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间诡异的气氛进一步“发酵”,摆在眼前的深绿色“酒水”显然不同于其他夜叉们点的仙人醉。
随着女夜叉将瓶塞拔出的动作,瓶中涌出的气味不再是血腥十足,反有种淡醉迷人香。
仙露之水?周峰登时嗅出了什么。
所谓仙人露,只怕是混合了仙露的酒水。这也能解释为何其他夜叉看着老板端来这瓶深绿色酒水,会流露出嫉恨的目光了。
深处夜叉城底层,这便算是珍贵之物了。
只令他感到疑惑的是,眼前陌生的女夜叉究竟想干嘛?
是厌恶了同类,单纯的想和自己这个迦楼罗部众一醉方休?
正兀自不明中,美丽的女夜叉亲自为他满上了一杯仙人露。
“这杯算我请你的,点滴露水谈不上情分,喝了便是。”
从她嘴中吐出的言语自然而然,丝毫听不出其中蕴含哪些意味。周峰愣了愣,蓦然有种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的意味。
怕的不是“酒水”有毒,而是女夜叉有“意”。
意是不明意,一如眼前的仙人露,其中混合了多少滴珍贵的仙露,周峰并不关心。
只随着女夜叉妖艳绿眸盯着他的诡谲目光,仿佛不喝,她便会一直看下去。
略一踌躇,周峰最终端杯一饮而尽。
咕噜!
酒水顺喉入胃,滋润异常,毫无俗尘辛辣感。
这一饮,饮的是不被怀疑。而后,周峰落杯,空望女夜叉道:
“谢请。”
简单二字,不尽生分。
然而女夜叉好似一点未在意。
她看着周峰“洒然”的动作,又替他缓缓续上了一杯。
这一杯,周峰没有犹豫,当下再次饮尽。
哈!
酒过两杯,润感依旧。这时,酒肆里其他夜叉见状,却古怪的没再往这边瞧来,那样子,仿是认定了眼前的女夜叉不喜同类,想换个口味钓“马子”。
随即,周峰所处的角落不再引人注意。
不明所以的处境似乎逐渐明朗起来,周峰继而落杯,看着眼前女夜叉的目光有所变化,她嘴角噙着照样诡异的笑容,可是笑容中隐藏的意味好像有所指,不一会,只听她淡淡说道:“如何?”
如何?
刚有所明,又陷糊涂。
周峰本想脱口而出个好字,又不由被女夜叉嘴角噙的不明笑容憋了回去。
那笑上斜,唇色好不鲜明。鲜明有色,更比仙露醉人。
“素闻酒中仙,不听天子呼,今饮仙中露,只差强人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周峰未醉生酒话。话中点评,听着离题千里,然而诡异莫名的女夜叉闻言,却是笑容不减道:
“这话可得小声点说。若是让那老板听到,你把它店中最珍贵的仙人露点评的如此之差,他恐怕要找你麻烦了。”
评酒之言,着实荒唐。可真正令周峰感到荒唐的是,眼前的女夜叉说话间,完全没有一个夜叉该有的样子。更像是俗尘中搭讪的女子,违和感十足。
不料就在他抱着这种念头时,女夜叉又道:
“你知道传说中最好的酒,是什么酒么?”
二度问话,周峰目露怪诞,仿佛没想到,眼前的女夜叉还抱着这个看似离题千里的话茬不换。
要知道,他只是想故作高深些,打断对方继续攀谈的意思。不曾想对方似乎对这个话题格外感兴趣。
“莫不是西王母盛传的玉露琼浆?”
兀自糊涂中,他还得硬着头皮顺话接下去。
“玉露琼浆?嗯,这倒是三界皆知的一大美酿。不过真要比起传说中最好的酒,终究少了些东西。”
诡异莫名的女夜叉说起酒来,确是评头论足。周峰讶异之下,却是难以想象。仙人广传的王母美酒,到了她那,好像还不值一提。
“你让我说话小声点。可在我看来,这番夸夸其谈,若是传到西王母那边,麻烦或许来的比我更要大吧。”
周峰眯起眼睛说的话有不可置信,亦有提点之意。
他可不认为,身处妖城底层的夜叉,能尝过那玉露琼浆。
只是,女夜叉面对他的这番言辞,却愈发笑不可捉。
“世人之愚妄,恰在于高捧神明。殊不知,天底下真正的好东西,都藏于四野八方。”
“我曾去过一山,山中住诸猴。为贮藏越冬粮食,时采百果于树洞。但若当季不缺粮食,它们便会遗忘,”
说到这时,女夜叉微微一顿,不时流露出的神情颇为复杂。似怅惘似唏嘘,仿佛到现在还忘不了什么。直过了一会才接着道。
“因猴儿相忘,那树洞百果逐渐发酵,而后成一洞百果酒。”
听到这里,周峰灵光一闪,不觉念叨道:“猴儿酒?”
