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元清第二次踏进这原阳州府的府衙了。
到了原阳府衙的大堂里头,宋元清第一眼瞧见的不是坐在上头的知府大人,而是躺在地上整个人蒙了一张白布的尸体。
两个官差才把她松开,正要向自家大人复命时,却见宋元清已经自己跑了过去,一把掀开了那张蒙在尸体上的白布。
医学院出来学生,但凡是看见一具尸体都想要尊称一声大老师。做了医生,又在医院里头见多了生死别离,面对尸体,宋元清真的是没什么太多的感觉。
可现在,在她看清楚那张满是斑驳伤疤的脸,宋元清还是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真的就是昨天来找她要把脸上的伤疤祛了的那位王家姑娘。
这事儿,难道真跟她有关系?
宋元清愣怔的盯着王家姑娘,突然间拧眉。
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伸出手,马上就要触碰到王家姑娘那张脸时,耳边冷不丁的一道惊堂木,又把她那只手给吓了回来。
“大胆宋元清,你这是还想要毁尸灭迹?”
C了!
宋元清把自己两只手掌摊开,给上头的知府大人看个明白。“大人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手里又没有东西,这里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怎么毁尸灭迹?上一次民女被冤枉,大人可是铁面无私明察秋毫,怎么这一回审都没审呢,大人你就给我扣了这么一顶帽子?”
上头的冯营冯知府神情有些不自在,又再次拍响了惊堂木。“上次那刘老头又每次,可这次王家的姑娘已经死了。人命关天,岂容你儿戏?”
“我没有儿戏!”
啪的一声,又是一道惊堂木,紧着就有人过来往宋元清的两只膝盖后头踹了一脚,让她整个人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疼得差点儿没骂出两句脏话来。
她是现代社会的人,骨子里头没有封建社会的奴性,第一次来到这公堂里都不晓得要下跪,就只是傻傻的这么站着,好早那一日冯知府没给她按上一个藐视公堂藐视朝廷的罪名,就只是叫人给她摁跪下了而已。
要不是空间里头来回的奔波着,恐怕那淤青到这会儿都不见得能消下去的。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哭哭啼啼的过来,宋元清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一对年纪稍大,相互搀扶着的老夫妻。
来的,正是王家姑娘的爹娘。
两人自来到了公堂里就噗通一声跪下,声色俱厉的告着自己女儿的冤屈,告着宋元清的恶性。
两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宋元清倒是没注意,却是留心到了两人的穿着。
她一直没问过王家是个什么底细,现在回想起来,王家姑娘虽然眉眼漂亮,但穿着也就是寻常人家的料子,并非是林夫人那样的大户。而这对老夫人,虽说衣衫褴褛,但也是两身洗到变色的衣裳了。
就是这样的人家,能随随便便就拿出一百两的银子?
“宋元清,你可知罪?”
冯知府突然斥了她一声。宋元清没抬头,目光依旧在身旁跪着的这对老夫妻脸上洞察着。
“宋元清?”
“啊?”她抬头望去,见冯营脸色铁青。
宋元清心头咯噔一下,在冯知府要骂她藐视公堂前先一步出声,“大人,这两位,是王家姑娘的爹娘?”
“正是。”
宋元清摇头,“我看不是。”
冯营皱眉,“你是何意?你这是说我们府衙弄虚作假?”
那两老夫妻怒瞪双眼,“你怎么说话的!你杀了我女儿,现在还要说我们不配做爹娘不成?”
“正是。”
宋元清语气不咸不淡,但又能让公堂上的每个人都听得见。
这夫妻二人脸上一黑,“现在的贼人都这么大胆了?真真是手里有钱能吃人血馒头,咱们穷苦老百姓就只能吃亏受苦了?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这两人一人一句的又在公堂里头跟知府大人告起了状,弄得冯知府连拍了好几下惊堂木。
“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刁民放肆?”
冯营拿着早前被呈上去的那张百两银票,指着宋元清问道,“物证在此,又有王家父母的指证,宋元清,你还有什么话说?不说话,本官可就要判审了!”
