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魏仁浦对世宗柴荣说:“李璟上表乞降,皇上为什么不接纳?”柴荣笑说:“李景上表乞降乃表面的礼仪,南唐有长江天险,不易攻取,况且现在契丹攻我后,南唐宋齐丘深谋远虑,我要先除去此人,才可取江南。”魏仁浦笑说:“钟谟乃心胸狭窄的小人,我们不如施反间计?”柴荣同意。乃以太府卿冯延鲁为刑部侍郎,以卫尉少卿钟谟为给事中,赐黄金五百两,并放归江南。
李璟听闻冯延鲁、钟谟自后周归来,大喜。钟谟拜见李璟,矜肆言说:“周世宗对臣非常重视,皇上如果听臣言,江左可籍以无恐。”李璟信之,封钟谟为礼部侍郎,判尚书省。于是再次遣冯延鲁、钟谟出使后周复命。
冯延鲁和钟谟来到后周首都,呈上李璟奏书说:“南唐主欲传位于其世子宏冀。”柴荣亦以书答之。赐江南羊万口、马三百匹、橐驼三十头。同时赐两浙钱弘俶羊五千口、马二百匹、橐驼二十头,再次重赏冯延鲁和钟谟。
己巳,占城国王释利因德漫遣使贡方物,占城使者对柴荣说:“交趾安南独立后不断攻打占城国,请皇上训斥之。”柴荣说:“安南以前属于大唐的安南都护府管理,后南汉无能,将其丢失,等朕统一天下后再收拾安南”。时天清节,群臣诣广德殿上寿,江南进奉使商汤悦代李璟捧寿觞以献。汤悦,父殷举,唐末有才名。本名崇义,建隆初,避南唐宣祖讳改姓汤。初在吴为舍人,受诏撰扬州《孝先寺碑》,世宗亲往征淮南,驻跸此寺,读其文赏叹。及画江议定,后主遣悦入贡,世宗为之加礼。自淮上用兵,南唐主凡书诏多汤悦之作,特为典赡,切于事情。世宗每览江南文字,形于嗟叹。当时沈遇、马士元皆不称职,复用陶蒨、李昉于舍人,其后用扈载,率由此也。
冬十月己卯,柴荣召集众大臣说:“以前中国除了南唐就只有西蜀可以跟中原抗衡,现在我们已经占领江北,南唐已被削弱,朕打算攻打西蜀,用师于巴、邛。”众大臣赞成。柴荣于是以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转运使,屡发刍粮赴凤州(广元市),为征讨之备。同时命邠州李晖移镇凤翔,准备像光武帝当年一样“从东西两面一起讨伐西蜀”。
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听闻后周将伐蜀,连忙遗蜀主孟昶书,劝说:“后周强大无比,蜀王如不称臣于周,后周大军将从长江口和陇西一起讨伐蜀国,到那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说不定柴荣将我荆南都吞并了!”
蜀主孟昶集将相议之,宰相李昊说:“从之则君父之辱,违之则周师必至,诸将能拒周乎?”李昊初为蜀将刘知俊所得,知俊归蜀,李昊前后仕蜀五十年,掌管财、政大权,妓妾无数,十分奢侈。在前蜀后主王衍时,李昊时为翰林学士,为前蜀写投降后唐的降表。后蜀诸将皆说:“以陛下圣明,江山险固,岂可望风屈服!秣马厉兵,正为今日。臣等请以死卫社稷!”孟昶大喜,命李昊草书,极言拒绝之。
甲午,柴荣下令将左监门上将军许文缜、右千牛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延构并放归江南。同时诏淮南诸州乡军,并放归农。大臣们劝说:“将许文缜等放归,他日我们伐江南,他们又会帮助南唐主。”柴荣笑说:“文稹等皆败军之俘,何敢言勇,故朕弃不复用”。于是遣左散骑常侍艾颖等均定河南六十州税赋。柴荣下诏说:“朕以干戈既弭,寰海渐宁,言念地征,罕臻艺极,须并行均定,所冀永适重轻。卿受任方隅,深穷治本,必须副寡昧平分之意,察乡闾治弊之原,明示条章,用分寄任,伫令集事,允属推公。今差使臣往彼检括,余从别敕。”
昭义节度使兼侍中李筠派行军司马范守图入河东界,屡败北汉。五年,李筠自将兵入石会关,破并人六砦。后李筠再次率兵破辽州长清寨,获伪命磁州刺史李再兴,俄又败并人于境,斩三百余级。于是向朝廷报捷,柴荣嘉奖李筠。
甲子,柴荣狩于近郊。有虎逼乘舆,宋偓引弓射之,一发而毙。柴荣嘉奖宋偓说:“将军真是朕的虎将,不过下次射虎记得留给朕。”宋偓说:“皇上应该怀霸王之志,而不是以身冒险。”时,楚州兵马都监武怀恩擅杀降军四人,柴荣下令将其弃市。楚州防御使张顺坐在任隐落榷税钱五十万、官丝绵二千两,也被赐死。
