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可卿放下茶盏,优雅而慵懒的看着庭外扑蝴蝶的小宫女,笑了笑道:“你要是这么想,你就错了,本公主,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只是,不高兴。”
她轻柔的抚上崔蛟的眉头,面上的神情冷冽而阴沉,崔蛟感觉她一用力,就要把自己的脸划破。
薛可卿淡淡道:“我10岁那年,你来到宫中见我父皇,那年你17岁,正是偏偏少年,母妃为了我二哥的前程,想要你娶我。”
崔蛟淡淡道:“崔蛟那时候有未婚妻,所以拒绝了。”
薛可卿冷笑:“未婚妻?这是借口吧,你后来还不是为了我那个漂亮的不行的,把未婚妻给退了,逼得人家自尽?你为什么不能为我逼死你的未婚妻?你竟敢看不上我……”
她狠狠打了崔蛟一个耳光:“我可不是你的未婚妻,被人拒绝了就自杀,要死也是你死,凭什么我死?”她笑了笑。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事实上,我喜欢遗方宣那种长相的男人,看起来不羁,可是,他实在是太丢人现眼了,让我很没有面子,我就把他杀了。”
崔蛟简直怕了她了,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女人。
“公主殿下,你既然这么不喜欢我,这么恶心我,又为什么把我留在府中呢?”崔蛟忍者恶心说,事实上他现在只要有人碰他,他就觉得恶心,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他都觉得是折磨。
薛可卿呵呵轻笑了一声:“你懂什么,我留着你,你,这让我觉得快乐……”
崔蛟差点没吐出来:“公主,你为什么不好好嫁人呢?”
薛可卿玩味的拨弄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一串珠子,对着太阳照了照,珠子在她手上泛着幽幽的光。她软软地道:“为什么要嫁人?嫁给那些蠢男人吗?没我聪明,凭什么娶我?”
崔蛟:“……”
薛可卿拍拍他的脸:“今天心情不错,告诉你个消息,我那个读书读傻了的和他的傻未婚妻周宜,已经回京了。
崔蛟的眉头猛然一紧,他的瞳孔一缩。随即,那些热切的情绪,慢慢的,慢慢的又退了开去,他坐直了身体,微微的发笑。他的笑容矜持而优雅,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净雍容。
只是眸光里,闪着淡淡的倦怠和淡漠。
薛可卿缓缓将手放在了身侧,凝神注目着他:“崔公子,要是你当初答应了母妃,我就不会这么对你了,那样,你就配得上我了。”
崔蛟安静的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他想起当初薛皓被自己在山里,忽悠自己的侍女帮他买笔墨,那些特别的爱好集合在了一起,然后,周宜寻着买笔墨的仆人找到了他。
这世上,有人能像周宜记住薛皓的喜好一样,记住他的喜好吗?
好像,是没有的。
他本来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逼死未婚妻,恋慕男子,还被人……
崔家内斗在他心腹的帮助下迅速的被压下,七弟崔明冲以代理宗主的身份理事,那个孩子现在还小,现在还在满世界的找哥哥,过几年,等他张大成人,就会忘了自己吧。
所以,他大概,此生都会终老在这里吧。
可是,他不甘心。
他怎么能甘心呢!
徐夫人的葬礼,简单的可以,薛皓回到京城不过匆匆祭拜了一番,薛靖没有为难他,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父子两个见面,没有他臆想中的锋芒相对。
薛靖甚至还要他居住在他原来的太子东宫。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们还是相亲相爱的父子,那些温情的时光,已经回来。
然而他看着承德殿外的草木,想起在这里被活活冻死的周苍舒,灵魂瞬间痛的跟肉体分离,那些温柔和静谧的时光都已经一去不复返。
纵然父皇对他犹自疼惜,也会剪除他的臂膀。
他的亲人朋友已经所剩无多。
他恭敬而礼貌的回绝了:“东宫是太子的居所,儿臣,不敢僭越。”
周家虽然已经没有了主人,但是府里依旧收拾的干干净净。周宜在周苍舒的院子里烧纸,把个清雅的园子折腾的烟尘漫天。
薛皓进门,就见她在院子里哭成了泪人。
“你这么伤心,我的心都要碎了。”薛皓说,他将周宜搂进怀里。
周宜轻轻推开他:“崔蛟,有消息了吗?”
