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大哥(1 / 1)

轩奕社。()

未及第的读书人,小富的商人,多混迹于此,或以棋会友,或品诗论词,或针砭时弊,抒发一些不得志,不得富,不得贵的感慨。轩奕社是京城里的二流棋社。

虽然是二流棋社,其屋舍却别致精雅,一处闹中取静的院子,在花红树绿之间,有数幢高楼亭台,其中流水走廊相连,串成了一个圈。

赵翊歆和傅昵峥在幽微楼二楼。玩了一个下午,傅昵峥坐在圈椅上,悬空的双足在桌下晃来晃去,右手拿着一个五彩小风车,玩了一刻多钟了,也强打不起精神来,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缓缓刷着。

赵翊歆微微翘起嘴角,轻悄悄的坐到傅昵峥旁边,像有一次看傅昵峥的奶妈妈哄他睡觉一样,手轻轻的,又节奏的拍着傅昵峥的后背,慢慢的,一下又一下,傅昵峥更困了,头一点一点的要倒在了桌子上。赵翊歆一只手托着他的头,一只手改拍为环抱,就把还是香香软软的傅昵峥抱住站了起来,傅昵峥嫩嫩的脸颊,擦过也还稍显稚嫩的,赵翊歆的脸,枕在赵翊歆的肩膀上,困的都迷迷糊糊,真是被拐到了哪儿都不知道。赵翊歆再接再厉,轻抚着他的后背,抱着他慢慢踱步。

“爷,沈家公子来了。”冯扑放轻了声音说。

可惜,将睡未睡的傅昵峥,恍惚间听到‘沈家’二字就警醒了,睁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头转了一圈,找了一遍。

还差一点傅昵峥就彻底睡着了,赵翊歆剜了冯扑一眼,道:“进来吧。”

冯扑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请沈家公子进来。

来的是武定侯的长孙,沈修瀚看见赵翊歆抱着小表弟,惊讶一下,恢复情绪,平静的抱拳一礼道:“赵公子。”

皇家富有四海,怎么能忍受一辈子,困在九重深宫之中。当今皇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微服出宫,太孙也是这个秉性,京城这么大,其实没几个人见过太孙,赵翊歆在得过痘疹后更频繁出来了。

沈修瀚几年前因为选伴读见过赵翊歆一次,他比太孙小一岁而没有被选中,因此,这也是沈修瀚第二次拜见太孙。

在外头约定的礼节称呼,像沈修瀚这样的侯府承孙身份,只要行同辈之礼,称呼赵公子即可,否则,按君臣之礼大拜而下,口称殿下,能当得下沈修瀚一拜又是殿下的,能有几个人,不是给赵翊歆招贼嘛。

傅昵峥还被赵翊歆抱着,睡意笼罩的稚音带着奶气,张开双手,身体就向沈修瀚倾,口称道:“大哥,大哥!”

沈修瀚原是想接的,看见赵翊歆明显低沉下来的心情,就不敢动了,毕竟,他也才第二次见太孙。

“大哥,大哥!”傅昵峥扭着小身子,委屈的叫着,明明扑了几下,怎么扑不到大哥身上去,明明大哥就在前面,怎么不来抱自己。

赵翊歆心软了一下,上前一小步,同时,沈修瀚上前一大步,很自然,很轻松的把还是胖嘟嘟的,又穿得圆滚滚的傅昵峥抱在手里。

傅昵峥在沈修瀚的肩上,才闭上眼睛,彻底进入梦乡。

沈修瀚抱着傅昵峥就很不方便了,点头向赵翊歆致意,冯扑引了他下楼。

赵翊歆在二楼,看着傅昵峥的身形,由大而小,消失在走廊里。

傅昵峥会叫赵翊歆哥哥,就和见了夏语澹第一面,张口就来的叫姐姐一样,是对于年龄比自己大,又不太大的人,一个尊敬的称呼而已。

因为顺路,傅昵峥是和赵翊歆一起从西北回来的,相处了有二十天。赵翊歆离京,是好好策划了一番,偷偷跑出去的;回京,可是摆了太孙依仗,风风光光回来的。一路来,和傅昵峥之间,看着亲昵,其实亲疏的很。

就拿‘抱’这件事来说,傅昵峥和赵翊歆在一起的时候,有得抱就抱,没得抱就没得抱,傅昵峥再累,也不会缠着赵翊歆要抱,因为他只是哥哥,还是太孙。沈修瀚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亲人,名分血脉都是的亲人,傅昵峥在迷糊之中,都是选择沈修瀚而弃赵翊歆,沈修瀚是‘大哥’。

名分是已经确立的,可以判断的。

血缘藏身在名分之下,没有名分,血缘就见不得光了。

亏我对你这么好呢。赵翊歆揉揉有点犯困的脸,独自回宫了。

武定侯府,侯夫人对着一堆明显超过两百里价值的布料,枯坐了一个时辰。加在给远在雄州女儿女婿的年礼里,送过去。

第二天,武定侯府家宴。

武定侯三子三女,三子皆在膝下,长女在大同,路近带着外孙们回来了;次女除族,不算在内;幼女远在雄州,十二年来才回过一次,好在,这一次盼了多年的外孙子来了。侯夫人爱也爱不过来呢,抱着傅昵峥同坐。

沈家祖孙三代,代代有人,人丁兴旺!

