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殿,放回屋顶瓦。
两跃三跃,轻功微点,墨莺歌按照之前的路线,很快便是回到了先前的小路之上,拾起灯笼,便匆匆继续行路了。
夜里的空气寒冷而带着雪的味道,脚底踩着的路面也都还有薄薄未化的雪。
墨莺歌觉得这样的天气便是最适合梅花的天气了。
确实如此。
许是因为后山那一大片的梅林。整个翊王府都隐隐约约带着梅花的香味。
小莺此时怕是已然入睡了,那便还需小心些进门……
都已想到了这些事情的墨莺歌,在行至追月阁之前,特意放轻了脚步。
却见着追月阁竟然还是灯火通明。
门口的丫鬟与侍卫看起来是才换完班,都还在候着墨莺歌的回来。
而在进门之后,墨莺歌方才看见小莺竟然在正厅的一处座位上趴着睡着了。
看着小莺睡得安宁的面庞,墨莺歌的心中涌起了慢慢的暖意。
想她来这皇城之前,与伙伴出去玩耍回来之后,也总是有柳老爷子一边清点第二日要用的药材,一边就给他们留一盏灯。
平日里休息得总是很早的柳老爷子,在这样候着孩子们回来的日子里每次都说是恰巧还未清点完毕。
老爷子见了三个晚归的毛头小孩之后,便是自然一人赏一顿说教。却在结束之后总是还是关切地问三人是否遇到何事或是是否吃饭。
刘老爷子是好人。
也是刘老爷子,在墨莺歌目睹家族劫后的模样之后,收留了墨莺歌。
再往前,便是……
总是温温柔柔的母亲,在她痴恋中医药跑去同白洛水玩耍到半夜而归之时,总是在草原上的家中,留有一盏等待夜归人的灯。
思及此,眼前的小莺似乎与以往以来给她带来温柔的人的身影重合。
“姐,姐姐……你回来了吗?”听见有响声,小莺揉着朦胧的睡眼,才看清墨莺歌站在厅内的身影。
“小莺候了姐姐多时,方才不小心睡着了,还望姐姐赎罪……”
小莺似是有些局促。
墨莺歌见状有些心疼,同样的场景,唯有小莺是这般态度,连忙说道
“妹妹何必如此拘谨,是我回来晚了,应该是我的不对。”
小莺还是有些愧疚之色
“不不不,姐姐怎么会有错……小莺去为姐姐端水,还请姐姐早些更衣洗漱而后休息吧。”
说罢就出了正厅。
墨莺歌无奈,却还是自正厅默默行至寝处。
换下了衣物,玉佩自贴身衣物中放至了枕下,而银针则自男装之上换下到了不易被发现的一侧枕边。
而后等待了一会儿小莺,在小莺到了之后快速洗漱完成便下榻入睡。
不过小莺坚持说自己不需休息,墨莺歌佯装生气才将她使唤去睡觉。
或许是一天诸多事情的劳累,墨莺歌才沾了枕头不一会儿就入睡了。
翌日醒来,如墨莺歌所料,小莺在房门处守着,守了已经许久的模样,想来又是早起做完了家务事才来候着自己起床的。
不禁有些愧疚,自己本不是娇生惯养的那些大家小姐,却需要一个还不及自己大的小小女子照顾。
心里也暗暗决心道,在为白洛水报仇,为自己家族报仇同时,还加了一件为小莺找个好些的归宿的事情。
起身,小莺迎上,递上了昨日换下的那件月白裙袄。
近些日子来的相处,小莺都已知晓了墨莺歌不似其他贵家女子喜好艳丽华贵色彩的偏好,不过倒也暗暗感叹,墨莺歌确实是适合这些浅淡色彩的。
也不需多余色彩,只是单单一张精巧的面孔便是已经足够惊艳,柳眉,桃花眼,挺鼻梁,嫣然红唇,根本不需过于华贵的衣物的衬托。
墨莺歌点了点头,如以往一般示意小莺不需为其着衣,小莺便听话地去准备热水与早食了。
墨莺歌趁机收拾妥当。
一切都有些过于适应得快且安适,让墨莺歌竟然开始有些担忧自己是否会不舍离开这翊王府,明明应该只是一处自己欲利用之人的住所罢了。
虽然最后那想法近些时间来越来越不确定。
两人如往常一般洗漱拾掇完毕,又检查了一遍搬在侧房的药材,带上前一日小莺熬好的药,两人如往常一般带着药箱便出了门。
却不如往常,今日的赵晟翊不在寝殿的正厅等着她们二人前来行针。
在门外侍卫的告知下,墨莺歌才知他去了书房,且留下话来,待她们来了这此处便直接去往书房。
而后在一个颇为眼熟的侍卫的带领下,两人才寻到书房,里面是正在伏案疾书的赵晟翊。
之见他衣着并非肃然的那身装束,而是另一身简单些的玄色深衣带着狐裘披风。
书房内空气干燥,是经常打理的模样,架上也是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因着怕把重要书信些点燃,只在赵晟翊所在的书案边点了熏香炉子,赵晟翊也如上次在梅花林里一般,抱着一个精巧的小暖炉。
瑞脑消金兽。
空气内淡淡的熏香味道,似是有那日梅林那馥郁香气的一些风采。
赵晟翊眉头微皱,在一边思索一边写着什么的模样。
听见有人来的声音,嗅见空气中淡淡的草药香气。
“白姑娘,来了?”