薛皓摇头:“把他的仇家都翻遍了,步家那里,我把二弟家里每个角落都找了,他每一个亲信,都派了人监视。”
周宜的心都颤抖了,她那日清楚的听到了薛凌波的声音,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没有幕后黑手,薛凌波因爱生恨,所以挟持了崔蛟。
薛凌波一个,没有根基没有亲朋,她当了这么多年第一名妓,又有钱,要是她把崔蛟怎么了,真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了。
薛皓看着周宜哭的更加厉害,柔声道:“崔蛟会没事的,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法子逃出来的。”
周宜狠命的摇头,狠命的哭,她没有告诉薛皓崔蛟被人侮辱的事情,她怕崔蛟已经自尽了。
她记得崔蛟在她耳边说的:替我报仇。
她竟然找遍天下找不到薛凌波。
到底,那个人去了哪里。
她的心都要痛死了。
崔蛟是她的情敌,但是崔蛟也是个正人君子,他从来没有把薛皓不爱他的事情迁怒到周宜的身上,相反,他还同她相谈甚欢。
他被冲昏了头脑,但是却能明辨是非。
他满腹才华,目下无尘,孤俊无朋,但是也不见他欺凌弱小。
他是这样的一个崔蛟。虽然偶尔喜欢胡作非为一点,但是大底上,他还是温文无害的。
“周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薛皓看着周宜,目光坚定而执着。
周宜哭的更厉害,她知道瞒不过薛皓,薛皓的眼睛,像是月光一样,无所不能及。
“从前你父亲在外征战,遇到凶险,都不见你哭成这样,你从来相信你父亲会赢,周宜。”薛皓双手轻轻抚在她的肩膀上:“我见你哭的这样伤心,上一次,是苍舒公子死的时候,崔蛟,到底怎么了?”
周宜尖叫起来:“没有……他没有死,他活着”
薛皓心疼的握着她的手:“他是不是受了伤?”
周宜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然后又死命的摇头。
“他瞎了?瘸了?哑了?”
周宜终于支持不住,扑倒在薛皓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
薛皓轻柔的拍着她的背,听她细弱的说话。
然后脸色一点一点的白下来。
“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听见他在哭……”周宜抽泣地说,“他一定很疼。”
薛皓抓着她的胳膊,细弱的道:“你方才说,那个男人,叫什么?”
“他们都说叫王老爷,我甚至都没有见过。”
天底下姓王的人太多了,崔明冲几乎把咸都城姓王的客商都抓起来打了个半死,根本就没有找到人。
那个王老爷,竟然在咸都根本没有相熟的人。
薛皓皱着眉头,缓慢的道:“听你说的,好像很多人都管他叫王老爷,可见这个姓是真的。天底下姓王,还有这种癖好的人……”
“姓王的太多了,有这种癖好的也多……”周宜颤声道。
薛皓摇头:“再加一个条件,见过我的人。”
周宜茫然望着他。
薛皓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发暗,但是他极力让自己变得温柔一点,他说:“崔蛟出入都有大批的仆从,他武功又高,要想暗算他不容易,这个女人想出来这么多的花招让他伤痛欲绝,最后喝了那么多酒,一个人跑去为她送嫁。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一挥手:“见过我的,姓王,有断袖之癖,培养来了一个跟我长得像的人出来。”他看着周宜,“如果他不是喝了那么多酒,是不会中招的。我就是把这天下翻了天,也会把这个人找出来的。”其实我很喜欢崔蛟,我也不知道为啥这么虐……
薛凌波蛰伏多年,终于一举擒住崔蛟,长乐公主对她很是看中,她在公主府中很有些颜面。
初夏的风里都带着甜腻的气息,京城的天气比咸都要好很多,这绝世大美人轻轻袅袅到了公主在京都的别院,探望崔蛟。
这些日子,崔蛟总算是不停的被要求换地方,他早就已经烦了,也懒得去管。
这间别院不大,静雅的很,依着山而建,公主尊贵,这山间的别院建了之后附近便不许别的人居住,附近只有几个王公闲置的空屋子。
这里寂寥的吓人。
长乐公主正好在这里圈养她的男宠。
她的男宠有很多人,她自己,都数不过来。
崔蛟将一片一片的诗签放进溪流里,粉色的诗签随着水流渐渐漂远了。薛凌波附身随手捡起一张来,嘴角噙着优雅从容的笑道:“崔公子,你总是喜欢这样凄婉哀艳的诗。”
崔蛟抬起头淡淡看着她:“好诗就是好诗,何必管什么风格?”
薛凌波嫌弃的将诗签又丢尽了溪流里,嘲讽道:“曾经你目下无尘,自称是天下第一公子,你看看这清溪,到头来,还不是流入江河,要多污秽有多污秽。”
若是平时,崔蛟武功高绝,是绝对不会任由薛凌波这样说他的,但是他如今武功尽失,根本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于是他就懒得说话了。
薛凌波不大满意崔蛟的反应,她今天来就是想要羞辱崔蛟的,可是崔蛟一旦不理她,她就觉得无趣。
“崔公子,你还记得吗,你一直都说,我是个好女人,可是你从来不肯娶我。”薛凌波幽怨的说。
崔蛟淡淡道:“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我。”
已经骗了别人的人,又怎么好意思来埋怨别人呢,崔蛟还没有傻到位这种人愧疚的地步。他现在,只是累了。
薛凌波闷声哼了一声,挥了挥手,她的身后出现了几个男人。
“他们都是死囚,很久没有见多女人了,男人,对他们而言,是一样的。”薛凌波恶毒的说。
她想,自己也许是喜欢过崔蛟的吧,虽然自己骗了他,但是自己爱过他,算起来,谁让他心里想着薛皓?
