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戏,总要落幕;只要戏种还在,新戏还会来。
——王奈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早在我第三次运货的时候,警察就已经注意到我了。”马家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继续说。
“那当时为什么怎么没有什么事呢?”马化龙很不解。
“第三次之后,我就对车进行了改装,白色的车改成了黑色的。”马家驹回忆说,“第四次运货的时候,路上就有警察在查车,并且只是查白色的车,所以那一次,我侥幸躲过一劫。”
“后来呢?”
“第五次我换了一条道,还是碰到了警察查车,什么轿车都查,只是快查到我车的时候,他们接了个电话,都走了,让我又躲过一劫。”
“看来你很幸运啊。”
“原来我也以为是自己很幸运,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警局内有眼镜男的线人,并且官职不低,临时把他们调走了。”
“这是眼镜男使钱了。”我说。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工作都是为了生活,谁不缺钱,谁不爱钱啊。”老马深有感慨地说。
“再后来呢?”
“再后来,第六次,我就更小心了。”马家驹说。
“这中间就没发生什么事吗?”马家驹问道。
“中间没什么事,只是后来回想起来才感觉到这期间隐隐约约地总感觉着有人在跟着我一样,那天早晨一出门就有这感觉,包括在去大兵二手车场和去天玺娱乐城的路上,甚至在天玺娱乐城门口。”老马继续说,“后来被捉到了,才知道原来警察在我第五次运货之后,就查出了眼镜男在警局的线人,只是不知道眼镜男在哪里。”
“哦,我明白了,所以警察就故意地放你送货,然后跟着你去找眼镜男,是不是?”马家驹好像一下子破案了似的。
“应该是这样的,只不过经过天玺娱乐城,警察们应该是跟丢了。”老马说,“所以才有了我第七次送货的经历,然后就被捉,再然后我交待了所有知道的事情,最后就因为我的糖尿病足,来到了这里。”
“眼镜男呢?”我很想知道这个男人的下场。
“不知道,最终警察也没有找到他。”老马说,“警察找到了他的豪宅,翻遍了整个地方,也没有找到他。后来,在号子里听说他可不止这么一处豪宅。”
“这真是狡兔三窟啊。”我觉着这人太狡猾了。
“谁说不是呢,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个一般人。”
“你后悔吗?”我问他。
“后悔,还是不后悔,我也说不好。”“你要说不后悔,我后来挣得钱,除了自己藏起来的一部分,都被没收了。鹏鹏今后这几年都要更努力才行啊。”
“你要说后悔,那一段时间是我过的最开心的时候,挣了一些钱,最起码供得起鹏鹏上学,没有因为学费耽误了鹏鹏的学业,这也是我最愿意看到的。让他今天能拥有的这一切,我怎样都行。”老马看了看考上名牌大学马化龙,脸上显示出很欣慰的表情。
“孩子好,怎样都行。你是个好父亲、好司机。”我说,“很感谢您相信我,愿意把您的故事讲给我听。这是一个看似疯狂的故事,但疯狂的背后有很多的是无奈,也有很多的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与期望。”
马化龙低着头不说话,也看不见他是不是在流泪。
之后我们都沉默了许久,窗外的天空越接近中午时刻越晴朗了许多。不知什么时候,谁家的鞭炮第一个炸响了起来,然后就是一个接一个的燃放鞭炮的声音不断传来。
“该起针了。”一个身穿浅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进来说了一句。
道别了马家驹,回到家时,都已经午饭时刻了,我想留马家驹一起吃个饭,被他拒绝了,我知道他要去哪里,和谁一起吃饭,也就没有再勉强挽留他。
这件事,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期间,我和马家父子再也没有见过面。
直到前几天,单位有事出差,乘高铁,在高铁站遇见了十多年未曾谋面的马化龙,他已然成长为一位高铁驾驶员了。高高的个子,脸部的轮廓更加的鲜明了,高高的鼻梁,突出的喉结,宽阔的肩旁,再加上一身帅气的制服,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精神。
“收入挺高的吧?”
“没有当年我爸一回挣得多,好在都是合法的。”
看来他内心受到的伤害也早已平复了。
“你父亲现在还好吧?”
“还好。由于表现良好,二零一二年的时候就被提前刑满释放出来了。就是腿脚不太方便,上下楼需要有人照顾。”
“还抽烟喝酒吗?”
“早都戒了。在那样的环境中,想不戒都不行啊。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嗜好了,就等着抱孙子呢。”马化龙满脸笑容很灿烂地说,“您生活的怎么样?”
“还好吧。学生一届一届地送,我也就一点一点地老了。”
“您还是那么帅,加上岁月的智慧,您比以前更有魅力了。”
“又故意夸我呢。”虽然知道是夸张,我听了还是很高兴,“怎么样,开高铁是个什么感觉?”
“比桑塔纳好多了。”马化龙幽默地说,“时速三百多,造价几个亿。晚上不用开,直达目的地。”
“驾驶高铁虽然很看起来很高大上,但是也比较累并且有点单调乏味吧。”我想听他给我讲讲后来他和高铁的故事。
“还好吧,就是需要三十分钟左右踩一次踏板。”
“有故事吗?”
“你想听吗?”
“你想说吗?”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
后来,我总是会想:“人生如戏,总要落幕;只要戏种还在,新戏还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