不敢走远,便只守在窗台之外,然而退身之时肩膀撞上窗口装饰的象牙风铃,轻轻一声响,让长孙红脸色又是一白。
石观音对无花颇多猜忌,这趋势竹舟的权力,还一直只在长孙红身上。
#观音娘娘居然没死,她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叛变……#
即使石观音看起来已经那般虚弱不堪,长孙红听她喉间一声“咯”,就能自己把自己吓了个肝胆俱裂。
但事实上,石观音这时候根本无暇去想她为什么转眼就到了竹舟之上。
她甚至连无花、石驼、谢梓澜等人都没看在眼里,她一睁开眼睛,注意力就尽数放到谢梓澜身上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谢梓澜身上的银饰既多且亮,特别是一些磨得甚为光滑的小圆镜子,简直能将人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照清楚了!
石观音脸上的皱纹、发鬓的雪白,比之毛孔又不知道清楚了多少。
所以她看得很明白。
之前龟兹国王帐中的一幕重现,石观音甚至表现得更加癫狂,她伸出一双如鬼爪一般的手,紧紧钳住谢梓澜的肩膀,一张除了眼睛牙齿之外几乎就和包着皮的骷髅头差不多的脸扭来扭去,照了坠子照步摇、照了左边照右边,每一个银饰显示的结果都没什么不同,石观音却不肯面对事实,她嘶声挥爪,直取谢梓澜脸颊:“一定是你弄了什么魔法,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一个“她”字出来,胡铁花等人越发觉得石观音是受不了刺激失心疯了,惟有无花依然悲悯淡然:“红颜枯骨不过皮相,檀越何需在意?”
石观音连挥五十八爪不中,凶狠转头瞪向无花,却被无花光头之上的倒影刺痛了眼睛,恨恨移开视线,盯在谢梓澜眉心之下、鼻子之上的地方,不对上谢梓澜的视线,更不再看向那些银饰,仿佛没了影响她就依然是那个会在镜中水里对她笑得无比美丽的她一般,连声音也温柔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武功、财富、美人……只要你把她还给我,我可以给你许许多多的东西,绝对不会比一国之力差。”
石观音这话说得很大,可也算不上是骗人。龟兹国那样的也是国,中土绵延万里之地也是国嘛!
谢梓澜非常理解地点点头:“我要无花。”
石观音正待连声答好,忽然眼珠子一转。
她在姿容正盛,甚至在徐娘老去而皮肉犹在那会子,这般一转眼珠,该是比春风撩起杨柳、比暖阳拂过桃花更胜的风情,可惜她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可怖,再如何善睐的明眸一旦安到一个骷髅里头,都只剩下惊悚。
胡铁花非常忠实地打了一个哆嗦,这让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的石观音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只一眼,而后又迅速看向谢梓澜,这一次是直直看进谢梓澜的眼睛中,并且在有备而发时,硬是能做出几分骷髅头也掩盖不住的温柔慈爱来:“姑娘竟是看上我那长子了?呵呵,那可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一行说,一行轻轻抚摸着谢梓澜的手背:“方才我听阿崎喊你阿谢?果然是个大方温柔的好姑娘……”
石观音愿意讨好一个人的时候,确实从眼神到言语都能让人那么熨帖。即使顶着一个骷髅头,她的眼神也能慈爱得让人忘了她的脸,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嘶哑,可那般缓缓言来,又格外有一种青春女子不能有的沧桑柔情。她对谢梓澜说的话也很有技巧,没再有一字直接提及要谢梓澜恢复她的容貌,却又字字句句都在显示她对谢梓澜这个准媳妇的满意、和对未来婆慈媳孝生活的期许——既然孝了,那帮婆婆维护住她最在乎的宝物,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镇定下来的石观音,果然不愧是石观音。
可惜谢梓澜却也不愧是谢梓澜,她秉持着她独特的原则,相当客气有礼地由着石观音拉手打量摸脸颊,只要石观音不主动攻击她也没再动,石观音口若悬河她也就不插话,等她巴拉巴拉说了足足两刻钟又七十二息之后,才慢悠悠开口:
“我原本也以为要将无花娶进门,是该寻石夫人提亲。却不想乃是一场误会,我家小无花生母乃是昔日黄山李家遗孤、东瀛天枫十四郎之妻,可惜这二者与石夫人都没有渊源——如今我和无花大婚在即,也便不追究石夫人昔日假冒天枫家李氏之名,迫使无花做的那些事了,但若阁下再有意图欺瞒处……却莫怪我辣手无情!”
石观音这才想起之前当着许多人否认“李琦”这个身份时说的话来,顿时眼睛一眯,却忍住没有翻脸,依然只是笑:“阿谢却是误会我了。我这名声……唉!总是肆意所累,阿崎如今却是佛门名士,少林高足,因着十四郎之故,他已经错失了少林掌门之位,我又如何舍得再连累于他?”
谢梓澜点头:“嗯,你不舍得认他,你只舍得让人喂他吃罂粟茶。”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罂粟此物原产地并不在中土,却架不住楚留香三人之师承皆是见闻广博之辈,无争山庄亦是流传数百年,又因着近两代一者子嗣艰难、一者幼有盲疾,每多行搜罗名医药物之事,正经入药时亦可治疗痢疾、腹痛、咳嗽等诸多疾病,又可养胃润肺以作滋补,原家自然也没少注意它。
几十年下来,对于长期使用罂粟之后可能产生的后果,又怎么会不知道?
楚姬胡等人也罢了,听说只是听说,到底不曾亲眼见识过那毒瘾发作时的可怕,原随云却是一想到他好奇之下以罂粟喂养了半年的人,在没有了罂粟之后的丑态,不禁就是一个寒颤,也顾不上石观音正阴森森瞪着谢梓澜,扑过去就抱住他家阿姐的腰,冲无花一呲牙:“吃惯了罂粟你还敢来招惹我家阿姐?当我原家好欺负的不成?”
又冲谢梓澜道:“那罂粟甚是歹毒,一旦吃食上瘾,纵是再如何心志坚定之人,也免不了会为了一点子膏脂就百般恳求、千般丑态;即使这罂粟膏能一直吃得上,吃久了这人也就不成个人样子……”看一眼石观音,“和这位石夫人现在的模样只怕很相似,而且还远不及石夫人活力精神。”
石观音被原随云一眼激得大怒,但她此时的活力精神大半源自于谢梓澜提供的各种灵蛊支持,谢梓澜拿捏起来自然毫不费力。原随云看着他家阿姐与石观音你来我往,看似旗鼓相当却是游刃有余,心下大安,越发不着余力地将那长期吃食罂粟之人的丑态阐述得十分仔细,本意只在打击无花——话儿还不忘说得十分委婉,一派“我也很喜欢无花大湿、做不成亲家真是好可惜,但再可惜也不能看着阿姐跳火坑”的高贵情操,劝谢梓澜两句就不忘挤兑无花一句:大师你都混得那么惨了,就别连累我阿姐了吧……
小狐狸甩尾抖毛亮爪子,目的真的只在无花。
却不想阴差阳错的,姬冰雁听着原随云描述的各种毒瘾发作丑态,与往事一对比,面色森寒、又强自按捺着与石驼稍作交流之后,忽然手一翻,一对判官笔直取石观音眉心、胸口两处要害,甚至全然不顾石观音拍向他胸口的手,而石驼原本的战栗恐惧,也在伸手却没能拦住姬冰雁的时候,猛地全化作破釜沉舟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一直发不上来……123言情一抽浪费了莫一个多小时啊吐艳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