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可以从窗前看到,但蒂雷纳子爵就不会将英国人的军队放在距离国王如此之近的地方,所以国王看到的只是有一列一列的红色小点——他们在城镇之外,在丘陵平坦的中间地带训练,国王接过蒂雷纳子爵送来的望远镜,放在眼前才能看到那些英国人——他们服饰统一,穿着红色的外套,披着黄色的肩带,灰色的翻檐帽与灰色的长裤,还有褐色的靴子,他们的队列整齐,步伐坚定,没有嬉笑或是松懈的情形发生,可要比法国人的军队好多了。
“这些都是步兵吗?”国王问。
“是的,陛下。”蒂雷纳子爵说。
“克伦威尔先生真可以说是相当慷慨了。”国王讥讽地说道,他将望远镜还给蒂雷纳子爵。“克伦威尔的新模范军据说只有一万四千多名骑兵,他愿意给我们近一半的人……当然,他所求的代价也相当不菲就是了。”他沉吟了一会:“子爵先生,我是否可以请您为我去做一件事情?”
“随时听候您的吩咐,陛下。”蒂雷纳子爵说。
“我希望在今晚的宴会上,您能为我邀请一个人。”
“请问谁有此荣幸?”
“这支军队的最高将领。”
蒂雷纳子爵微微迟疑了一下,因为就他看来,那位军官虽然也是一名贵族,但还未达到能够与国王共进晚餐的资格,但路易已经这样说了,发誓不再背叛国王,并且遵从他任何旨意的蒂雷纳子爵也不会反驳——只是有点轻微的疑惑,国王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伸出手,放在蒂雷纳子爵的肩膀上(满意地看到自己做出这个动作并不困难),“我可敬的先生,”他说:“不要以为我会看重一个外国人胜过一个法国人,”国王安慰地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而这点,通过别人转达和描述都有可能产生谬误,所以我必然是要亲眼见见他的。”
“我可以大胆地问一句……”
“当然可以,子爵先生,”国王温和地解释说:“您知道我刚才给您的那卷汇票并不是给英国人全部的报酬吧。”
“是的,陛下,我略有耳闻。”
“我必须承认我始终不愿意承认奥利弗.克伦威尔的伪统治给我们的主教先生带来了一些麻烦,”国王指了指那些汇票:“所以这些可以说是克伦威尔授意他的使者额外提出的回报,英国人起初,也是自始自终没有改变过的要求就是敦刻尔克——这座城市。”
蒂雷纳子爵沉默了几秒钟,国王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羞愧的神色,才知道这位将领有些误会了他的意思——当然,对于蒂雷纳子爵,这位军队中的天才,政治上的凡人来说,需要借助另一个国家的军队来夺取原本属于法国的城市,确实令人感到耻辱,但国王可不会因为这点而苛责自己的将领,正所谓最出色的狩猎者没有马和狗,也别想追到狐狸——没有士兵和军官,蒂雷纳子爵再完美也没办法变出足够的军队来,他又不是上帝。
“我的意思是说,”国王亲昵地将手按在这位足以做自己父亲的长者脊背上,“子爵先生,这六千名士兵,既是为了夺取敦刻尔克,也是为了占领敦刻尔克的。”
“陛下?”
“等到我们夺取了敦刻尔克,按照协议,这里将会属于英国人……当然,克伦威尔当初从西班牙与我们之间选择了法国,就是因为他认为现在西班牙才是英国最大的敌人——敦刻尔克在成为英国切入佛兰德尔的钉子之前,还是西班牙私掠船的港口与要塞,而你知道的,西班牙私掠船的猎物大半都是英国船队——所以敦刻尔克他势在必得。
所以说,为了避免麻烦,他必然是要在这里驻军的,那么,还能有什么比在这场战役中取得了重大成果的新模范军士兵们更理直气壮,顺理成章的呢?”
