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让台谏完全的发挥作用,就必须要有一个独立的系统,甚至要完全独立于皇权和官僚体系之外,只有保留它的独立性和公正性,才能让台谏成为大宋朝堂上的明镜。
才能让监察之权完全的发挥出来,但这一点却是历代帝王都做不到的事情,所有的帝王最先要保障的都是皇权的完整性,集权专制才是他所希望的。
即便是赵祯在亲政以来也是这么做的,甚至是下意识的加强和集中皇权,而对于大宋的天家来说,立国之本就是皇权的集中。
历史是最好的老师,老赵家的人从中学到了很多,汉代的七王之乱说明分封制不能搞,外戚干政使得老赵家的人对外戚时刻提防,这还不算,还要拉着文官同时提防他们。
自己屁股也不干净,于是便把武将使劲的压制起来,并且再次拉着文官一起钳制,让武将成为文官的手下败将,让大宋的整个国家气质变成了文质彬彬,让华夏汉室的热血与尚武之风消逝。
最后便是文官了,这些文官成为了老赵家最忠实的“工具”,让他们攻击外戚就攻击外戚,让他们钳制武将就钳制武将,在此之后呢?
飞鸟井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老赵家其实对文官最好的压制就是在政治上,首先大宋的文臣是没有造反的可能,同时心中的思想也被儒家思想所统治和限制。
武将虽然被他们压制,可兵权这东西却不在他们的手中,没有兵权这一最为重要的“成功条件”文官如何造反?
大宋的三权分立是皇权,相权,和财权的三权分立,他们分别代表了军,政,财三权,但同时又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在这看似三权分立的制度之中。
军权绝对在皇帝手中,而财权虽然在三司,可三司使乃是大宋的臣子,是皇帝的朝臣,是朝廷的计相。
政权就更不用说了,皇帝可以拜相的同时,也可以罢相,老赵家的人只不过是和天下人玩了个文字游戏,看似三权分立,其实内在还是皇权独揽!
有些时候,皇权只要不过多的干涉现有体制,便会出现三权分立的景象,也是假象,所以后人常常说宋朝是最接近宪政的一个封建王朝。
赵祯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他是权利的拥有者,很快就能发现其中的问题与可笑。
能通过陈桥兵变夺取江山的赵大,能在兄长死去之后第一时间夺取皇位的赵二,这两位开国的太祖太宗哪一个是好像与的?!
他们通过自己的执政逐渐的把大宋江山和朝廷变成一种看似无害而开放的存在,但事实上却被牢牢的攥在统治者的手中。
若不是冯京提出分割皇权的观点,至今赵祯都会不以为然。
但随着冯京观点的提出,赵祯犹如醍醐灌顶,仿佛一下明白了一切,冯京不仅仅是要分割皇权,更是三权分立的开始。
也许他心中没有这个想法,但对御史台以及整个台谏系统的建议却和三权分立和核心内容相通。
归根结底,就是需要给监察机构以相对独立的权利,也就是说台谏应该是独立运行的,不受皇权的制约,不受相权的干扰,实行一种本质上的独立。
历代帝王已经和独立的相权斗智斗勇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再去分权让监察系统独立?
到了大宋,皇权的集中更是前所未有,这看似分权的行为本质上是老赵家玩弄的一个文字游戏,为的是做给天下人看而已。
但到了赵祯这里却是要进行改变,想要改变朝堂之中已经不能跟上时代前进步伐的官制,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台谏对官员进行监督。
一个完整的台谏制度是文官滥用职权的克星。
事实上台谏是用来监督文武百官的,并没有和皇权直接造成冲突,而文官却会把台谏视作“同类”事实上却是台谏和朝中的文武百官都不是一类。
台谏靠什么存活?靠的就是和对文武百官的挑刺,靠的就是对帝王诏令的严格执行,没有这些他们的存在还有何意义?
而冯京却很清楚这一点,并且把它当作革除朝中弊政的主要手段,其实就是在叠床架屋制度失效的情况下,利用台谏对文官进行监督。
富弼早已被这个大胆的理论惊呆了,给予监察御史定罪,治罪的权利,这是在从皇帝的手中要权!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胆量和魄力不可谓不大!
但赵祯却并没有惊讶,大宋的年轻人最善于创造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无论是格物,还是制度,亦或是思想。
分割皇权也许对于其他帝王来说完全不能接受,但对于赵祯来说却并没有那么困难,再说这皇权既能放出去,便有把法收回来,只放不收的就不是帝王,而是蠢猪!
而眼下,赵祯看着年轻的冯京,同时也让他想起一个相差无几之人,他的刚正不阿可以与包拯相提并论,并且有着丰富的朝堂经验,以及对制度的了解。
赵祯看着西面即将落山的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而他和富弼两人在这小小的学园凉亭之中已然是坐了一下午。
望着对面依旧侃侃而谈的冯京,赵祯笑道:“你说的东西我算是明白了!不过你只是在这里说有用吗?难道就不打算参与其中?”
冯京笑了笑,笑容中充满自信:“晚生后学今年便打算考取功名,参加今年的恩科!”
赵祯笑着拍了拍手:“那便祝你金榜题名,时间也不早了,彦国咱们也该回了吧?”
富弼心中明白,赵祯定然是不生气的,并且起了惜才之心,否则也不会开口询问,连连点头:“该回去了,今日见到这位针砭时弊的才子,也算是不虚此行嘞!”
冯京起身相送,赵祯拐出小院门的时候便瞧了一眼远处立于台阶上拱手施礼的冯京,小声对富弼道:“这可是乘龙快婿,你便可以准备了,若是能榜下捉婿,那可是极好的!”
这话有些突然,富弼微微一愣,看着赵祯大步上了马车,心中却在盘算,这算不算是皇帝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