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还很早，芙蓉乐坊的老板娘正在抵着门框向远处张望着。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老板娘赶紧迎上去：“怎么样？打听出什么东西来了没有？！”
小厮喘着气：“哎呀，前前后后的都问遍了，说是不见客。门上的人也进不到内院，根本不知道里边有什么事情。只知道前几天有女人被打了，叫的很惨。可是至于是谁被打了，他们也不知道……”
老板娘焦急地绞着手，小厮在一边试探性地凑上来：“老板娘别急，毕竟是一家人啊，应该下不了什么狠手吧？”
“哎呀，你知道什么！她家的有些人巴不得让她快点死，省的碍眼！”
她抬头望了望远处，跑到屋内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刚才的小厮：“把这封信送到李公子那里去！”
小厮苦着脸：“老板娘，李公子下江南了，我到哪里去送啊？”
“把它送到李公子府上！让他们务必尽快把信送到！另外，告诉李白，他要是想见玉环就尽快回来，回来晚了能不能见上就两说了！”
小厮吓了一跳：“您说笑呢吧？”
老板娘怒了：“你快去！”小厮一溜烟跑了。
远处的街上出现了两个人影，老板娘眯起眼睛看着，两个人渐渐走近了，竟是那个叫李三爷的和他的仆人：“老板娘，别来无恙？”
老板娘笑着：“呀，是您啊，有日子没有来了？”
李三爷的脸上有些尴尬，但仍然笑着：“府上的一些杂事，耽搁了……”
老板娘看着他，让开门：“您快进来……”
李三爷往门内看了看：“杨家小姐，今日有没有来？”
老板娘笑着，眼睛里却闪着冷冷的光：“她？她今日没有来。”她抬高了声音：“今后恐怕也来不了了！”
李三爷努力掩饰着自己的震惊，脚步却有点乱了：“为什么？”
“为什么？”老板娘笑着在桌子旁边坐下，一边吩咐人上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只知道，从初三那天她回了家就再也没有出来，我派的人回来说她府上说她闭门谢客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三爷有些坐不住：“那凡事总有些缘由，她府上的人不能平白无故地这样！”
“缘由？！我要是知道缘由就不会在这里干着急了！”她有些无力地看着对方：“玉环这个孩子，我打小看着她长大，可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初三那天，那么大的雨，她一晚上没有回去！说是到了寿王府一趟，然后就在我的门廊里坐了一宿，白天在这里等了您整整一天，可是您没有来……”
李三爷不理会她责备的语气，只是站起来：“她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老板娘悲哀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问了一天，她的嘴就是不张开！我也没有办法……”
她的话没有说完，李三爷倏地转身往外走。
“您去哪里？”
李三爷没有回头：“我要去看看她，看看她……”
“没用，我的人刚被顶回来！”老板娘的话没有说完，主仆两人就掀帘子走了，她坐下，低声地自语：“去吧，去吧，把事情闹起来，闹起来……”
……
天快黑了，杨府的门口，高力士正跟家仆说着什么。在街的对面，一袭灰衣的李三爷正在安静地看着杨府门口的马车发呆。
一会儿，高力士回来了：“主子，塞了好多银子，还是进不去。说是上边下了死命令了。但是他们说了，杨家小姐没事，前几日挨打的是跟着她的那个叫阿蛮的小丫头……”
李三爷听了，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走吧……”
高力士吃惊地抬头：“还没见着人呢，怎么就走。”
李三爷苦笑着：“她没事就行了。你看，那是瑁儿的马车。”
高力士抬头看了看街角的马车，点点头。李三爷慢慢地往回走：“瑁儿是个好孩子，他跟玉环关系很好，他在里面她应该吃不了亏……她好，就够了……”
“可是，可是……您还没见着她呢！”
“以什么名义呢？李三爷进不了杨府，皇上倒是能管的了人家的家事，可是这事宣扬出去了，忠王那边，还有武家那边，能放得过她吗？照现在的形势，他们任何一方若是拿她来威胁我……到时候，恐怕受伤的还是她……”
“可是……”
李三爷看着高力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别说了，走吧……”
二
夕阳西下，杨家的后院里，李瑁和紫钗并列坐在凉亭里。
李瑁抬头看了看凝望着远处的紫钗：“想什么呢？这几天你的眉头，一直紧锁着。”
“没……”紫钗抬头看了看李瑁：“我在想玉环。”
李瑁尴转过头，看向远处，故意转开话题：“那天去看她，她挺好的，不过是感染了风寒……”
“从外边看是挺好的，可是里边呢？”紫钗站起来轻轻地走着：“玉环自小丧母，父亲又一直对她不理不睬。这些年的委屈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我担心我们这样要么会激怒她，让她把多年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要么……”她低下头，声音小了：“会彻底击垮她。”
“放心吧，不会的，她不会的。”李瑁在安慰别人，可是他语气中的不自信却泄露了他心头的秘密。
紫钗苦笑着：“有的时候，我想我现在正在做的是我一生中最贴近我真心想法的一件事，可就是这件事，做起来，竟然这么难。”
李瑁看着她，很久才问一句：“你恨玉环吗？”
紫钗紧抿着嘴唇，终于决定要说实话：“恨，当然恨！从小到大，她都像一只刺猬，无时无刻不挤兑我，刺伤我。可是我没有办法……”她苦笑了一下：“她知道我心里的弱点，并且熟练地运用。每次我心里不高兴，只要她一开口对我说话，甭管是恶意还是善意，我都会乐于跟她和好。我本性如此，有什么办法呢？”
李瑁心疼地走到紫钗身边，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闪开了。他苦笑着：“我们都是一类的人，都活在别人的指缝底下。玉环，我的母亲，她们的控制欲都太强了，我们注定成为他们阴影下生活的人。有时候我甚至想，其实早在很久以前，玉环第一次跟我讲欺负你的事迹我就认识你了。”
紫钗的眼泪有泪水，却努力地微笑着：“他们，玉环，你母亲是不会同意的……我知道，贵妃娘娘不喜欢我……你没有对我说，可是我也知道……”
她的软弱和话语激起了李瑁的斗志：“放心，你放心，事情会有结局的，会有结局的。”他一把握住紫钗的肩膀：“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李瑁直视着紫钗的眼睛：“答应我，不要放弃……不要放弃我们。”
紫钗一时间愣住了，李瑁继续说：“不要放弃我们，就算整个世界都反对我们，求你不要放弃……好吗？为了我们，为了我。”
紫钗怔怔地看着李瑁，艰难地点了点头，李瑁孩子气地笑了。
紫钗仰头看着他孩子般的笑容，也惨然地笑了。夕阳下，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的心贴的更近了。
……
深夜，寿王府里，李瑁正在房里匆匆地给一些东西打包。他的身影在晃动的烛光下有些纤弱，他的贴身小厮秦安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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