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倒在一边，无助的闭上眼。只有半截身躯留在风中，和着山那边的半抹血色的夕阳，独剩沧桑。
围观的人不知道那里被执刑的是何许人也，只不过是当做茶余饭后闲谈的资本而已。白闹做不到，因为那身衣服，他比谁都清楚。那个默默赶车的老汉，此刻也是永远的安逸和宁静。
周围的人一圈圈的散开，其中不乏那些早早来到等待行刑开始，却在铡刀坠下的一刻闭眼不敢相看的人，晃动的人影中，白闹看到了那个在自己手中无力挣扎的士兵，带着诡异的笑，消失在那抹同样鲜红的夕阳中。
白闹的脚是移不动的，什么罪名，怎样押解，太多的细节他不知道。他只看见，曾凭借手中的微不足道的权利而大打出手的执法者正在逍遥，然而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遵循这世界破财消灾的章程的朴实的老人此刻汇集了一条红色的洪流。
或许是白家覆灭后的白闹太过脆弱，亦或许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白大少爷从未见过如此可怕又可恶的事。这一刻，白闹没有其他想法，他只想大声的质问这天，所谓的万物有序，就是掌权者的草菅人命吗。
愤怒的白闹，将怒火烧到了汇安处安然自若的两位圣人身上。他手里紧握着那根烟杆，疯狂的在这座小城的街上移动着。
踢开汇安处的大门，白闹一眼就能看见大堂内，刘宇飞正在和那些官员和颜悦色的说着些什么，看见那些人脸上的笑容，白闹只能感觉到恶心和反感，那一张张慈善的面具下遮挡着的是怎么一份令人作呕的污秽。他问了刘宇飞两位圣人的住址就冲将了出去。本怒气烧身的官员们，听到刘宇飞对白闹是圣人弟子的解释，立刻摆出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白闹没有附和，没有应承，只是撇了一眼，哼了一声，一切就带了过去，只留下满桌尴尬的官员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提起筷子，满桌山珍，却无从下手！
推开圣人房间的门，白闹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就将烟杆拍在两位圣人的面前，他大声的质问道：“我想，你们两位应该比我更清楚老汉被带走的结局，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出面阻拦一下。难道只因为他是一个普通人，只因为他是一个马夫，你们就置之不理吗？可是，你们不要忘了，他怎么会被人抓住，是为了带我们进城！就算不念及这件事，一路上人家风尘仆仆的给我们赶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是你们一句话的事，都换不来吗！”
酒禅人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白闹，那些因为激动一根根跳出来的青筋无一不在彰显着白闹无处安放的哀楚和无法宣泄的愤怒。酒禅人是个暴脾气的人，哪怕是他的弟子顶着正义的名称，言辞灼灼的质问，他也不能容忍，用更加高的分贝，对白闹回应道：“世界上每天会死多少人，这责任都要让我们来承担吗？”
白闹这一次不再惧怕酒禅人那赤红的脸庞，他认为他站的这个地方就做理和人性，用他那懵懂的勇气和觉醒的正义感无知的顶撞着面前久经风雨的老人：“世界太大，别的我不管，单论发生在你们遭边的事，见死不救就是你们错！你们不配做一个圣人，不配得到大众的拥戴和爱护。”
酒禅人气的胡子都吹出来，他们早就知道，老汉那一去大概就难以回来，也早就知道白闹内心一定会有不解和怨恨，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白闹的反弹会如此的巨大，以至于没有理性的存在。他愤怒的拍了拍眼前的桌子，将头转到一边去，再不想见白闹。
五味则不同，他看见眼前盛怒的白闹，只有无限的安慰。大概是骨子里流淌的因子，嵩代的理智和冷静是五味所欣赏的，也正因为这样，嵩代失去了一个少年该有的姿态，那无畏的争锋和无理的对质。这一切，白闹有，而且也不是为自己的私利，是为了天下人的苦难。这是成长，五味欣喜白闹的眼光不在拘泥于眼前，扩散到了四周，他也相信，白闹总会有一天着眼于未来和世界，这样才配得起酒肆的身份。现在他们需做的只是控制好他的情绪和方向，所以他严厉却不带有一点点的呵斥问道；“你在为老汉不值？”
“是的，我在为他不值，为他辛苦的劳动不值。”白闹钻进了死胡同，还是一脸抱怨的说道。
五味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继续说道：“可是我们在临行前，已经付够了银子，我们并不亏欠他什么啊！”
听着五味的话，白闹哑口无言，“这…”从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的啊，可是，还差点什么，他强做镇定的又说道：“是不欠他什么，可是作为圣人，你们连一个该有的公德心都没有，这能说的过去吗？”
“看，你自己都说不清你在为什么愤怒。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公德心的问题。”五味设下了一个语言的陷阱，他看着白闹一步一步的走进来，心里有点得意，没有表现出来，继而又严肃的讲道：“正如你师傅前面说的那样，世界上每一天都有因为怨念而死的人，他们或被腰斩，或被斩首，严重的有五马分尸之刑，可是奇怪的事情是大华的法定的刑罚之中并没有这些。那么问题来了，是谁给这些人的勇气做这些的呢？”
白闹这时候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见识真的什么都总结不出来。
五味看着白闹支支吾吾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他上心了，又接着说道：“说白了，就是地位。地位的差异给了人优越感，凭借着这种优越感，人有了支配的错觉。从而决定人的生死。那位老人生活的是平凡，他就要承受平凡的结果，今天我们搭救下他，换来的也只是日后他的再度被欺凌，或者身死，只不过换了个时间，换了个空间而已。毕竟你还年轻，见识的太少。我们两个这把年纪了，这样的悲欢离合每天都会遇上那么一两遭，我们也曾锲而不舍的救助，直到最后，我们才发现这都是徒劳的，治标不治本的事情我们也慢慢的少做了。我们深知这样的事情，在我们的世界中永远不会杜绝，但我们还是努力的想做一些改变，对我们的社会的改变，尽量让这些事情的概率小一点。到最后，我们苍白的发现，以我们的力量想做到这些真的太过无力。纵然我们是圣人，但那朝廷里的是是非非，教宗的思想钳制，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尤其是在曾经并肩作战的家族一个个离去的时候，连本来的宗旨都无法保证的我们，又怎么能管得了其他的事情呢。我们两个空有悲天悯人心，却没有门径啊！”
“或许，治标不治本的事情你们做不到，身为圣人的你们，把思想放的那么远，而我这样的凡人只知道珍惜眼前。如果这些该做的事情没有人做了，那么，这个世界还怎么去拯救，还能等到你们实现改变的时候吗？”
“改变，是从我们每个人开始的。”白闹出了门，临走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惊得五味拽了一手胡子，惊得酒禅人喝酒呛了鼻子。
“这样的世界是不公平的。你们改变不了的事情，我想我来做，刘宇飞他去追寻和平，高代或许是去追寻和平，而我，就去追那公平。”
院子里的老马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