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州派兵五千救援青州,被杨师厚部几乎全歼,师厚遂移军寨与青州城下,青州王师范乞师于淮南,杨行密发兵赴之,徐温时为小将,亦预其行。淮南师次青之南鄙,师范已败,淮兵大掠而还。李棨时幼稚,为徐温所掳,温爱其慧黠,遂育为己子,名曰知诰。王师范见大势已去,派副使李嗣业及弟王师悦向杨师厚请求投降。杨师厚请示朱全忠,朱全忠怒说:“杀我侄子,此仇不共戴天,不取王师范的人头,孤誓不罢休!”谋士李振劝说朱温说:“两军相争,各为其主,现在我们的主要敌人是李茂贞、李克用和杨行密,王师范投降是天助我也,我们可以用他的兵抵抗李克用和杨行密,等大功告成,再将其诸杀也不迟!”参谋敬翔也说:“王师范虽败,但是青州兵还有数十万,如果不以怀柔缓慢的政策处理,青州很难平定,就算平定了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朱全忠于是转怒为笑,允许王师范投降。自此,淄青并入朱全忠的势力范围,朱温加杨师厚检校司徒、徐州节度使。
天复三年十一月,王师范告降,且言先差行军司马刘鄩领兵入兖州,请释其罪,朱全忠答应。王师范亦以告鄩,刘鄩即出城听命。朱全忠听闻刘鄩归降,嘉其节概,对众将说:“刘鄩是山东人,李勣也是山东人,刘鄩有李英公之风”。
刘鄩既降,葛从周具行装服马,请鄩归大梁。刘鄩说:“未受汴王舍释之旨,乘肥衣裘,非敢闻命。”即素服跨驴而发。及将谒见,朱全忠令赐冠带,刘鄩说:“累囚负罪,请就絷而入。”朱全忠不许。及见,慰抚移时,且饮之酒,刘鄩以量小告朱温。朱全忠说:“取兖州,量何大耶!”说完哈哈大笑,刘鄩也跟着微笑。朱全忠以鄩善事其主,待之甚优,寻署为元帅府都押牙,权知鄜州留后。
岁余,朱全忠遣李振权典青州事,因令王师范举家徙汴。师范将至,缟素乘驴,请罪于朱全忠。朱全忠以礼待之,寻表师范为河阳节度使。会韩建移镇青州,朱全忠帐饯于郊,王师范也在席。朱全忠对韩建说:“公顷在华阴,政事之暇,省览经籍,此亦士君子之大务。今之青土,政简务暇,可复修华阴之故事。”韩建捴谦而已。朱全忠又对王师范说:“公读书必须精意,勿错用心,不然后悔莫急。”朱全忠以师范好儒,前以青州叛,故以此言讥之。
朱全忠攻围凤翔历年。王建外修好于汴,指茂贞罪状,又阴与李茂贞间使往来,且言坚壁勿和,许以出师赴援,因分命诸军攻取兴元。李茂贞听闻王建趁火打劫,大怒,大骂王建:“贼王八。”朱全忠听闻王建攻打兴元,笑对众将说:“王八这个狡猾的狐狸,比我还奸诈。”及朱温解围,茂贞山南诸州皆为王建所有,王建于是自置守将,称霸西方。
天福三年正月,众大臣奉昭宗还长安。崔胤对昭宗说:“皇上三番四次落难皆宦官所赐,请杀尽宦官。”昭宗犹豫,崔胤坚持,昭宗乃从其议,于是崔胤与朱温命军士尽杀宦官数百人,其出使在外监军者,令各地藩镇全部诛杀,只留职位低而幼弱者二一十人以备洒扫。