崔蛟顺了顺目,没有说话。
他轻轻朝着薛凌波招了招手。
薛凌波看不明白他。
但是他的笑容雍容而优雅,气质如兰。
她不由自主的走进了他。
崔蛟轻柔的凑近了她的耳边,柔声说道:“你真的很傻。”
薛凌波气急。
她愤怒的瞪着崔蛟。然而她感觉到脖子上一凉。
有什么东西从脖子上留下来,是血。
血……
崔蛟手里握着他裁纸用的小匕首,他盈盈笑道:“人的脖颈上有动脉,割断了之后,片刻,你就死了。”
随行的人冲上来要抓崔蛟。
崔蛟将手中的刀放到自己的脖子上,冷冷道:“你们以为我真的贪生怕死吗?”
他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自己大仇未报,就这么死了。”
“崔公子,你现在自尽,若是没有死成,你知道公主会怎么对你吗?”阴沉着脸的老仆人说道。
崔蛟冷笑一声。
那老仆人还要说什么,四面八方突然射出来无数的羽箭。
崔蛟失神的看着飞过来的箭,连动都不知道动了。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还有向着他走过来的周宜,愣了很久,然后倒了下去。
周宜不停的摇晃着他。
叫着他的名字。
崔蛟昏沉中又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软软的开口,似乎疲惫至极。
周宜沙哑着声音道:“我在河流里,发现了你写的诗签。”
崔蛟的眼皮沉重的合上了,他的嘴角噙着微微的笑。
他在梦里见到了粉色的诗签,他其实不喜欢粉色的东西,他喜欢白色,青色,黑色。粉色,是因为当初薛凌波告诉他,年少的女孩子都喜欢粉色的东西。所以他才把山庄布置的满是粉色来招待女客。
粉色的诗签,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学着做的。
梦里的诗签泛着柔和的光芒,一路从山间的小溪流下,最后汇入了大的河流,在视线的尽头,他看到那些粉色的光芒萦绕在一处,周宜轻轻的俯身捡起他的诗签,朝着他发笑。
她说:我在河流里,找到了你的诗签,寻着流水而上,找到了你。
萦绕多日的噩梦,被这一团团的光芒覆盖,崔蛟睡了一个好觉。
他醒来,窗外传来悦耳的叫声,两只精致的笼子挂在房梁上,一个里头窝着一只绿毛鹦鹉。
另一个站着一只黄莺。
那鹦鹉透过窗户,直愣愣的看着崔蛟。良久爆出一声叫来:“活啦,活啦,活啦……”鹦鹉的声音异常难听,像是个调皮的孩子叫破了音,闹腾的不行。
黄莺受了惊吓,跟着乱叫起来。
崔蛟嘴角漫起笑来,起身下床。
他正要出门,迎面一个人撞进了来,额头正碰到他的额头上,疼的他眼冒金星。
“崔蛟,你醒了!”薛皓惊喜道。
崔蛟短暂的呆了片刻,随即淡淡道:“殿下,崔蛟无事了。”
薛皓欣然拉着他出了门往外头走:“你睡了这么久,我们都急死了,你家的那个弟弟和周宜,正在河里丢佛经呢。”
崔蛟人有哦他拉着,轻声问道:“殿下要拉我去哪里?”
薛皓笑了:“去吃饭。”
周家的厨子不怎么样,一顿饭,崔蛟吃的挺难受,周宜祖籍是南方人,口味清淡,崔蛟口味也很清淡,不爱吃食里头有油和糖还有盐,但是喜欢吃辣。
他动了几筷子,实在没有胃口。
薛皓陪着他吃饭,叹了口气道:“你才吃了几口,怎么就不吃了?”
崔蛟道:“我只是没有胃口。”
薛皓絮絮叨叨道:“怎么能没有胃口,你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早就饿了,好好吃东西。”
崔蛟充分领会了薛子佩说的殿下是个话痨,而且婆妈至极的精神。
吃了一口,实在是吃不下。
薛皓忧心道:“不管有什么翻新的事情,饭还是要吃的。”
崔蛟愣了愣,苦笑道:“殿下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有点想吃辣椒。”
崔蛟幼年的时候喜欢吃甜食,他的家族富有无数的财富,天下每一个城镇,都有他家的场业,他到哪里都如同在家一般。
他偏爱江南地区的美食,幼小的他和表妹在秀雅的庭院中奔跑,温柔的仆妇往他的口中塞一块特质的糕点,甜到心底里。
他把娇小温柔的表妹当做妹妹来疼爱,长大后渐渐不再经常见面,他的妹妹太多,并不能总记挂一个,时日一长,就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