“不错,正是猴儿酒。此类野酿,实属机缘巧合。若比起其中蕴含之玄力,自然不比玉露琼浆。可光论美味,当属第一。”
女夜叉说着说着,神情浮现惘色。
看着如此神色的她,周峰怔怔出神。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女夜叉的诡异来自何处。
不是过于美丽,又或是谈吐间似历经沧海桑田,全无底层夜叉的秉性。
是男女不分,混淆视听。
“此山处于何处?”
不知为何,周峰本能问道。好似随着女夜叉诡谲多变的侃侃奇谈,他潜意识里被“带”了进去。
而形象逐渐不分的女夜叉见状,只一味神情怅惘道:
“陈年往事,早已模糊。大约记得是在西方的一座山中吧。”
西方?!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峰恍恍惚惚,这才想起此行正事。再忽而惊觉,无由盯死了眼前来历不明的女夜叉。
哪里是平白无故的一场请酒,根本就是冥冥中的指引。
上善若水,仙人有露,露中含酒,酒出一色。
色是女夜叉的美色,酒是那传说中的猴儿酒,这说明什么?
“阁下言称往事不记,却唯独对那野酿如此清晰。不知是秉承了山中诸猴的忘性,还是不愿多提呢。”
惊觉为醒,周峰凝眸不止,继而说出的话,充满了暗示。
反观诡异莫名的女夜叉,听得此言,嘴角笑意忽变。
“吱吱,看样子你能过了鸡犬那关,不光是靠运气啊。”
吱吱非啧啧,恰似猴儿狡黠。
周峰眼看着女夜叉嘴角上斜的弧度忽变,当场捕捉到了什么。紧接着,只闻他低声喃喃道:
“西方颇梨山,上色窟猕猴?”
一语甫毕,诡谲大白。女夜叉嘴生笑意不灭,只绿眸中焕发的光芒百变不断。那重重神情,犹如幻灯片一样更迭,好不惊奇。
传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这厮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
其属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望尊者莫要见怪。”
这时,周峰总算明白了什么。他喝的是仙人露,也是仙人指路。只眼前夜叉非夜叉,乃誓愿法床之前的上色猕猴。
猕猴不比鸡犬,通人性,尤为灵。
然而在明白了这些后,他又生诸多困惑,眼前这遭,究为何?
回溯重重,先是黑犬阻道,再是金鸡变法。这会,猕猴化夜叉所为,不可能只是跟自己谈起这猴儿酒的缘故吧。
“酒一杯,路过几坊烟火吹。酒两杯,慰你风尘不知归,”
恰在周峰不明其解际,猕猴所化夜叉开口道:
“我已在这等了多年,始今终见你来。往事可再提,但不差那一会。在与你一诉前,我且问你,心中到底何求?”
何求?
前闻夜叉如何,今刻听到何求,周峰千言万语涌到喉间,却是难以一朝吐露。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求什么,求因果?
可这因又是何,果又是甚?
念及重重,周峰竟不知从何问起,只一阵气闷翻涌。他问:
“我想知道当年仙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菩提世界的时空岛又是从何而来,还有此地流传的诅咒意指。”
三问三大事,皆是不泄天机。猕猴所化夜叉闻言,并无意外之色,可也没有给出具体答案。只说道:
“当年仙界浩劫,知内情者早已不再。我只能告诉你,那始于一场仙佛之争,时空岛属应运而生。”
“至于此地流传的诅咒,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则预言。预言说,时空裂隙将会吞噬一切……”
“吞噬一切?不仅包括菩提世界么?”
周峰听了这话,不由露出惊骇之色。
他本以为传言仅限于菩提,然而猕猴所化之言,又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你所知道的传言只是片面。事实上,时空岛不过是裂隙的冰山一角。”
“如果预言实现,菩提世界不过是第一个遭殃的,而后,三千大千世界无一会幸免。这么说,你可懂了?”
“猕猴”这话一出,周峰非但没懂,反而更加惊惧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传言不是说,会被一个方外之子引发时空岛的灾难。那如果没有这个方外之子存在呢?”
“可你已经在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