崔胤诛宦官也,命令下到河东,李克用伪戮罪人首级以奉诏,匿宦官张承业于斛律寺。张承业,字继元,本姓康,同州人。咸通中,内常侍张泰畜为假子。光启中,主郃阳军事,赐紫,入为内供奉。李克用之讨王行瑜,承业累奉使渭北,因留监李克用军事,贼平,改酒坊使。昭宗将幸太原,以承业与李克用善,用除为河东监军,密令迎驾。既而昭宗幸华州,就加张承业左监门卫将军。驾在凤翔,张承业屡请出师晋、绛,以为岐人掎角,无奈河东大军被汴兵阻挡。
朱全忠诛杀完宦官后,率大军返回汴州,宰相崔胤想重建神策军,乃书信一封给朱全忠说:“李茂贞辈近日又复故态,蠢蠢欲动。长安不可不为守御之备。而河东未宁,淮南仍嚣,大帅不能全力保卫京师。京师除贵贤侄所领之外,旧六军十二卫俱皆名额空存,编制实无。朝议拟召募壮士,恢复旧额,使北伐无西顾之忧,国家有根本之固。”写好信后,崔胤将李振请至中书堂,将信给其过目,李振看完后也没有异议,崔胤封好信,请李振转交。
崔胤特在家中举行私宴,宴请李振。席间,崔胤说:“公祖上累世名臣,先祖李抱真更是收服了王武俊,对大唐有再造之功劳,你我两家俱为唐室砥柱,当共同框扶王室。”李振敷衍说:“公雄才伟略,振当效命而听!“崔胤大喜,与李振痛饮,三更而退。
明日,李振将详情报告朱全忠说:“崔胤想掌握兵权,王应该暗备之。”朱全忠于是将计就计,暗令汴军武士前去应募,以座实崔胤之谋。朱全忠从长安回到大梁,回信赞扬崔胤说:“公为国尽心,考虑周全,本王完全赞同“。崔胤大喜,正式与昭宗计议此事,说:”天子如果没有自己的军队,那就是别人的傀儡,天子是树干,诸侯是树枝,只有树干强大,天下才会稳定。“昭宗完全赞同,说:”自从李茂贞和韩建毁了朕的亲军,朕早想建立自己的军队,公的提议正合朕意。“于是立即下勅书招募士兵,令人在京师及三辅到处张贴露布,悬格招募。这是昭宗朝第三次召募禁军,虽然傍观者皆知朝廷比以前更衰弱,但新一批青年还是争相报名,以换取丰厚的薪金。
崔胤为慎重其事,特请出前朝老将军郑元规为六军十二卫副使,具体负责召募和组训,昭宗见崔胤对自己和朝廷有大功,于是任命其为兼“判六军诸卫事”,开创了唐王朝由首相兼职禁军统帅的先例。
朱全忠方图兖、郓之时,虑魏博节度使罗宏信离贰,每岁时赂遗,必卑辞厚礼。罗宏信每有答贶,朱全忠必对魏使北面拜而受之,曰:“六兄比予有倍年之长,兄弟之国,安得以常邻遇之。”故宏信以为厚己。其后,宏信累官至检校太尉,封临清王。光化元年八月,薨于位,其子罗绍威为留后。罗绍威见唐祚衰凌,群雄交乱,朱温兵强天下,必知有禅代之志,故倾心附结,赞成其事,每虑牙军变易,心不自安。
天祐元年,州城地无故自陷,魏博小校李公牷与众将谋说:“罗宏信以前只不过是个养马的校尉,通过欺骗别人当上了节度使,现在州城地无故自陷,证明上天已经厌倦了罗家,我们应该推荐新人做节度使,这样我们就可以加官进爵。”众将大喜。罗绍威愈惧,乃决定图牙军,遣使告朱全忠,求为外援。朱全忠许之,遣李思安会魏博军再攻沧州。正好,此时朱全忠的女儿薨于魏,朱全忠因之遣长直军校马嗣勋选兵千人,伏兵仗于巨橐中,肩舁以入魏州,言助女葬事。
天祐三年正月五日,朱全忠亲率大军济河,声言视行营于沧、景,魏博牙军颇疑其事。十六日,罗绍威率奴客数百与嗣勋同攻牙军,时宿于牙城者千余人,知道被罗绍威所卖,个个死战,迟明罗绍威尽诛之,嗣勋战死。牙军凡八千家,绍威皆赤其族,州城为之一空。
