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身处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的时代。
男人娶妻纳妾被认为是不冲突的,所以,没有刻板的顺序要求。一般是先娶妻,后纳妾,而先纳妾,后娶妻也不是不行。因为种种原因,可以先纳个妾室料理生理需要和日常生活,再慢慢物色妻室,更甚者,就算娶了妻子,骑驴找马的,还可以找一个更合适的妻子,找到后把原来的妻子休出或贬妻为妾,也都行,汉光武帝刘秀大人,不就是这么干的。
上有刘秀大人做了榜样,下,童养媳的婚姻形式,特比是女大男小,大了很多岁的夫妻形式,在丈夫渐渐长大之后,在家境充实的情况下,丈夫乃至其家庭一般都会挑剔那个童养媳了,于是,就娶个更年轻的妻子,把原来的童养媳遣回娘家,或贬妻为妾,也是常事。这也是童养媳制度受后世诟病的一大原因,女性在这种婚姻关系下,权利没有保障,随时会被剥夺。
典妾形式,也由此应运而生。典妾,能‘典’的,就说明被典的人,是平民的自由身,而不是奴婢,奴婢身体归主人所有,连被典的资格都没有。典妾的男女双方及双方家长,团团坐着,从生活中会遇到的问题一一达成一致的意见,签订契约关系,契约写明了,女方做妾多少年;在做妾的时候,能否生下孩子;在男方的家庭里,典妾有怎样的管家权限;男方提供怎样的生活待遇,在契约结束后,给女方多少金钱方面的补偿等等。可喜的是,妾通买卖,可以打杀,而典妾在律法上,是不可以的,被典做妾的女子,还是自由身,男方没有权利买卖和打杀,若是发生冲突,可以提早终结契约关系。
对于一个有美貌有气质,出自清贫之家的女孩子,典妾,是她可以获取生活资本的合法途径。她们可以通过典妾这个工作,在第一任夫主家赚取日后与人为妻的嫁妆和作为正妻,如何持家相夫的道理。
哎,棒子国风靡一时的契约剧情模式,都是我朝老祖宗玩剩下的,夏语澹臆想得很欢乐。
夏尔彤听了却为夏尔敏不平,道:“什么,大姐夫要纳妾了?大姐姐尚未入门,就要纳妾了吗?”
夏尔敏和潘家公子已经是换过庚帖,合过八字的未婚夫妻,四时八节也和廖家,毛家一样当姻亲走动,所以晚辈们提到叫一声大姐夫也是该的,若叫潘公子,两家就显得太生分了。
史氏温和道:“纳个妾而已,我们这样的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男人们像偷腥的猫儿似得,就怕他们管不住,反被别人引逗了去,带累歪了,索性正正经经的找个好人家的女孩子,放在屋里,才放心些。而且,潘家是规矩的,只挑那些老实本分的孩子,还与我们家商量了来。那些女孩子,家事摆着,不过供爷们儿暂时解个闷儿,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夏诀是男孩子,能在外面走动,知道潘家的情况,皱眉道:“大姐夫家里又不缺人,为什么还要巴巴的从外面选良家子来,正经纳个妾室。”
史氏笑笑道:“家里的人,不过是贱婢之躯,能应付一时,又怎么能伺候周到,而且,潘家也看不上。”
夏诀指的,是卖身为奴的家里下人,挑谁不行,为什么还要收个良妾。这就是家庭教育导致的取向差异了,这个时代有森严的等级划分,贵族或官僚高高在上,看平民或是贱籍,是带着有色眼镜的,或许类似于白种人看黑种人一样,有天然的优越感,以此自然对底下的人产生轻贱之心。轻贱之后,有一类人不在意她们的想法感受,看重谁只管往自己床上拉;有一类人,反而生出了洁癖之感,觉得那些奴婢们不配伺候自己,毕竟,男女那点事,要不是有特别癖好的,男人睡了女人,焉知不是女人也享受了男人的身体,以及由此带来的各种好处,不然,许多家里的奴婢,为什么孜孜不倦的往男主人床上爬呢。当上主子的人,几个是傻帽,愿意当一块肥肉,让谁都可以来咬一口,当然要可劲了挑剔。
说者无心,听者有异,夏语澹注意到,夏尔钏手抖了一下,夹起的一块鱼肉差点掉了下来。钟姨娘就是贱婢之躯,乔氏又强悍,钟姨娘在她手里就是当个丫鬟使用,天天伺候完主母,还要伺候女儿这个小主子。夏语澹还从小桃嘴里知道,夏尔钏屋里有个寒兰的丫鬟,是钟姨娘兄弟的女儿,夏尔钏一般都让她看屋子,极少带她出来走动。夏尔钏,还拥有一颗脆弱的玻璃心。