国王安抚地拍了拍蒂雷纳子爵的后背:“我听说他们已经将这六千名士兵的指挥权交给了你,那么我希望,你能够尽可能地了解他们,掌握他们,尤其是他们的军官和将领,”说到这里,国王就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毕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又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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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国王这么说,或者说,正因为他对蒂雷纳子爵如此推心置腹地说了一番话,蒂雷纳子爵是必然要完成国王交代的任务,将这位军官邀请到晚宴上来的。
但说真的,这位军官发自内心地并不愿意接受这份殊荣,英国人与法国人已经做了一百年的敌人,之后只怕还要继续做下去,他们这次为了对抗共同的敌人西班牙走在了一起,可是要说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但蒂雷纳子爵与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确实以他的魅力征服了许多人,其中也有他,而且这次子爵先生还带来了国王委托他带来的汇票——他还以为要等到战争结束,或许还会拖拉一段时间才能拿到呢,这让他和他的士兵都安心了许多,最少的,若是在战争中死去,他们的孩子与父母都能够拿到抚恤与俸金。
所以他犹豫了一段时间后,还是接受了国王的邀请,并且立刻动身,提前抵达国王的行宫,以表示对法国国王的尊敬,蒂雷纳把他引荐给国王,他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他可能只比路易大一些,有着一张年轻但严肃的面孔,但听到他的姓氏时,国王就问:“乔治.蒙克是否是你的父亲或是叔伯?”
“是的,陛下。”这位年轻的先生说:“他正是我的伯父。”
“他现在如何了?”
“他现在是苏格兰总督。”蒙克先生回答说。
国王点了点头,他们就入了座,蒙克先生的座位正在蒂雷纳子爵的右手边,当然,之前与主教先生开玩笑的“游泳鹌鹑”也没能端上来,他们认认真真地吃了一顿新鲜的海鱼、贝壳炖蛋与面包。当蒙克先生发现国王一直在注意着他的军服时,他不得不询问国王陛下是否有什么地方感到疑惑?
“我只是看到你的衣着颜色似乎与其他军官不同,他们是灰色的,而你是蓝色的,是因为你的职位或是有别的原因?当然,如果这令您为难,您大可不必回答,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哦,”蒙克先生说:“这并没什么不能回答的,陛下,我的长裤与帽子之所以是蓝色的,是因为我曾经是托马斯.费尔法克斯司令官的亲兵,虽然他现在已经辞去了职务,但就算是为了纪念吧,陛下,我依然认为我是他的士兵。”
“您是一个忠诚的人。”国王说。
蒙克先生谦逊而又骄傲地低下了头,接受了国王的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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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对这位蒙克先生的赞赏,无疑引起了主教先生的关注,他现在与国王之间没有多少隔阂,所以就在做晚祷的时候直接问了。
“可以说这位年轻的军官是个宝藏男孩吧。”国王说。
主教先生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了,幸好他最近也习惯了国王的奇言怪论,“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的姓氏?”
乔治.蒙克确实曾经在英国国会与军队中手掌大权,但随着他面对王军(查理一世的军队)时曾经数次受挫,而不得不引退到德文郡,后来是奥利弗.克伦威尔觉得他依然值得信任,坚持将他拔擢到舰队司令的位置,并且在第一次英荷战争中获得了巨大的胜利——现在他正是最辉煌的时候,即便是他的子侄,也不可能被法国人收买。
“不,我没那个打算。”路易说:“蒙克这个姓氏确实值得我们注意,但我关注的是费尔法克斯,他在决定是否应该处死查理一世的时候投了反对票,而且旗帜鲜明。”
“他现在正在乡下养老呢。”
“他既然可以离开,那么就可以回去。”路易转过身:“若是托马斯.费尔法克斯能够回到英国的权利中心,那么烦恼的就是克伦威尔了——1640年的时候,克伦威尔只是一个乡绅议员,费尔法克斯已经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是一位男爵;在新模范军建立的时候,他才是总司令,克伦威尔只是一位中将,他在军队中的威望也要比克伦威尔高,取得的胜利与经验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新模范军中的骑兵几乎全都出自于克伦威尔的拥趸,又在所谓的平等法案事件里中了克伦威尔的诡计,最后,在讨论远征苏格兰的问题时,与前者大吵了一架,一怒辞职,现在我们要打交道的只怕未必是奥利弗.克伦威尔。”
“但这也不是说他有意王权复辟。”
“他对王权保持着应有的尊敬,这就足够了,主教先生。”
“您还是有意让查理二世得回他的王座?”
“是的,主教先生。”
“但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在法国必须面对一个敌人的时候,主教先生,要在克伦威尔与查理二世中间选择,你会选择谁呢?”
路易合上圣经。
“查理,当然是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