面上神色相比之前缓和了不少,眉头也舒展开来,却还是没有抬头,笔也未停下。
“殿下贵安。”
两人虽是有些不适应,却还是先行礼道。
而后才回答。
“小女子惶恐,竟是打扰了殿下处理公事。不过殿下今日手上换药,腿疾行针的时间已是到了……”
墨莺歌当然并无歉意,赵晟翊自己将她们唤来此处,自然是应该不介意这些,不过他们二人并未熟悉到不需讲礼数的地步,客套,还是得客套。
“你们先进来吧,外边雪还在化,冷着不好。”
赵晟翊似是写完了那一页书信,将笔终于放下,也抬起眼来看向了二人。
“殿下还请小心些案上的文书,昨日小莺熬的补肝血的药还在此处,莫要沾到。”
说着,小莺便已将药倒好呈了上来。
赵晟翊见状顺从地将正在写的文书拿起放在一旁。
墨莺歌此时才发现自这文书的样式来看来。
这是奏折?
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晃到了几句。
白国安……联姻……医治腿疾……取消婚约……
取消婚约?
墨莺歌见着这几个字一滞,正欲确认,赵晟翊却已放下文书到了墨莺歌看不到的地方。
墨莺歌不由得看向正接过药碗在喝的赵晟翊,却遇见他似是故意的一瞥。
目光相对一刹那,便又错开。
看不懂,却好像又看得懂。
“白姑娘似是对这奏折甚是感兴趣……?”
赵晟翊的表情有些许笑着的意味,上挑的嘴角与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神少了平日里的棱角,让人有几分沉醉。
方才还不能确定的赵晟翊让她看见的故意,此时终于是明显。
那意思是她也可挑到明面上来说了?
“小女子怎敢,不过是无意看见了家父的名字,不由有些惊讶罢了,原来是奏折,那小女子更是不敢多问了。”
墨莺歌说得几乎滴水不漏。
赵晟翊听来却是笑意更浓,这女人,演戏不错,不过没有必要吧。
本就是想逗她一番,那我来说到也不也不是不可。
“白姑娘知道也是无妨。毕竟这就是与白姑娘的去留……息息相关啊。”
去留?去是哪里而留又是哪里?
“哦?”
虽是问句,墨莺歌的语气倒是依旧冷淡,好似一点不关心一般。
自然在心中事实上是担心得不行。
赵晟翊见她眼神终是显出了关注的神色,反而开始推拉。
“不过听姑娘话语应当是不关心这些,不愧是医者仁心,心中只有仁而无其他。”
“……”墨莺歌虽是着急,但是依旧不可能放下姿态。只是笑了一声。
“殿下过奖了。小女子不过也是凡夫俗子罢了……”
“罢了罢了,不过是我自私地为了留姑娘下来医治腿疾,而准备与父皇谈谈姑娘您婚约之事罢了。”
赵晟翊竟然说着神色有些柔软,虽然面上的笑依然寒冷,眼神却放柔软了些。
墨莺歌闻言虽是面上没有表情,事实上心里多了一分欣喜,看来赵晟翊不止是将白国安给挡回,也想得周到,将日后的麻烦免了。
只是不知,这去除婚约,可否有除了为了完成医好他腿疾的台本之外……他的私心?
墨莺歌希望他有,又希望他没有。
她一时连自己的心意都有些无法明白了。
在这些日子之前,她明明觉得自己是个活得极为通透明白的人了,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能一清二楚。
墨莺歌望进赵晟翊的眼,有些怀疑他眼中那抹柔软的真假,又有些希望,这是真情实意的。
“不知白姑娘意下如何?”
见墨莺歌没有说话,赵晟翊反倒又一次开口。
眼眯了眯,看不清了神色。
“小女子……自然是要多谢殿下的,此番婚事本就非我所愿……”
墨莺歌言语如常淡然。
“那便好,我还怕要是这反而坏了白姑娘的“好事”,还落得白献殷勤一场。”
嘴角勾笑,又是一副在盘算着其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