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宫人到底是在永乐宫磨练过几年的老人儿,没预料错。
苏娃既然跟贾内侍有了见不得人的关系,就难得断了,有什么事若不找赵王,大半会找这老阉人。
想着贵妃肚子渐大,要临产了,赵宫人不愿叫她操心,当天并没多说,直到贤志达打听回最新消息。
贾内侍休沐出宫时,买过些私物,然后偷偷跟甲馆画堂的宫娥见过一面。
很有可能,那些东西是苏娃交代贾内侍帮忙弄到手的。
明明知道有蹊跷,就是不知道那苏氏搞什么鬼,赵宫人跟谢福儿禀完,贤志达率先沉不住气:“不然,直接去甲馆画堂搜,贵妃现在管后宫,随便找个借口,总能掀出那蹄子的底!这肯定有问题!”
内侍趁出宫时夹带私物回宫并不少见。
贤志达暗中试探过当天值勤的城门官,对方表示,当天进出宫官身上,并没搜到可疑东西。
贾内侍是老人了,又有权势,就算搜查的官员眨个眼松懈了,没搜到位,叫他混进来也有可能。
谢福儿跟赵宫人对望一眼,赵宫人领会到贵妃的意思,不轻不重挖了贤志达一记爆栗:“一个人藏东西,十个神仙都难找,咱们不一定搜得到,就算是搜到了,若那些东西根本没什么,不是给她喊冤叫屈的蹦跶机会,给贵妃丢面子么!贵妃如今管后宫,许多事确实方便了,但许多事也得过脑子,弄清楚了再办,不能留话柄。有个风吹草动就去搜人家殿所,还有人信服吗。”
谢福儿见赵宫人将自己的意思都表达完了,点点头。
证据不充足,没必要闹腾太大。
不过,倒是真的来了兴趣,这苏娃到底要干嘛。
管理后宫,贵妃有责。
几天后,谢表哥进了京。
谢表哥对于被皇帝赶回长沙郡永世不能去京城表示很嗨皮,对于为皇帝蹲守扬州做无间道也觉得是个挑战,但对于被皇帝快马接回京城赐官职,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态度,不大乐意。
两个人关在建始殿密聊了几天关于扬州的事之后,皇帝提出了将谢表哥留在身边当差的意思,官职都想好了,先任侍中,同祝驸马祝宣机的一个级别,御前之职,天子腹臣。
皇帝眼皮底下,总要放几个自家人。
在谢表哥眼里,在家中啃哈密瓜显然比在皇城舔天子脚跟舒坦多了,面有难色,支支吾吾。
皇帝既然存了提拔谢家男子的意思,就不会轻易改,也不怪罪他推脱,只将谢表哥暂时安排在宫里负责接待皇亲国戚的石渠阁里住下。
谢表哥越是忸怩,皇帝越是有了巧取豪夺的心,势必要拿下这表舅子。
谢福儿帮着皇帝去游说:“表哥,侍中这职位不错啊,能时常在宫闱内行走却不用去势的官职不多啊。皇上这回反正铁了心留你在身边当差,你不当侍中,宫里还有其他职位呢,你看着办吧。”
谢表哥听了这赤/裸裸的威胁,惊了一下,还是个良家处/男,艳曲小黄/书倒是偷看过,可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哼哼唧唧地勉为其难,总算答应下来。
谢福儿见留住人了,也高兴了,打两下再给颗枣儿:“早该答应了。表哥这么有才,扬州那么大的事,您都给皇上办得妥妥,太子的底裤都被你千里迢迢掀到京城给皇上看了。屈就在个小县城里当县令?太糟蹋了。”
提起扬州事和太子,谢表哥脸色一紧。
虽只一瞬间,谢福儿却捕捉到他脸上的怪异。
她斥退宫人,温柔道:“表哥,你跟我是自家人,有什么可不能瞒着我。”
谢表哥哭丧着托大脸:“贵妃不要逼微臣啊,有□□这种事微臣能随便说吗?”
谢福儿一惊:“还不说!”