夏尔彤直向着夏尔敏问道:“大姐姐也愿意?写了契书的妾可不好……”到底是未出嫁,才十岁的小姑娘,评判着姐夫屋里人,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那么个妾放着,夏尔彤都替夏尔敏不舒服。
夏尔敏脸上一片红晕,说话声越发柔和,只是带着些许无奈,道:“不如此,我又能怎么办。服侍丈夫是为妻之责,便是自己不能服侍,也要打点了妥帖的人代为服侍,这才是为妻的贤德之处。我还要在公主身边伺候两年,公子……公子那边,虽然有婢子们,如娘所说,怎么能伺候周到,就是在内帷之中伺候周到,还有些许外事料理,与公子年纪相仿的,有几家已有妻室,彼此迎来送往间的待人接物,公子尚无妻子料理,只打发了奴婢出来应承,不能理解的,倒以为公子轻狂,拿婢女与人家主母相对,长此以往,公子若因此名声有损,累及前程,皆是我的失德。现在抬举个好人家的女孩子,即使多有不如,当个门面挡着,也比奴婢们强些。”
夏尔彤依然忿然道:“就怕是个不醒事的,大姐姐没瞧在眼下,怎么能安心。”
夏尔敏脸上红晕稍退,轻声道:“我相信公子,定能不负我的……”言及次,想到总归还没正式拜堂入门,怎么说得下去。
史氏轻拍着女儿的手,道:“只是典妾罢了,说好了等敏儿过门,就给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送她出去。能为人正室,又有一笔嫁妆傍身,只要不是存心想不开的,谁想一辈子与人为妾,做个小的。我们两家的交情在那里,敏儿又如此贤惠,但凡有点规矩的人家,越该敬重些才是。说到底,妻子指望丈夫的,还是敬重。宠爱,那些没有根基的人家,只能魅惑男人以立身的,才指望着宠爱。我们两家都在京城住着,潘家的事,我们还有一只眼睛看着已经算好的了,想想那些外任为官的,忠孝不能两全,当丈夫的,只能先顾着为国尽忠,留下妻子来侍奉双亲以尽孝道,夫妻为了大义分离十几年,不能相见的都有,那样的,多也是抬举个妾室随着上任。夫妻一体,要那样相互当着才是。”
史氏学着三纲五常,三从四德长大,自己如此,也是这样教导女儿,感情不论,对于家族来说,只要把握好了分寸,是有益无害的。夫妻,在门当户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夫妻里的一男一女不是因为感情而结合的,他们是因为双方家族利益而结合的,感情不是他们牵连在一起的唯一纽带,他们是利益的同盟者,共同肩负着家族的兴衰荣辱,这也是夫妻扶持的大义,在这之下,妻子受些委屈只能受了。
话说的那么明白,大家也像洗脑一样,不再谈及此事,只说些这几天的见闻。
夏尔敏看向夏语澹道:“六妹妹?回家来住得习不习惯?我们这样的阖族大家,虽然锦衣玉食,仆从成群,也有小户之间想不到的烦难,真不是一言能与外人道哉,好在一家人,都是姓夏的,若是家里人顾忌不上,而受了委屈,只管说得。”
夏语澹已经被教导过了,在外人面前不准再说以往的事,想来二房也在‘外人’之列,因此含糊道:“没有什么,老爷和太太都待我很好,吃的用的都捡好的给我,还有许多精致的玩意儿给我装点屋里,今天,八哥哥,五姐姐和七妹妹还教我收拾屋子,我只怕自己粗苯,让别人受了委屈。”说到这,夏语澹站起来,面对着史氏,垂下眼睑,弱弱的道:“昨天,是我记不清家里的人和事,到了二太太这儿,一时发昏忘了,冲突了二嫂子,好在二嫂子没在眼前,不然还不知怎么伤心,我的罪过就大了,只是也冲突了二太太,好在我们是一家人,二太太就容我这回吧,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说完,敬上一杯酒以作赔罪。
夏语澹把话说出来,又兜回去,史氏能说什么,都说了一家人姓夏的,还能和小侄女计较,史氏只能接下这杯酒,饮干了道:“怪可怜劲儿的,我们家人多事杂,你第一次见这些大大小小的长辈同辈,怎么能分清谁是谁,是哪些事。以后再别提了,也别放在心上,一家子多处处就好了。”
一时饭毕,又上了一碗酽酽的茶喝了,说了一阵话,夏日疲乏,夏诀,夏尔彤,夏尔钏有睡中觉的习惯,不免倦怠,逐起身告辞。
史氏不放心他们兄妹走回去,命人套了车,又让几个媳妇跟着,把他们送到乔氏处。侯府内院之中,只有太太级别和有孕身的少奶奶可以,以车待步,夏译和夏尔彤,虽是乔氏亲生,乔氏也不在这一块上娇惯他们。
到了嘉熙院,乔氏也不瞧两个庶女,命她们自回屋歇觉,留下了夏诀和夏尔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