皇宫里,就皇上和太孙,祖孙二人,剥着栗子吃。

“栗子呢,就是要买香源斋的。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宫里的御厨才炒过几颗栗子?就得像香源斋家的,一颗颗的,多香呀!”在祖父面前,赵翊歆这个孙子,很有当孙子的样儿。

皇上剥出一颗,喂到赵翊歆的嘴里。

赵翊歆毫不客气的吃了一颗又一颗,把他昨天出去干的事细细的说了一遍,爬树,爬窗户:“嵘嵘胆子怎么那么小,我连说了十遍,保证不会让他掉下去,他才信了……然后,他给傅侯买了水红色的衣料子,水红色!”

一包栗子闲话里,很快就没了,赵翊歆还扫了一桌壳道:“没了?皇爷爷还没有吃饱呢。”

“不吃了,我已经饱了。”皇上温言道。今天的皇上确实没有食欲,就陪着赵翊歆,吃了几颗栗子。

赵翊歆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也嫌弃这个空荡荡的屋子,豪气的道:“皇爷爷,你别难过。我会和太|祖爷一样,生二十四个儿子。”

皇上笑着道:“那你得先快点长大,我的大孙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赵翊歆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脑海中掠过某人。

被赵翊歆掠过的夏语澹,正在去咸平府的路上,虞氏陪乔费聚在一辆车上,夏语澹和琉璃,小桥,浅碧在一辆车上玩牌,外面风雪大作,也是如期的到达咸平府。

乔氏一族的族长是乔费聚的侄子,带着几个子侄在官道的驿站里等乔费聚。

乔费聚不耐烦去受族里晚辈们的磕头,就在驿站里,和族长及族长带来的子侄们吃了饭,就赶走了他们,依着原计划,又行了一整天,住到了偏僻的乔家马场。

一片看不到头的平地,覆盖着皑皑白雪,一尺深的学,数月不化,一个年,马的活动范围在马厩里,人的活动范围,在日夜烧着地龙的屋子里,果然如虞氏说的,在咸平府马场的日子,无人来扰,又没有繁杂的年里规矩,过得清闲自在,就是比京城冷很多。

“太爷,那匹西南马十七要生了。”乔费聚说过,那匹西南马生产,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报上来。马场里的马,为了易于分辨,都是编数字的。

乔费聚身为军人的习惯,屋外的人一声报,入睡中的乔费聚就醒来并清醒了。虞氏也连忙起身,顾不上自己,先给乔费聚穿了严严实实的一身,乔费聚不等虞氏就去了马厩。

屋外夏语澹看到上房的灯亮了,也赶紧穿戴起来,夹皮的大袄,披风,昭君套,暖手筒,一块大毛围巾包得只露出眼睛,和同样打扮的虞氏随后赶到。

要说夏语澹在乔家住了一年,对比夏乔两家同是享爵之家,两家的精神面貌是完全不同的,夏家像一辆随时要掉链子的自行车,乔家虽然看着老久,骑起来还是稳稳当当的。就拿两家的家主来说,夏文衍天天庸碌无为,应该算中年的人,已经如老年人一样,过着养老的生活,吃吃喝喝,尊享安逸;乔费聚七十多岁的老人,却比中年人还充满活力,余生的精力大半倾注在这片马场里。

最近十年,就专注一件事情,用西宁马,改良西南马。

西宁的马,普遍比大梁的马高大,战场上,一寸高,一寸强,马高一掌,西宁的铁骑就能居高临下,压住大梁的铁骑。就那么一寸,大梁就要投入更多的人力,财力压回去。最根本的方法,还是要改良大梁的马,让与之能与西宁马一对一对抗。大梁产量最多的马就是西南马,虽然资质不管怎么比,在战场上,和纯种的西宁马都差了一大截,能改良的地方还是改良一点,每匹马提高一点点,对大梁整体实力,总是有好处的。

这一次,乔费聚从京城跋涉到这个冰天雪地的马场过年,就是要守着新一批借了西宁马种子的西南马。

人会难产,马也会难产,西宁马高大,西南马矮小,用死脑筋想一想就知道,这批西南母马难产几率很好。结果也确实如此,之前生过一次了,母子都没有活下来,这一次,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母马生产的时候,性情暴躁,陌生人不好靠近。乔费聚本身就是给马接生的高手,因为那匹西南马不是自己养着的,靠近不得,只能藏在马厩外面,随时听着,遥看,遥控着里面的动静。

夏语澹第二次看到乔费聚沉静的坐在外面压阵,坐在外面,吹着寒风,顶着大雪。

乔费聚,他能放弃尊贵繁华的生活,在陋室里顶风冒雪,只为亲自看顾一匹在生产中的母马,不管他是多老的男人,多狠的男人,多复杂的,简单定不了是好是坏的男人,现在的他,就是有魅力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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