谢表哥竹筒倒了豆子。
谢福儿听得瞠目结舌。
孔君虞行刺后,皇帝大半个月的光阴借伤蜗居在永乐宫,后宫和朝上的人谁都见不着……原来有好几天是出了宫门。
皇帝拣了个京城和扬州的中间小县城,跟高长宽约见了一面。
这事是谢表哥安排,宫人中只有胥不骄和几个禁卫跟着。
“皇上跟他见面干什么,说了什么?”谢福儿还没回神儿,这两人居然在撕破了脸以后、最剑拔弩张的时候见过面?
谢表哥摇头:“两人在驿馆见面,关上房门,足足谈了两天一夜,我跟中常侍守在门外,半个字都听不见。”
随后,高长宽就反了,皇帝拟旨废了太子位。
谢福儿原先是觉得挺怪异,太子怎么会突然间沉不住气就跑了,难不成就是跟那次与皇帝会面有关?
这两个人,到底又在搞什么唧唧和歪歪…
谢福儿暂压下心思,恢复情绪。
两人说了几句,时辰差不多,赵宫人进阁来,有事汇报,耳语了一番。
贤志达查到了贾内侍在宫外买的东西,是一包催生药和一小罐漆树汁。
催生药,后宫之内临产的妇人会提前准备,防止胎儿迟迟不下造成难产。
至于漆树汁,是漆树皮子熬出汁液,一般调配好可用来给家具染色,但又比水彩颜料持久稳固,有些高级的几乎是永不掉色,相当于是古代的油漆。
谢福儿疑惑重重。
赵宫人最是老辣的人,语气也嗫嚅起来:“这苏氏,究竟是干什么。”
这些算不上违禁品,就算现在去搜去审,两人也大可以扯过去。
谢福儿眼睫一闪,盯住表哥。
谢家表哥一瞧她脸就知道怎么回事,上次逼迫自己推举她当官就是这么个眼神,撇嘴:“有什么直接说吧,只要不杀人放火,微臣试试。”
谢福儿咯咯笑:“不杀人放火,只让你叫个人短时间倾家荡产罢了。”
谢家表哥摇手:“这跟杀人放火有什么区别?掉节操的事儿微臣不做。”
谢福儿:“你看艳、情本子算掉节操吗?”
谢表哥托腮考虑了会儿:“那人,男的女的?平日什么爱好?”
谢福儿:“不男不女。没什么爱好,就是爱钱。”
谢表哥神情一松,手一伸:“拿钱来。”
谢福儿要跳起来:“贵妃月例也是有限的,别拿我当金矿,我是你表妹啊,找你办事儿,你还谈钱,多伤感情!”
谢表哥叹气:“谈感情才伤钱。最容易叫人短时倾家荡产的只有抄家和赌博。抄家您请出门找皇上,我这边就只能靠黄赌毒,您说那人不男不女,黄是没法儿了,赌博最方便,首先,我得有银子。”
谢福儿顿了半天,不信:“赌博?你一文弱书生?表哥,别人没倾家荡产,可别把你自己搭进去了。”
在宫中行走的官职,哪个不与内务省攀交一下,祝宣机作为驸马都免不了,贵妃的表哥也不例外,贾内侍对于新上任的谢侍中套自己近乎,也不奇怪。
几天后,贤志达来禀,贾内侍最近恹恹无神,憔悴不堪。
再私下一打听,只说是这段日子常与谢侍中出入京城赌坊。
谢侍中新官上任三把火,逢赌必赢。
贾内侍却欠下巨额赌债,债台高筑,要不是谢侍中最后垫付了一笔银子,只怕要被人追到皇城门口。
宫人们闲来无事,打发光阴,总有点儿私人乐趣,避人耳目地小赌一把无可厚非。
但看得出来,老贾这回输得惨烈,裤裆都输翻了面。
谢表哥具体怎么操作怎么诱使谢福儿就不知道了,只有一种心情,高手从来都在民间……赌博,也是靠天分的。
自家表哥是赌圣喂!