乙未,柴荣移邓州刘重进镇邠州,滑州宋延渥移镇邓州,以前河中节度使王仁镐为邢州节度使,以邢州留后陈思让为滑州留后。柴荣勤于政事,诏翰林学士说:“今后逐日起居,当直陈政事者仍赴晚朝”。
会钟谟出使后周还,挟周以为已中,所言率为李璟见听。而钟谟本善李德明,欲为其报仇,屡陈:“宋齐丘乘国危殆,窃怀非望,且党与众,谋不可测。”李璟遂命殷崇义草诏说:“恶莫甚于无军,罪莫深于卖国,放齐丘归九华山。”宋齐丘败时,年七十三,齐丘老而无子,于是过着艰难的自劳自得的生活。
南唐太子李弘冀在东宫多不法,南唐主李璟怒,尝以球杖击之说:“吾当复召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景遂的亲信或谮从范之子于景遂,李景遂欲杀之,袁从范由是怨望。李弘冀闻之,秘密对袁从范说:“叔父景遂与本殿下争帝位,汝替我毒之”。袁从范吓得双手发抖,下跪说:“奴才不敢。”李弘冀训斥说:“你不要害怕,天大的事情有我替你挡住,他日我登上帝位,必对你加官进爵。”八月庚辰,李景遂击球渴甚,袁从范进浆,景遂饮之而卒。未殡,体已溃。唐主李璟不之知,赠景遂皇太弟,谥曰文成。
显德六年春正月丁未朔,柴荣御崇元殿受朝贺,仗卫如式。高丽国王王昭遣使贡方物。女真国也遣使贡献,女真使者对周世宗说:“契丹对女真欺压太甚,请皇上出兵讨伐契丹”。柴荣对使者说:“契丹会受到报应、惩罚的。”
宋齐丘年老体衰不能够再劳作,李璟初命穴墙给食,后又绝之,最后齐丘被饿死。谥丑缪。是月,江南李璟又杀兵部侍郎陈觉、镇南军节度副使李征古等。初,柴荣之南征也,吴人大惧,陈觉与李征古皆齐丘门人,因进说于璟,请委国事于齐丘,璟繇是衔之。及吴人遣钟谟、李德明奉表至行在,柴荣寻遣德明复命于金陵,德明因说李璟请割江南之地求和于后周,而陈觉、李征古等以德明为卖国,请戮之,璟遂杀德明。李璟既诛齐丘等,令钟谟到后周,具言其事。及李征古诛死,李璟诏暴其罪,亦以折辱柴克宏言。
一日,李璟退朝而闲处,见齐丘为厉鬼,李璟叱之不退,于是大喊:“来人。”太监、宫女和卫士蜂拥赶来,只见李璟吓得面如土色,李璟连忙令人请道士来超度宋齐丘。
明日,李璟召集群臣说:“昨天朕看见宋齐丘的鬼魂,金陵已经不能再住,为避后周锋芒,朕准备迁都洪州,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大臣没有一个敢反对,李璟于是迁都洪州,称南昌府。
六年正月,安审琦部曲安友进与审琦之爱妾私通,有年数矣。其妾常虑事泄见诛,因与友进谋害审琦,友进甚有难色。其妾说:“尔若不从,我当反告。”友进乃许之。七日夕,安审琦沈醉,寝于帐中,其妾乃取审琦所枕剑与安友进,友进犹惶骇不敢剚刃,遽召其党安万合,万合便刺之,杀审琦。既而虑事泄,安友进与审琦妾乃引安审琦帐下数妓,尽杀以灭其迹。不数日,安友进等竟败,悉为子安守忠脔而戮之。世宗闻安审琦被害,震悼,辍视朝三日,诏赠审琦尚书令,追封齐王。
乙丑,柴荣赐诸将射于内鞠场,赵匡胤和李重进三箭皆中靶心,柴荣大喜,赐匡胤袭衣、重进金带。戊辰,幸迎春苑,诏说:“每年新及第进士及诸科闻喜宴,宜令宣徽院指挥排比。礼部贡院今后及第举人,依逐科等第定人数姓名,并所试文学奏闻,候敕下放榜”。
是月,枢密使王朴详定雅乐十二律旋相为宫之法,并造律准,乃上书说:“礼以检形,乐以治心;形顺于外,心和于内,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是以礼乐修于上,而万国化于下,圣人之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用此道也”。世宗诏尚书省集百官详议,百官亦以为可,柴荣乃下诏说:“太史公曰:余每读虞书,至於君臣相敕,维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堕坏,未尝不流涕也。成王作颂,推己惩艾,悲彼家难,可不谓战战恐惧,善守善终哉?君子不为约则修德,满则弃礼,佚能思初,安能惟始,沐浴膏泽而歌咏勤苦,非大德谁能如斯!传曰“治定功成,礼乐乃兴”。海内人道益深,其德益至,所乐者益异。满而不损则溢,盈而不持则倾。凡作乐者,所以节乐。君子以谦退为礼,以损减为乐,乐其如此也。以为州异国殊,情习不同,故博采风俗,协比声律,以补短移化,助流政教。天子躬於明堂临观,而万民咸荡涤邪秽,斟酌饱满,以饰厥性。故云雅颂之音理而民正,嘄噭之声兴而士奋,郑卫之曲动而心淫。及其调和谐合,鸟兽尽感,而况怀五常,含好恶,自然之势也。”
