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蘅微微倾倒的身子叫人贴心的搀住:“困了?”顾卿洵发觉她的昏沉。
陆以蘅摇摇头。
“她那是醉了。”陆仲嗣老酒鬼一瞧就看出来了,双颊酡红、眼神迷离,什么动作都似缓了半拍子,看不清听不清,那姑娘喝得不多,好好睡一觉明儿就好。
陆以蘅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撑着身子站起身,晃了两步就朝着厅外走去。
“由着她院里吹吹风。”陆仲嗣可是个中老手,那点儿酒是刚冲上了脑门,过会儿便能消退下去。
顾卿洵犹豫,如今夜已深沉倒不如送那姑娘回岳池府上免得遭人担心,可这长袍还没离了座,他便见到那堂门外竟卧着一只慵懒黑猫儿,光明正大地,正是盛京无人不晓的六幺,男人心头微微一沉不知是感慨还是失落。
小王爷,看人可看得紧呢。
顾卿洵又不着痕迹的坐回了位子,不明所以的陆仲嗣拉着他笑道:“你我还没尽兴,再来、再来一坛子!”他一上头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陆以蘅踏着月色琼凉,花廊下的新枝展开了嫩叶,连自己也恍然一怔,凛冬已过便是春色满园,她突然想起凤明邪丰神俊秀就站在这明光之下,他俯身时你嗅不到莺莺燕燕的脂粉味,唯独一身清雅烂漫,他那个时候说什么来着——
阿蘅的心上人,自然是要阿蘅自个儿挑选才是。
陆以蘅的脚步踩碎了落叶,她心头一跳脑中更是燥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和那句话一起印刻进了原本空荡荡的心里渐渐被填满。
夜凉如水。
叮铃叮铃,府门外有铃声和踢踏的马蹄随着微风拂过,陆以蘅眨眨眼就看到宝马香车缓缓的驾停跟前,悠悠的花香都似醇郁醉人。
窗牖一掀,男人的金丝绣花袖摆先落了出来,珠*玉琳琅衬他眉目清朗。
凤小王爷。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陆以蘅拍着胸口突地打了个酒嗝儿,她不好意思憨憨笑起。
“没有去驸马府喝喜酒,自然是在这儿。”凤明邪了然示意,看得出来他是从那不夜天的驸马府中驾来却不沾染半分的酒气,“明玥在宫中已与长辈行过了礼,本王不过是去府里走个寒暄的过场罢了。”驸马府中多的是皇亲国戚让他们蓬荜生辉,男人的心思可不在那对是同床异梦还是鹣鲽情深的小夫妻身上。
陆以蘅挠挠头有了两分醉态,她好像不排斥也不觉得上小王爷的马车是什么不合礼仪的事,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攀着爬了上去,脚下虚浮一绊踩到了裙摆,脑中晕沉沉的咯噔,“扑”,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跌进了凤明邪怀里,没有半点儿书卷气,没有半点儿胭脂味,清清朗朗的就好像夜泉漾过青岩时那种潋潋波光。
陆以蘅呼哧的喘了口气,她身子一软竟连动都懒得动,好像抓到了什么香香甜甜又舒适的东西,一把抱住男人的袖袍不撒手还心满意足的咕哝着,像猫儿的轻昵。
“你喝酒了?”男人好笑道,徒然充斥的酒香并不惹人厌憎。
陆以蘅眯起来的眼睛使劲地眨了眨:“我没喝醉。”她答非所问又好像在刻意狡辩。
呵,就这脚步无措、晕头转向,连爬个马车都能跌倒的模样,是没喝醉?