贤志达又禀,贾内侍开始频繁地找甲馆画堂的宫人。
找了两次后,再没碰过头。
一次和品藻会面后,贾内侍甚至恼羞成怒,挥袖而去。
估计是要钱失败。
苏娃也是气得很,那次给了块玉后,只怕堵不住老贾的嘴,又叫人去送过两回财物。
自己刚升上来,哪有那么多好东西,好容易怀孕后的得了一点封赏,都被这贪财老鬼黑去了。
苏娃好声好气讲了两回好话,贾内侍上下打量着,一点儿不信。
这才人,怀个孕比远条宫的贵妃还要讲排场,出入十几个人前呼后拥,吃饭还特意在门口开小灶,怎么会没钱。
还是郦贤妃最大方。
举荐侍寝一次的酬银都是他半年的俸禄。
这样小气吧啦,纵生得出儿子,也当不上太后,纵是当得上太后,自己能有什么好果子?
得要敲打敲打这还没懂事的女人。
苏娃也快临产了,前儿找太医把脉,轮生产日子比远条宫那人晚不了多少。
更有一点叫她欣喜若狂。
她塞了点好处,太医虽没明说,意思却明显,这一胎,多半是个男孩儿。
贾内侍的张狂贪婪,叫苏娃很是恼怒。
她做的事,贾内侍都有份参与,一旦东窗事发,她有龙子傍身,这老家伙得不了好,苏娃绝对有信心,他再老糊涂,也不会找帝后举报自己。
嘴巴上虽还是温柔和气,但眉眼分明没了往日的顺从和迁就。
贾内侍不是个善茬,不找皇帝皇后揭发,总有人管得住你。
混浊眼球一转,贾内侍想起那夜侍寝后做手脚,她告诫自己,不要告诉赵王。
是夜,贾内侍去了王府。
赵王这些日在王府闲得发霉,见贾内侍来了,只当是父皇叫自己回宫,从榻上跳起来,再一想不对啊,那也不是派这老家伙啊,又懒洋洋趴下去。
再听贾内侍说了来意,赵王却第二次跳了起来。
贾内侍并没说侍寝动手脚的事,只说苏娃前些日子恳请他出宫时,带了催产药和白漆回宫。
赵王对于苏娃怀孕这回事,开始并不满意,可既然送她到后宫,不得宠有什么用,现在自己落难,倒也正好派上用场,她怀了龙嗣,有功劳,今后在父皇面前总能吹两句风,直到贾内侍来时,还等着苏娃回音呢。
这会儿听贾内侍说完,赵王还呐呐:“催产药?白漆?这贱妇安什么心思,要干什么?”
贾内侍双膝一曲,跪在地上,从袖袋里掏出一张黄纸,递给一门心思想着重返皇宫的皇子。
黄纸是寺庙里僧人披的八字命纸,年、月、日、时辰都齐了,就在十天后。
贾内侍见赵王还不明白,老泪纵横:“这八字赵王还看不出来吗?子午卯酉都齐了啊!苏氏要拿催产药,就是等着那日子、赶着那时辰生啊。”
八字里的子午卯酉这四个时辰齐全的人,相士称为皇帝命。
就算母亲身份低微再低,这孩子一出生,注定获得皇帝注目。
赵王一脚踢飞了脚凳子,快气糊涂了:“白漆呢?那贱妇又是做什么?”
贾内侍擦了把泪:“赵王可记得民间俗语,白胎盘,做帝王。”
胎盘多是赤色紫色粉色,婴儿若是白色胎盘,便是日后要当皇帝的人。
这女人,是有多野的心。
当初看中这苏氏外表柔顺,骨子里有冲劲,没料竟是冲垮自己的位子。
竟还反过头来利用自己,叫母妃帮她见皇帝
赵王一口心眼直快蹦出来了,总算平息下来。
贾内侍弱弱提醒:“今儿这事……”
赵王自然明白:“此事孤王知道了,你不要声张,孤也不会提。”叫贾内侍去账房支掩口费。
这敢情好,果真找赵王没错,贾内侍双重目的都得逞,喜滋滋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据野史说(滚),stanleyho就是白胎盘,没当皇帝,
谢谢,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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