二月庚辰,柴荣对众大臣说:“河流是天然的道路,隋炀帝开大运河惠及万世,现在朕已经占领江北,运河可以从长江口开到汴京。河运既不用开荒劈土,也不用摧毁人家,既可以节省人力又可以不损坏道路,此上天赐给人间之便道也。”于是发徐、宿、宋、单等州丁夫数万浚汴河。再发滑、亳二州丁夫浚五丈河,东流于定陶,入于济,以通青、郓水运之路。又疏导蔡河,以通陈、颍水运之路。
丙戌,以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兵部侍郎陶穀为尚书吏部侍郎充职。从两浙钱弘俶之请诏升湖州为节镇,以宣德军为军额,以湖州刺史钱偡为本州节度使。此时,右补阙王德成坐举官不当谪授右赞善大夫,诏赐诸道州府供用粮草有差。
六年三月,世宗令枢密使王朴竖进水口门于汴口,王朴不逾时而归朝。是日,朴方过前司空李穀之第,李穀热情招待王朴,两人相谈甚欢,交谈之顷,朴疾作而仆于座,下人大惊,遂以肩舁王朴归第,王朴一夕而卒,时年四十有五。
世宗闻之骇愕,即时幸其第,来到王朴柩前,柴荣以所执玉钺卓地而恸者数四。群臣连忙劝解。既而召见王朴诸孤,柴荣对他们说:“王朴仕朕制礼作乐,考定声律,正星历,修刑统,百废俱起。又取三关,取淮南,皆朴为谋。然事寡人才四年耳,使假之寿考,安可量也!真是天妒英才“。于是封朴子王侁为东头供奉官,赠王朴侍中。
甲子,大诗人、大词人杨振高对柴荣说:“西蜀不足为患,契丹乃心腹大患,现在其主昏庸腐败,此取幽云十六州的天赐良机。”柴荣笑说:“朕之所以说要讨伐西蜀,是声东击西,目的是让契丹放松戒备和警惕。”于是突然下诏说:“北境未复,取此月内幸沧州,以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权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以宣徽北院使昝居润为副使;以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部署,命诸将各领马步诸军及战棹赴沧州“。甲戌,车驾发京师,令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为前锋。
夏四月辛卯,车驾到沧州,以前左谏议大夫薛居正为刑部侍郎。是日,柴荣率诸军北征。大军至乾宁军,伪宁州刺史王洪以城降。柴荣乃驾御龙舟,率舟师顺流而北,首尾数十里。声威甚振。辛丑,至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晖以城降。自此以西,水路渐隘,舟师难进,柴荣乃舍舟登陆,宿于野次。时周帝先期而至,大军未集,随驾之士不及一旅,赵匡胤率材官骑士以卫乘舆。
癸卯,世宗柴荣令赵匡胤取瓦桥关,赵匡胤率军至瓦桥关,契丹伪守将姚内斌以城降,世宗以内斌为汝州刺史。契丹鄚州刺史刘楚信听闻后周大军到来,也以州来降。
五月乙巳朔,柴荣驻跸于瓦桥关,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及诸将相继至行在,瀛州刺史高彦晖以本城归顺。关南平,凡得州三、县十七、户一万八千三百六十。是役也,王师数万,不亡一矢,边界城邑皆望风而下。
丙午,柴荣与诸将议攻幽州,赵匡胤说:“幽州城高俯深,不易攻取。”李重进也说:“契丹现在已经发兵来援幽州,幽州驻有重兵,要攻下幽州不那么容易。”诸将皆以为未可,柴荣不听。是夜,柴荣不豫,乃止。
戊申,定州节度使孙行友奏,攻下易州,擒伪命刺史李在钦来献,斩于军市。柴荣嘉奖孙行友。乃以瓦桥关为雄州,命陈思让为都部署,率兵戍守。以益津关为霸州,令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率所部兵戍之。是日,先锋都指挥使张藏英破契丹数百骑于瓦桥关北,攻下固安县。诏发滨、棣二州丁夫在霸州建城。
