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曾被晃得头晕目眩,听到耳边宋维康压低了声音,对她说:“苏律师,对不起了……”
她来不及反应,只见前方围栏越来越近,她急忙去开车门,扣断了指甲车门也无法打开,紧接着,车头转向左方,只听“轰隆”一声,苏曾耳边只剩下寂静一片——
睁眼抬头,天很蓝,她的头发在风中吹起来……
“呼……呼……呼……”
呼吸声渐渐回来,她抬起失去知觉的胳膊,转动没有支撑的脑袋……
“呼……呼……”男人的呼吸声在她旁边,她使尽了浑身解数,睁开眼睛,迷蒙中看到男人推开被撞的变形的车门走下去。
她伸手,没有抓住他……
“宋……宋维康!”奋力叫出他的名字。
宋维康摇摇晃晃,浑身是血,朝她走来……
“……苏律师。”
车头被撞得翻起来,苏曾侧躺着,半个身子在车外。宋维康也受了伤,血自他的额头上不断流下来。他低声喘着气,最后无力地靠在苏曾的车门上,低头哆哆嗦嗦抹出一只烟,却找不到打火机。
他放弃了,叼着烟看了苏曾一眼,对她道:“苏律师,我第一次见到李桐……是在护城河边……我有一个儿子,我和我前妻生的,我去护城河的头一天,我三岁儿子因为他母亲的失误没了一只眼睛,次日公司被我前妻挪走了两千万,成了一个空壳……我在河边遇见李桐,她问我,人要是死了,真的有来生吗?苏律师,你说会有吗?我不晓得,所以我也不晓得该对她说什么,她哭了……我抱住她,可笑吧?两个陌生人,那时候,需要的只是相互依赖和温存……可是依赖也罢,温存也好,我只希望,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去,我一定会对她说,来生是下辈子的事,这辈子遗留下来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苏律师,对不起……”
他放过来一个东西,苏曾摸了摸才发现,那是她的手机。
“苏律师,再见了……”宋维康撑起身子,背向她,摇摇晃晃着朝前走。
苏曾看不清那是哪个方向,留在她视线范围内的,只有蓝天与灰色的地平线,中间,男人的身形践行渐远……
手机在地上不断震动,嗡嗡作响。
她终于在晕眩中找回一丝清醒,伸手过去,车座卡住她的腿,她努力一点一点挣脱。终于握住了手机。
当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名字时,苏曾几乎热泪盈眶。
警车呜鸣的声音不断在耳边放大,苏曾只觉得冷,深秋的风吹过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脑袋却越来越重,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心里有个声音,说,苏曾,你死不了。
她没死。
昏迷之后醒来,先看到了眼前淡黄色的风信子,小护士拿在手里摆弄,她本能地想张开嘴巴呼叫,刚一开口,那听力敏锐地小护士便放下手里的风信子,睁大了眼睛,直接冲出去大喊——
“温医生,快来呀!苏律师醒啦!”
看,她果然没死。
温谚人还没出现,只听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急促的脆声,渐渐的,近了,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苏曾转了脖子,知道头上包着纱布,手臂上扎着针。
她看着男人,挤出一个笑:“你在呀……”
温谚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她无法形容,像小时候玩的万花筒,景色都在,都是最爱。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不住的喘息。
苏曾指了指身边,他方醒过来,照着她的意思,缓缓坐下来。
“我伤重吗?”苏曾问他。
温谚拧着眉,坐在她身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像山谷里流淌的水声:“伤到头,没告诉你家里人,霍律师在茶馆陪着,怕苏家爸妈晓得了会担心。你醒了就好……”
“睡了多久?”
“一天。”
“宋维康呢?”她还记得车祸之后,宋维康对她说的那些话,句句在心。
温谚仍是那般表情,沉声道:“他伤得重一些,在省医,有警察在。”
“李桐呢?”
“案子没审完,还要等消息。你师兄来过,说了这事儿。”
“我师父知道我……”
他点点头:“上了新闻,他晓得。人还没来,只想等你醒了再说。”
苏曾松了口气。
话说到这里,刚刚出去叫温谚的那个小护士匆匆忙忙回来说:“温医生,外面警察听说苏律师醒了,要来问话,还有几个记者在外面堵着!”
温谚眼中闪过一道光,竟似乎带了些怒气,“让他们等着!”
