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生死,与他无关。
更何况,这堂外不知道有没有刺客的同伙,若是东亭贸然追去而令凤明邪遭遇其他不测,那他万死难辞其咎——
东亭并不觉的自己有任何的误谬和错判,所以回的字句铿锵。
凤明邪轻叹口气,许也是知道这个木头犟脾气死脑筋的想法,伸手抬了抬他的臂弯示意他起身,小王爷可无意追究这等“护主”罪责,只是偶然回想那风情万种的岳池姑娘,可不总嗔怪着亭大人实在是太——
太绝情冷情。
对她绝情,对众生冷情。
一双眼底里只看的到凤明邪的身家性命,岳池时不时就哼哼着,若是将来凤阳城有了女主人,怕是那飞醋得吃到天上去。
凤明邪拂袖,六幺乖巧的跃下藏身于黑影:“趁目不能视之际能精准将淬毒暗器击入两人后颈海来去自如,这个人的本事未必在你之下,毒液清澈带有腥味,许非来自草木,好好查一查。”
东亭应声不敢逾矩的隐去了凤明邪身后。
原本大堂内就已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如今堂外人声鼎沸、混乱不堪,官兵衙役们分成了小队在院子里横冲直撞的搜索,连府外的大街小巷都燃起了火把,凤明邪这脚步还没踏出堂门,怀里就撞进了一个急冲冲的身影。
可不就是闻讯赶来的陆以蘅。
“方才听院子里大呼小叫的说是闹了刺客?”陆以蘅下意识的先将跟前男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这才莫名放下了心,“出了什么事?”她眼神探向堂内,卓知府正在擦满头的大汗,可以嗅到血腥味随着夜风渐渐消弭,有所死伤,陆以蘅心头又一扼,一把抓紧了凤明邪的衣袖,“是、是冲您来的吗?!”
原本她和苏一粥等人正在外头相商这数月来得失,突然衙堂内火光一暗便闻呼喝声起,刺客——除了凤小王爷这远道而来窥查真相的人之外,谁还可能成为所谓“刺客”的目标?
陆以蘅情急撇下苏一粥等人就冲撞了进来。
凤明邪摇摇头,倒是瞧着这姑娘满脸的担忧反而心情好了数分:“死的是林琼和章见知。”
“什么?”陆以蘅一怔愣就明白了,“刺客”是来杀人灭口的,至于受何人指派就太明显了,盛京城里能呼风唤雨的人可不少,为了防止事迹败露什么都敢做,“便宜他们了!”陆以蘅咬牙跺脚,“罪人”死了那说明他们还没有将所谓的“实情”一五一十的吐露,如今没有了证人想要再往下探查难上加难。
陆以蘅愤愤然只觉此行剿匪,大费周章损耗人力财力还险些命丧黄泉却都只是除去了表面的污*秽,压根触不到那来自盛京城里的骨血,她有些颓然有些低迷,掌心里一凉,低头看去,竟是颗小青枣,也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偷”了出来塞进她手中。
“两省里涉及结党营私、养匪自重的官吏部不在少数,真要纠察怕是得闹个人仰马翻,朝廷不会喜欢,”凤明邪踱步而去,他说的是真话、实话,这也是为什么小王爷并没有将张敬当出头鸟去治罪,男人听着身后的小脚步——亦步亦趋,就好像落在心头,一点一顿,“倒是你,”他停住步伐,伸手就把后头的小姑娘拉到跟前,还装模作样的俯身几近抵上了陆以蘅的鼻尖,长廊灯花的明灭光影落在他的脸庞,似还混着如今月明星稀下的半分明艳璀璨,“让本王好好瞧瞧。”
他笑吟吟的,陆以蘅“喀”的莫说咬到了舌*尖还险些咬碎了后槽牙,若有若无的桃*色总似缭绕在身,不,那不是花香,而是一种从男人眼波横澜之中氤氲丛生出的感觉,一眼,就易沉醉。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这家伙言辞神色没沾着朝廷里的戾气和凌锐,反而旖旎倜傥、流风满目就好像个被珍馐美酒、金银玉*珠堆砌出来的贵人儿,可是这个荒唐骨只要眉目轻佻就能逼得人无所遁形。
陆以蘅顿觉口干舌燥,她脚步下意识往后退却“啪嗒”绊上了紫藤根,腰身已经被眼前人伸手揽下免得她屁股着地摔个笑话,可这反叫陆以蘅更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臣女,有、有什么好瞧的。”
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人人都这模样。
凤明邪松手由着她退避站稳,小姑娘满身沾染的血污早就干涸,脸上的血痕不见擦拭,一点一滴都在昭彰今夜她也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看看你在偏隅剿匪这几个月来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此行前魏国公府的人可央了本王不少时日。”