北汉听说后周攻打幽州,乃派兵相助。柴荣遣侍卫都指挥使李重进率兵出土门,入河东界。侍卫都指挥使李重进破河东军于百井,斩首二千级。晋州节度使杨廷璋也率兵入河东界,招降堡寨一十三所。
柴荣之北征也,凡供军之物,皆令自京师递送行在。一日,忽于地中得一木,长二三尺,如人之揭物者,其上卦全题云:“点检做天子”,观者莫测何物也。是时,驸马都尉、澶州节度使张永德兼殿前都点检,柴荣忧之。
壬子,车驾发雄州,还京。泉州节度使刘从效遣别驾王禹锡奉贡于行在,王禹锡对世宗说:“请置进奏院于京师,直隶中朝”。柴荣以泉州比臣江南,李璟方归奉国家,不欲夺其所属,但锡诏褒美而已。
甲戌,柴荣对群臣说:“幽州就在跟前,朕如果不收复幽州,心有不甘!”于是至自雄州,后又还。周世宗既定三关,遇疾而退,至澶渊迟留不行,虽宰辅近臣问疾者皆莫得见,中外汹惧。时张永德尚周太祖之女,以亲故,独得至卧内,于是群臣因永德言说:“天下未定,根本空虚,四方诸侯惟幸京师之有变。今澶、汴相去甚迩,不速归以安人情,顾惮旦夕之劳而迟回于此,如有不可讳,奈宗庙何!”永德然之,乘间为世宗言如群臣旨,世宗问:“谁使汝为此言?”永德对说:“君臣之意皆愿为此。“世宗熟思久之,叹说:“吾固知汝必为人所教,独不喻吾意哉!然观汝之穷薄,恶足当此!”即日趣驾归京师。
六月乙亥朔,潞州李筠奏,攻下辽州,获伪刺史张丕旦。柴荣大喜,突然宫中报:“皇女去世。”柴荣大惊,以皇女薨辍朝三日,此时柴荣病情加重。戊寅,凤翔奏:“节度使李晖卒”柴荣叹息说:“看来朕的运气已经用完了!”郑州也奏:“河决原武。”柴荣诏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发近县丁夫二万人以塞之。
庚辰,柴荣命宣徽北院使昝居润判开封府事。立魏王符彦卿女为皇后,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以皇长子宗训为特进左卫上将军,封梁王;以第二子宗让为左骁卫上将军,封燕国公。赐江南进奉使李从善钱二万贯、绢二万匹、银一万两,赐两浙进奉使吴延福钱三千贯、绢五千匹、银器三十两。以前青州节度使李洪义为永兴军节度使,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移镇凤翔。
戊子,潞州部送所获辽州刺史张丕旦等二百四十五人以献,柴荣诏释之。于是令宰臣范质、王溥并参知枢密院事。以枢密使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依前充枢密使;以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枢密使,行左骁卫上将军;以宋州节度使、侍卫都虞候韩通为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澶州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驸马都尉张永德落军职,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以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加检校太傅,依前忠武军节度使。以宣徽北院使、判开封事昝居润为左领军上将军,充宣徽南院使;以三司使、左领卫大将军张美为左监门卫上将军,充宣徽北院使,判三司。柴荣即位后,连岁征讨,粮馈无乏,张美之力也。
癸巳,周世宗柴荣崩于万岁殿,圣寿三十九。甲午,宣遗制,梁王宗训于柩前即皇帝位,服纪月日一依旧制。是日,群臣奉梁王即位于殿东楹,中外发哀。其年八月,翰林学士、判太常寺事窦俨上柴荣谥曰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世宗。十一月壬寅朔,葬于庆陵。宰臣魏仁浦撰谥册文,王溥撰哀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