小护士吓了一跳,苏曾也愣了下,缓过神,有些许感动,眼睛都热了。
“温谚……”她小声叫他的名字。
他却低着头,没看她。
苏曾心中带着点甜,带着点酸,小时候吃冰棒,就是这般滋味。心里渴望着这份美好,却又怕着这份好太快享受,以后就不在。
胡思乱想一通,她自嘲一笑,努力逗眼前这个男人开心,“我醒了呀,没事啦,叫他们进来吧。这些事情,早结束,我也早点清闲,你说呢?”
温谚喘平了呼吸,最后抬眼道:“晓得了。”
警察进来,录口供。苏曾麻药过去,头开始疼,记忆却清晰。
她冷静与警察对视,没有先将自己所知道的全盘托出,而是先问了警察宋维康的情况。警察知道她是李桐的律师,曾听闻是厉害角色,话露不多,只道宋维康涉嫌违章驾驶酿成车祸,就此事来进行调查。
即使如此,苏曾也只言车祸一事,一字一句清晰道:“宋先生超速行驶到未开放道路,我告诉过他这种行为很危险,他没听,最后车祸酿成。”
警察记着,抬头看她:“苏律师,宋维康当时为什么做出这种反常行为?”
苏曾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也许他当时情绪不对,你们应该知道,那日我是同他一道去法院,他要替情人李桐做证人。又也许……他真的想什么吧。”
“比如……谋害你?”
苏曾神情未动,却笑了一下,说道:“我和宋先生无冤无仇,我觉得谋害这一猜想,有些过分了。”
“那他为什么出事之后没有报警,反而自己逃脱?”
苏曾道:“肇事者逃逸,这不是很常见吗?”
警察噎住。苏曾又说:“宋先生还没醒过来吗?也许他醒来了,你们问他,会更清楚一些。我身份特殊,这个时候作为受害者,本应该据理力争,但是宋先生是我的伙伴,我希望先听他如何解释。”
警察顿一顿,末了道:“好的苏律师,今天先这样。如果再有情况,我们还会来了解,到时候希望你能继续陪我们。”
苏曾点头:“慢走,不送了。”
录口供时,温谚一直都在,听着苏曾对答如流,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等警察走了,苏曾才发现,郑却正在门外,想必刚刚那些话也都听在耳中。
走进来,郑却直接道:“我还记得某人那时候在医院,扬言不把李桐他们一家告得倾家荡产,她就不叫苏曾!这段事情,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要帮李桐,还帮差点把自己带上西天的人做伪证。”
苏曾看到他,鄙视道:“我可以不叫苏曾呀,我以后改名叫温苏曾好吧?”
郑却一阵恶寒:“苏曾,你不要你的脸啦!温医生还在着呢!”
苏曾撇嘴:“在又怎么样,这本来就是事实啊!再说了,你说谁做伪证呢?我给谁做伪证?”
郑却稍安抚她的情绪:“你先冷静说话,小心一会儿伤口裂开……”坐在温谚身边,他继续道,“你帮宋维康打圆场,真厉害。不是他,你能坐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他要害我?”苏曾睨着他道。
宋维康在车上跟她说的话,她没告诉任何人,是是非非,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旁人又怎么能透析。
郑却听她这么问,也有些哑然,结结巴巴说:“我……我怀疑的!”
苏曾道:“那就只要怀疑,别去针对。如果宋维康真的是想逃脱责任,只要听我说的,替李桐作证就好,不需要做这些。”
“可能他害怕呢?那几天,你不是也怀疑他吗?去求证总要暴露目的,说不定他一时情急……”
苏曾摇头:“我没有证据,案子已经进行到这一步,翻供极难,他是个聪明的生意人,这种人最清楚趋利避害,就算知道我怀疑他,也不会自乱阵脚。现在想想,我总觉得,宋维康一直以来就在等着我怀疑他。”
郑却后背一阵冰凉,半晌问她:“你是说,他想替李桐戴罪?”
苏曾又摇头,挥手道:“别问我了,我头疼!烦死了,这事儿交给警察办多好!”
郑却笑:“那你刚刚就应该对警察说明宋维康想害你呀!”
苏曾道:“他没想害我!你滚滚滚!”
郑却终于求饶,也有些心疼,哄她道:“行行行,那你好好休息好不好?你……睡一会儿吧。”
苏曾自己躺下来,头越来越沉。她是该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