男人悄悄的伸手揽住了她发软的腰身,轻轻将那小姑娘搂进怀里:“什么酒?”他问,声音低低好像空谷落下的鸟语,幽幽然,顺耳极了。
陆以蘅咯咯笑起:“你……猜。”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所有的行词举措都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可偏偏抓紧了凤明邪的小心思。
男人神色一沉,拇指下意识擦过她唇*瓣,陆以蘅不喜欢女儿家的胭脂水粉、浓妆淡抹,她素面朝天却清澈明艳,所以唇上没有半点口脂,只沾染了些许的酒渍,清香四溢。
“本王尝尝便知。”凤明邪瞧着酒水在千影灯花映照下好似氤氲出的幻彩,他收紧了臂弯俯身落吻在她唇角,细细绵密却不舍分离,有些香软沁甜的气息顺着身*下那晕头转向却早已不懂得反抗挣扎的身体缓缓流转蔓延。
小丫头这般乖顺任人“欺负”的时候可不多。
也不知道究竟是口中那些酒香还是这骨子里散发出的沁香叫人忍不住心神一动,那张带着微红羞赧却不知所措的脸蛋显得娇气又清媚。
男人微微滞了气息:“蔗琼,香甜不腻,初入口清冽如春蛇游走,后劲如猛虎窜奔疾上喉头。”也许就和这姑娘一般,叫人越是接触越是容易泥足深陷。
凤明邪笑吟吟地就瞥见陆以蘅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泛了红,好像要掉下泪来,仿佛在控诉自己趁人之危般,男人还当真心头咯噔乱了方寸。
陆以蘅口齿不清的咕哝模样倒是有趣可爱极了:“我……我是不是好差劲……”她呜呜咽咽地抓着凤明邪的月色袖衫捂在脸上,“百无一成……劳而无功……”
凤小王爷不可思议地瞧着她缩头缩脑的样子,要命,这丫头当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还逞强“没醉”,只有她神志不清的时候才会失了骨子里那份自傲自负,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力所不能及。
男人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伸手捉下自己的长袖托了托她低垂的脸颊:“你只是想要尽力弥补,可弥补不能挽回伤痛也不可回溯过往。”因为花奴和陆婉瑜的遭遇让陆以蘅格外珍惜身边人的一切寻常事,想要替她们圆满,想要看她们幸福,似就能弥补自己心里缺失的遗憾。
陆以蘅嘟了下嘴,迷了神失了焦的眼睛眨眨不知道究竟听进去了抑或是否理解了,小姑娘伸手一把抱住了凤明邪的腰*身,就像想要躲藏的猫儿一般将脑袋直往男人怀里钻:“陆以蘅一点也不好……”她哼哼着奶声奶气,口是心非、言不由衷,不是名门淑女也不是大家闺秀,她是尽力要挣脱枷锁的鸟儿却不得不在金丝笼子里困锁一生,她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依旧保护不了家人,“她一点也不好。”
又蠢又傻又笨拙。
陆以蘅憋着那口气呢喃,似乎在说自己,又似在说另一个人,她是个坏姑娘,不值得别人掏心掏肺,就该——就该让她自生自灭如山中藤草。
凤明邪可抵挡不了这般难见的撒娇亲近,他的指尖顺着她腰*身,从椎尾缓缓轻触到后颈,松松垮垮地撩起乌黑长发,流水一般泻下,她的确是南屏山水中那野蛮生长的花藤,只是不巧,落在了他心上。
男人突然丛生出一种偏执的宠护,他想要将这颗小明珠藏进匣中,哪怕,不见天日。
“阿蘅,”薄唇擦着她发烫的耳廓,轻声细语,“愿随本王,回凤阳吗。”他问道。
凤阳王城,会成为她的命匣。
掌心缓缓拍着陆以蘅的后背似在催促着她回应,那小姑娘咕哝着却没再出声,懒懒轻缓的呼吸落在男人的颈项。
她醉了。
也睡着了。
马车角上挂着的翠玉叮铃叮铃,好似成了最后的回答。
陆以蘅几乎没有喝醉过酒,更不知道自己醉了是什么模样,当她感觉到眼皮好像被缝在了一块儿阻止着明亮的光线刺过眼角,她狠力眨眨眼“噗通”从床上跳了起来。
她在哪儿?
这是脑子里一片混沌过后唯一清醒的话。
她敲了敲脑袋将琐碎的记忆连成片,可什么也记不清,“嘎吱”,木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岳池而是陆仲嗣。
“大哥?!”她惊叫起来,大哥怎么会在小王爷的府邸,昨儿晚上她不是——陆以蘅呲着牙苦思冥想——
“见鬼啦?”陆仲嗣对她的惊愕不以为意,“这是魏国公府。”他好心的提醒。
陆以蘅整个儿懵了:“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不然你想去哪儿?”陆仲嗣眉一挑,笑吟吟才道,喏,昨晚上你喝醉了,不省人事的,小王爷外头溜了一圈还是将你送回了国公府,说是身子骨康复八九不如回府修养,这外头刚送来了几箱子随身物品,还有每日需要煎熬的药单子,“待过几日好好收拾收拾就可以进宫面圣复职。”
陆以蘅因自个儿老大哥连珠炮似的解释险些没缓过神来,凤明邪将她送回来的意思便是可以留在国公府修养了?
陆仲嗣清了清嗓子呛声道:“小王爷还留了句话。”
“什么?”陆以蘅揉着微微作痛的脑门子。
“‘本王,可什么也没做’。”对,就这么一句,陆仲嗣负手模仿的惟妙惟肖。
陆以蘅脑中轰隆一炸,什么叫做——什么也没做?
她愣了半晌似才突得反应过来,“哗啦”一下掀开被褥将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衣衫得体,发髻也不乱,王八蛋——陆以蘅咒骂道:“他是不是欺负我了?!”呵,说欺负还是好的,陆以蘅断了片的脑中只记得自己上了马车,后来昏昏沉沉,只有,桃花——嗯,又香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