“慢着!”宋元清直视着冯营,“大人,刚刚我说他们二人不是王家姑娘的父母,并非是想要戏弄大人,也并非要藐视公堂。”
说着,她又把目光移到那二人身上。“这姑娘我是见过的,她虽然脸上有伤,看不清楚相貌,但是那双杏眸灵动清秀,实在是叫人影响深刻。而这二人的眉眼,却与这姑娘没有一点儿相像之处。”
看着老夫妻二人逐渐僵硬的神色,宋元清更是冷笑起来。“所以我认定,这二人不是这位姑娘的爹娘。又或者,这姑娘根本就不是姓王!”
“你胡说!”
两人都激动起来。“这就是我姑娘!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养了这么大的!”
宋元清冷睨着这二人,“若真是你们女儿,为何你们从刚才到现在就只为告状,却从不见你们二人为女儿流一滴眼泪?甚至连一点儿伤心悲痛都瞧不见?”
两人的神情瞬间紧张起来,双双把头低下。“这……”
见两人已经露出破绽,宋元清又把两方衣服上的怀疑说了出来。如此,这二人就越发心虚了。
只是……
只是这堂上的冯知府神情淡漠,却对她的这番怀疑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宋元清心下猛地一沉,他根本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他根本什么都知道!
宋元清沉下去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眼睛不像,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相像之处。现在人是已经死了,无法滴血认亲,所以你这怀疑根本就无法证实。你说他们二人在此没有为女儿的死悲痛难过,但你又怎么知道人家在家里哭过多少回?现在仇人就在眼前,人家只想要叫人偿命,又怎还会想得起悲伤难过?”
冯知府轻哼:“宋元清,你当本官这府衙是吃素的?你当本王这知府是白当的?人家可是街坊邻居亲眼看着出生,亲眼看着养大的女儿,光凭这两处你就怀疑人家是冒充关系?本官知道你伶牙俐齿,若是你有别的法子能证明他们三人之间没有联系,那本官就信了你。”
证明?她倒是好证明,揪根头发做个亲子鉴定就完了。
可先说她这会儿不能凭空进入空间,就是进去了,她也不会做着亲子鉴定。
虽然一时之间没有办法证明这三个人之间并非亲缘,但宋元清也不会就这么吃了这个哑巴亏。
“大人,若她死在我家里,那我宋元清就认了,这姑娘从我家里走出去的时候可是活蹦乱跳的。她在外头遇见了谁?又是为何死的,大人都不查一查,就准备这么判审了?”
冯营似乎就等着她这么问,“本官早已叫仵作来验过尸,王家姑娘脸上有你给她用的药,那药,致死!”
“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有给她上过药!她那张脸……”
宋元清脑中灵光一闪,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她不是昨天来找我看伤的人!”
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径直冲到尸体旁边,有些兴奋的指着那张脸上,横过鼻梁,几乎要划到右眼角的伤痕,“那姑娘脸上根本就没有这一道伤疤。另外,昨天那姑娘脸上有三十三道伤疤,而这个……”
她作势数了数,“这个只有二十四道,足足少了九道伤疤!这根本就不是昨天那个人!”
宋元清说的这般笃定,弄得堂上的冯知府与那边跪着的两个人也都凑过来看了看。
冯营数了数,确确实实是二十四道伤疤。再看这两老口,脸色已经苍白下来,心慌的顾左右而言他。
“宋元清,你确定认人家脸上有三十三道伤疤?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记错?不可能记错,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去记。
她才没有这么无聊的去数人家脸上有多少道伤疤,这些话,不过就是她故意说出来,想要看看这几个人的反应而已。
果然,这其中本来就有问题。
宋元清侧眸眼尖的瞧见那两人的神情骤然一变。再看,便逮到了冯营脸上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暗示。
她紧握袖下的双拳,心中已经了然一片了。
“本官觉得,你一定是记错了。”冯营重新坐回去,“本官刚刚已经说了,这姑娘伤疤上抹的可是你的药,仵作验过,这药致死。不管这人是不是姓王,不管这两位是不是这位姑娘的父母,总归是你被害在你手里的一条人命。”
宋元清伸出手指头在那姑娘脸上抹了一下,闻着指尖上的浓烈中药味儿,她冷笑道:“这不是我的药。”
“不是?你可有证据?”
“有!”
听着这一声嗓音,宋元清心口一窒。她回头,怔怔瞧着身后的几个人。
袁家人……
袁家的人都来了,齐齐跪在公堂上。袁承文沉沉看了宋元清一眼,挺直脊背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开口道:“大人,草民能作证,宋元清昨天根本没给这位姑娘上药。且宋元清,根本就没有这一类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