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殿早朝时,赵祯看着手中的柳永秘奏微微颤抖,怒火仿佛火山一般从胸口涌起,直冲天灵盖,从柳永的密报来看,真定府,不,应该说是整个河北西路的州府都有问题!
孙沔身为转运使,几乎是路一级的最高行政长官,转运使在大宋立国之初只是负责运输,太宗为了限制节度使的权利便加强了转运使的职权,除掌握一路或数路财赋外﹐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
到了老爹的真宗朝转运使职掌继续扩大,实际上已成为一路之最高行政长官。
各州府的知府事,知州事贪赃枉法还好监察,一旦到了路一级的官员,朝廷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就连最有冲劲的柳永在涉及到孙沔这个转运使的时候都开始请示。
大殿内的朝臣们虽然身处温暖之中,可心中却是有些微寒,这种寒冷主要是来自于官家如冰霜般的表情,自党项乞和以来,还从未见过官家如此愤怒,难道是哪里又出了事情?
砰~
一声突兀的响声出现,所有朝臣惊讶的望着御街上翻滚的碳盆,三才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上前扶住赵祯,而陈彤伸手扶住了滚烫的碳盆,一时间飞出的木炭在御阶上滚落……
赵祯甩开三才,把手中的秘奏扔给三才道:“你把上面的话念给诸位臣公们听听!”
重头戏来了,所有朝臣都好奇,到底是谁的奏疏,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能让一项稳重仁和的官家失态?
“臣河北西路监察柳永泣血上奏……”
直到三才念完了许久,大庆殿中依然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入起来的消息震惊了,谁都没想到河北西路居然会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难道不知官家对隐瞒灾情不报这种事最为愤恨吗?
赵祯的手心中还攥着另一半的秘奏,主要是关于孙沔不法里通外国,把粮食贩卖给辽人的。
赵祯不打算让朝臣们知道,而是决定让柳永先在河北西路收集孙沔的证据,这个时代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基本上不能把一个正四品的转运使怎么样。
朝臣们慢慢的回过神来,大庆殿立刻就炸开了锅,许多人声讨卢为远的隐瞒不报,但也只是声讨而已,并没有给出具体的处置办法,而对救助真定府的工作倒是有不少人各抒己见。
但给出的方法都太慢,大雪阻隔了道路,交通不便的情况下想要让临近的州府支援也是难于登天,何况临近的州府也多少受到雪灾的波及。
赵祯点了丁谓的名,如今的丁谓是财政的一把好手,大宋的三司使在他的手中抓的稳稳地,没人能代替他的作用:“丁相公,你是朝廷的计相,不知有何妙法?”
丁谓皱眉道:“启禀陛下,臣对真定府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但依然无能为力,真定府连续降雪半月有余,地平三尺道路阻隔,而且不光陆路如此,就是漕运也被冰封,即便是朝廷现在就发粮救援怕是也来不及。”
赵祯一时无语道:“那如何是好,难道要看着真定府的数万灾民饿死不成?”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救援上的时候,鲁宗道却发现常平仓的粮食去了哪里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追回粮食不就能解决真定府的燃眉之急了吗?之后再让朝廷的赈灾粮食陆续抵达,一场雪灾便可平定。
想到这里微微转头对宋绶道:“追回常平仓粮食不就成了,为何官家和两府相公都在想办法从外部救援?”
本打算出班的鲁宗道被身旁的宋绶拉住:“老倌你就不要招惹官家了,你的想法虽好,可你既然能想到,官家和王相公,丁相公怎么能想不到?其中必有蹊跷,你要是实在想说,便等到朝会散去的留身奏上单独和官家详谈便是。万一这是官家在故意避重就轻?”
鲁宗道微微点头:“公垂所言有理,那老夫便等上一等。”
夏竦出班道:“启奏陛下,无论是从京师运粮还是临近的州府救济,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如从真定府城内着手。”
赵祯微微点头:“夏相公的话有理,细细说来!”
夏竦微微一笑,望着曹玮道:“这就要请曹枢密帮忙了,真定府最大的粮商应该就是曹家了,可否让曹枢密休书一封让曹家先把粮食放出让百姓和灾民度过这个难关,之后朝廷再从三司拨款直接以东京城的粮价购买这批粮食如何?”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机会,曹家的粮食从真定府运往东京城一路上的消耗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依照夏竦的办法不光能能提高粮价,而且还节省了路上的开支,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曹玮不仅当场答应,还掷地有声的说道:“如此甚好,也不必东京城的粮价,只需按照真定府往日的粮价即可,我曹家能有如此做善举的机会本是难得,岂能大发国难之财?”
赵祯笑着点头道:“曹枢密果然是国之柱石,如此便有劳了,朕会亲自书写匾额一块赠与曹家!”
曹玮激动的拜下道:“臣谢官家隆恩!”
许多朝臣嫉妒的望着曹玮,心中寻思着怎么受灾的不是自己的老家……开玩笑官家亲书的匾额意义非凡,往大了说代表着这户人家的德行和威望,往小了说在家门口多了一块武将下马文官下车的下马石。
这是相当高的荣誉,怎么能不羡慕。
所有人包括赵祯在内都故意的忽略了一个问题,常平仓中的粮食去了哪里?
朝臣们聪明的觉得官家不说那臣下就不该问,这种事情迟早会被爆出来,到时间沾染上因果的人就要承受官家的无边怒火,天子之怒血流漂杵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如今真定府常平仓中的粮食就是个晦气,谁有染谁倒霉。躲避还来不及才朝臣怎么回去问这种事情。
但所有朝臣都走了以后,鲁宗道选择了留身奏,三才苦笑着对鲁宗道施礼道:“鲁参政,官家知道您会留身奏事,特意交代了,如果事关真定府常平仓就算了,您还是回吧……”
鲁宗道微微皱眉道:“常平仓事关国计民生,岂能不了了之?大官还是速报官家的好,老臣要留身奏事。”
没办法的三才只能向赵祯汇报鲁宗道的执着,这老倌是要成名成圣啊!只要认准的事情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官家已经交代了自然有了应对之法,何必多事?
赵祯最后还是在紫宸殿见了鲁宗道,望着这个勤勤恳恳为大宋操劳的老人,赵祯微微一叹:“鲁师不必多礼,朕早就知道你会留身奏事,其实朕之所以让柳永前往真定府就是接到了黑手的情报,只不过没想到柳永这么快的把事情挑破。”
鲁宗道奇怪的问道:“难道其中还有隐情不成?”
赵祯苦笑着摇头道:“何止是隐情,其中涉及的利益之多,数额之巨,骇人听闻啊!”
鲁宗道微微皱眉道:“朗朗乾坤之下如何能有如此多的鬼蜮之徒,官家此事可否属实?毕竟柳永才刚刚得授官身,又是第一次出任监察,恐被人利用。”
赵祯端起建盏递给鲁宗道:“鲁师久居朝堂,岂能知边事之繁琐,各个地方的势力错综复杂,甚至还有里通外敌之人,我大宋幅员辽阔与辽朝党项皆有大片土地接壤,其中的私下贸易更是多如牛毛,否则鲁师觉得东京城中的宝马良驹是从何处而来?”
见鲁宗道目瞪口呆的表情,赵祯走向大殿门口遥指北方:“朕就是要通过这真定常平仓,查出边境各州府所有的贪腐和走私之事,实话告诉鲁师,这次涉及到了河北西路转运使孙沔,剩下的还不知有多少像他一样贪赃枉法随意挥霍公帑的人!”
鲁宗道长叹一声:“老臣冒昧,官家之心揉不得一点沙子,这是百姓之幸亦是大宋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