果不其然,陆以蘅一听到“国公府”这三个字,巴不得直往凤明邪身上凑,她眼睛里的光忽闪忽闪急切切就绕到了小王爷跟前拦着了他的去路:“是我大哥吗?”是啊,她随军剿匪一走便是几个月,陆仲嗣约莫情急之下到处打听大军的动向。
凤明邪点头:“陛下携众臣玉璋山秋猎,你大哥托人递了八封折子给本王。”
“秋猎?!”陆以蘅还以为自个儿听岔了,他们剿匪出生入死、腹背受敌,军中细作频出,两省勾结盛京权贵企图将八千余人一网打尽,穷途末路、困兽之斗——怎么这朝廷里还一派歌舞升平坐等捷报的去玉璋山秋猎?!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小姑娘忍不住嗤之以鼻,显把小青枣都捏了个粉碎。
“这个世上,最不能信的是折子,最不能听的,是朝堂肱骨的奉承话。”小王爷朗朗一笑。
陆以蘅眼帘微垂也心知九五之尊的决策没有错,错在有人暗中把持了朝纲隐瞒天听对大军不施援手至四面楚歌。
“这么说……宫里全都知道了?”她咂咂嘴,期间邱廉和两省也没少递呈塘报,朝廷里自然对他们大军受袭、遇敌、求援等行动了若指掌,更何况谁没安插几个暗哨在大军之中,你就是一天上几回茅厕指不定都有人暗中监视着,这么一想,陆以蘅还打了个冷颤。
凤明邪轻咳了声:“听人说,你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头老虎。”啧啧啧,这事儿可真稀奇,怎么瞧着这姑娘人娇小平常,力气还挺大。
“他们都这么说?!”陆以蘅皱眉惊呼。
凤明邪忍笑颔首。
“胡、胡说八道,”陆以蘅鼓着脸,自己不成了个大力莽夫了,“我可不是武松。”
“武松是谁?”男人挺好奇的。
陆家姑娘双手一环胸撇嘴:“一个喝了酒就三拳打死吊睛白额虎的人。”院子里火光明灭,朦朦胧胧的夜半早已过去,东方天际有了敞亮明色,“魏国公府,都好吗?”掌心里的小青枣捏的温软,陆以蘅忍不住咬了一口。
甜。
“能吃能睡好的很,”凤明邪瞧她细嚼慢咽的模样,几个月不见这小丫头了,偶尔从盛京城里传递的消息上窥她一举一动,本只觉得有趣不觉想念,可是如今,人站在他面前时,凤明邪突然觉得,念想的紧——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奇妙,带着些许朝思暮想的归顺,他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今儿个可是本王救了你,怎也不见你谢过?”
咕咚,陆以蘅被嗓子里青枣给噎住了。
她忙捂着嘴嚼两口,嘟囔着眼神闪躲:“这事儿臣女还没明白,您手上怎么会有红夷大炮的?”当时她以为是山匪炮轰营地,要将他们玉石俱焚。
凤明邪不在意的摆摆手,懒懒散散拨动了下长廊上的紫藤花叶:“从周将军那借的。”
午凉道的周将军,也就是借了十门红夷大炮给邱廉的人。
“他、他还愿意?”陆以蘅不敢置信,第一批的炮火可都叫细作拱手相让了,如今还下落不明,周将军没大发雷霆反而还借了第二批不成?
“本王说了,若不借,午凉道这次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原来的十门也休想要回去,毕竟剿了匪患搜到大炮,这递交权可是在两省手上捏着,不,现在是在凤小王爷的手里捏着。
周将军哪敢说个“不”字。
陆以蘅哭笑不得,这男人有时候撒泼无赖的叫人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那——您怎么会在今夜上山?”这是陆以蘅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若是陆以蘅没选择今晚上突袭贼营,如果贼寇们将城寨围困冲杀,兴许连她也早就命丧黄泉,这里有许多的巧妙之处,陆以蘅一时之间无法分辨。
凤明邪的指尖轻轻落在陆以蘅唇角,似乎还带上了藤香,五彩雀羽在地上拖曳过撩人的痕迹:“从朝廷的呈报可知你们被围雾鸣峰有半月之久,卓大人奉本王之意将那两个擅闯怀容大营的给捆到了府衙防止擅作主张走漏风声,”憋屈的卓大人还挨了苏小将军一顿臭骂,“而后,小将军将前因后果局势上呈并将所有行军分布都借图所画,至于你——”
凤明邪的眼神在那姑娘脸上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