翼日,朱全忠自内黄驰至鄴城。时魏军二万,方与朱温大军同围沧州,闻城中有变,乃拥大将史仁遇保于高唐,中军前有魏博将山河营指挥使左行迁,闻府中有变,亦引军还屯历亭,自称留后,从乱者数万人。六州之内,皆为勍敌,朱全忠遣诸将分讨之。符道昭佐周彝与寇彦卿率军来到历亭,两边列阵,左行迁出马大骂:“朱温真是狼子野心,枉我们魏博人为他出生入死,没想到他既然想兼并我们魏博。”符道昭大怒,率所部率先犯阵,左行迁死战,符道昭眼看不敌,周彝、彦卿犄角继进,左行迁大败,魏博兵被杀四万余人,符道昭擒左行迁,斩之。符道昭听闻有史仁遇亦聚徒数万据高唐,又破之,擒仁遇以献。乘胜取澶、博二州,平之,复杀万余人。连以捷告,皆以道昭为首。朱全忠阴知护兵者上功不实,俱不议赏。魏博乱军半岁方平,自是罗绍威自弱。罗绍威非常后悔,对人道:“把魏博六州四十三县的铁聚集起来,也铸不成这么大的错!”
朱友伦身为“宿卫军都指挥使”,却不参与新禁军的任何事务,其属下的两万名“宿卫军”也未纳入六军十二卫序列,但却仍在原先禁军营房驻扎。新兵暂时在城南地面操训。两方商洽营地换防,朱友伦态度骄慢,并未打算退出宫城。崔胤于是大怒,打算除掉朱友伦。
十月辛巳的一个下午,崔胤暗中派人约护驾都指挥使朱友伦击鞠,朱友伦见无事可做,于是答应和众将士玩玩。双方骑着骏马你来我往的追逐的时候,崔胤派去的将领一脚把朱友伦踢落马,朱友伦堕马而亡,时年二十五岁。
朱全忠听闻朱友伦卒于长安,大怒,以兵七万至河中。昭宗涕泣,不知所为,将奔太原,不果。宰相崔胤遣人止朱温,朱温一剑将来使斩杀,上奏说:“臣对国家有再立之功,没想到臣的侄子友伦却为胤等所杀,请皇上将崔胤等诛杀,替我侄儿报仇。”昭宗未从,朱温乃遣朱友裕至京师,以兵围开化坊,杀崔胤及京兆尹郑元规、皇城使王建勋、飞龙使陈班、阁门使王建袭、客省使王建乂、前左仆射张浚。
朱全忠对大臣们大开杀戒,昭宗想到这些年深受诸侯的欺压,登上皇楼远望,感叹这些年来受到的屈辱,乃写下菩萨蛮一首:“登楼遥望秦宫殿,茫茫只见双飞燕。渭水一条流,千山与万丘。远烟笼碧树,陌上行人去。安得有英雄,迎归大内中。”朱温控制朝廷后,任命心腹蒋玄晖为枢密使,将玄晖对朱温唯命是从。朱全忠见太子李裕眉目疏朗清秀,年纪渐渐成人,总是感到畏惧,于是对枢密使蒋玄晖说:“德王曾经窃取皇帝宝座,普天下人尽皆知。皇上应大义灭亲,怎么能让他久留人世?这是用不孝的先例来教后代人,请明公秘密启奏皇上。”蒋玄晖同意这样做,但唐昭宗不予采纳。
过了一些日子,唐昭宗对朱全忠说:“听说你对太子不满?想废除太子。”朱全忠说:“这是国家大事,微臣哪里敢私下随意议论?这完全是蒋玄晖诬陷我。”唐昭宗于是委派第九子李裕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以稳固其地位。
李茂贞被朱温围困了三年,山南(汉中)诸州尽为王建所陷,泾、原、秦、陇、邠、鄜、延、夏皆降于汴。李茂贞只能够独据凤翔孤城,自是兵力殚尽,垂翅不振,李茂贞惧朱温复讨,请去王号落为尚书令,昭宗许之。李茂贞经过半年的休养元气稍微恢复,后听闻朱温率大军逼宫,复率邠、岐兵士侵逼京畿,想夺回昭宗。朱全忠因是上表,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茂贞狼子野心又想劫驾,长安已经不安全,请皇上幸洛阳。”昭宗犹豫,朱全忠坚请昭宗幸洛阳,昭宗不得已而从之。
朱全忠派张全义率诸道丁匠财力,同构洛阳官,不数月而成。朱全忠令朱友恭乃和氏叔琮为昭宗护卫,控制昭宗,昭宗驻跸于陕,朱全忠自河中来觐,谒见行营。朱全忠因洒涕而言说:“李茂贞等窃谋祸乱,将迫乘舆,老臣无状,请陛下东迁,为社稷大计也。”昭宗命延于寝室见何皇后,面赐酒器及衣物。何后对朱全忠说:“此后大家夫妇委身于全忠矣。”因欷歔泣下。朱全忠说:“皇后请放心,臣一定尽心保护。”后数日,朱全忠开宴于陕之私第,请驾临幸。翼日,朱温辞归洛阳,昭宗乃与何后谋,昭宗说:“朱温心狠手辣,朕的江山一定毁于其手,其劝朕东迁就是想‘夹天子,令诸侯’。”何后怒说:“朱温喜欢女人,皇上明日开宴招待朱温,本宫向其敬酒,等朱温喝醉,一刀结果了他,再割下其头颅示三军,看谁敢造反!”昭宗喜,乃准备了一把利刃于袖中。
明日,昭宗开内宴,召朱温与韩建侍宴,宫妓奏乐,何皇后举觞以赐朱全忠,朱温开怀畅饮,韩建见气氛不对,乃蹑朱温足,朱全忠遽起说:“臣醉不任。”伪若颠仆即去。韩建私对朱温说:“上与宫人附耳而语,幕下有兵仗声,恐图王尔。”朱全忠知道昭宗图己,因连上章请车驾幸洛。昭宗乃遣间使以绢诏告难于南吴、西川及河东等,令纠率籓镇,以图匡复。诏有云:“朕至洛阳,则为全忠所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得复通矣。”
三月丁未,昭宗制以朱全忠兼判左右神策及六军诸卫事,想加恩以脱身。朱全忠见自己权倾天下,乃上奏请求恢复自己以前的姓名,昭宗批准。昭宗想拖延时间,累遣中使及内夫人传宣,对朱温说:“皇后方在草蓐,未任就路,欲以十月幸洛。”朱温说:“陕州小籓,非万乘久留之地,期以四月内东幸,否则后果自负。”闰月丁酉,昭宗发自陕郡,次于谷水。是时,昭宗左右惟小黄门及打球供奉、内园小兒二百余人,朱温犹忌之。
是日,朱温密令医官许昭远告变,乃设馔于别幄,召而尽杀之,小兒正开怀畅饮、大鱼大肉的时候,士兵们突然涌入,一刀一个将他们全部杀死,皆坑于幕下。朱温又选二百余人,形貌大小一如内园人物之状,至是使一人擒二人,缢于坑所,即蒙其衣及戎具自饰。昭宗初不能辨,久而方察。自是,昭宗左右前后,皆汴人矣。
张濬致仕,授左仆射致仕。乃还洛阳,居于长水县别墅。濬虽退居山墅,朝廷或有得失,必章疏上言。德王废立之际,濬致书诸藩,请图匡复。王师范青州起兵,欲取张濬为谋主。张濬听闻朱温把昭宗夹持到洛阳,大惊说:“大事去矣!”朱温将图篡代,惧濬构乱四方,不欲显诛,密讽张全义令图之。天复三年十二月晦夜,张全义乃令牙将杨麟率健卒五十人,有如劫盗,围其墅而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