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耶举步如飞,迅速闪到安墨王面前,恭敬一礼,蹙眉望了一眼苦薏。
苦薏冰雪之心,微笑要辞。
安墨王伸臂拦住她的去路,镇定自若道:“多耶,有话直说,卓姑娘是本王敬重的人,不必闪烁支吾。”
多耶方开口道:“大王,先前我与承皓离开时,看见假山之后有人窥视大王,我只当是宫中有人好奇,想要看一看大王长甚模样。后来越想越不妥,感觉窥视之人似曾相识,就悄悄踅回,恰好与一人相遇,大王定想不到她是谁!”
“哦?竟是本王的故人么?”安墨王暗暗心惊,中原宫中竟有自己熟悉的人?
“葭尔夏居次!”多耶唇齿间捻了郑重道:“大王,莫非她是尾随我们而来?如果她把此信传扬回匈奴,安墨国怕是不保了。”
“本王秘密而来,就是国中也甚少人知晓,就算匈奴人得知本王在中原,也不敢轻举妄动,国中有王弟臣相等人共同协理治事,还惧匈奴人么?”安墨王冷静的眸华蕴了自信的笑泽,一壁伸手拍了拍多耶的肩头,安慰道:“不必担心,本王相信王弟的文韬武略!你真能确认是葭尔夏居次么?”
“大王,葭尔夏居次就是化蝶飘舞,我也能认出她来,虽然我们只是擦肩而过,但她的眼神还是那样冷利冰傲,不失居次的气度。”多耶眉上荡了忧色。
“请容苦薏问一句,葭尔夏居次是何人?”苦薏心底一突,有一种不祥之感扑翼而来。
安墨王冷静道:“她是伊稚斜最疼爱的长女,武功拔尖,智谋过人,性情天生冷傲,曾经率领五千铁骑与本王交战过,不敌败去。本王与她一别已有两年,如今竟然也来到了中原,若多耶看到的真是她,那么她定是如当年的伊勒渥居次一般想要入了虎穴,为匈奴人谋取中原而甘愿为先驱了。”
苦薏微微一笑:“伊勒渥居次虽然侥幸逃离中原,但她也是失败而终,就算葭尔夏居次再次谋算,也必然如是。”
“卓姑娘就如此肯定么?”安墨王唇畔漾了中肯的色泽,不疾不徐道。
一只彩蝶飘落苦薏的花髻,俏皮扑棱着晶莹剔透的翅膀,像是与她玩笑一般,苦薏伸手一拂,彩蝶粘在她指尖,仿佛她涂了珊瑚花汁的指甲有甜蜜丝丝。
苦薏温婉泛开笑容,对着彩蝶轻轻吹了口气,彩蝶展翅一扇,翩跹荡去。
人与蝶,俱是那样亲密无间,无比俏皮温暖的情境。
安墨王看得一呆,此女竟有吸引彩蝶的能力,的确是不凡之人。
苦薏方展颜笑道:“安墨王,任何人想谋取中原必以狼狈不堪的面貌终局,我中原大好江山,英雄男儿遍地是,如何会被匈奴人肆意攻击侵略呢?总有一日,强大的匈奴人定会远避中原,还我中原百姓安居乐业,而我大汉朝,也将与周边各国和平相处,永不相互侵犯!而安墨王,也将在汉册上名垂青史。”
“卓姑娘巾帼气魄不让须眉,难怪汉皇对姑娘情深眷眷,今日一番交谈,本王对姑娘也是敬重至极。”安墨王眸中一朵激赏之花粲放,令他英武的面庞越加添了王者贵韵,仿佛红彤光芒里,一轮骄阳升起,不输皇帝的英雄气魄。
苦薏暗暗称赞,如果他是中原诸侯,足以匹配姌玳了,可惜是小国君王,路途遥远,再美的情愫都要让人望而却步了。
“安墨王过奖,苦薏惭愧!”苦薏撷了一朵紫海棠在指尖把玩,一壁声音如绸道:“安墨王,苦薏有个不情之问!”
“卓姑娘但讲无妨!”安墨王温声答她,凝了她手中的紫海棠,心尖倏地一痛,想到拒他千里之外的玳翁主,眸光不由沉了下去。
苦薏眸光如水凝住他的眼,动容道:“依苦薏看来,这位葭尔夏居次只怕在宫中已有些时日了,不消说,自然用的是化名,苦薏也有怀疑的对象了,如果请安墨王与她对面相见,不知安墨王可愿如实认出她来?”
“本王明白卓姑娘之意,定如卓姑娘意!”安墨王爽声一语,眉眼一皆拢了坚定之色。
苦薏敛衽一礼,恭敬道:“多谢安墨王,皇上后宫能否平静如水,就靠安墨王了。”
安墨王温眸看定苦薏,由衷道:“卓姑娘为皇上着想,为大汉思危,委实令人敬佩,皇上后宫有如此不凡女子,定是皇上之福!”
苦薏如菊优雅一笑,也不答言,执了紫海棠待走,安墨王伸臂拦住,穆然道:“卓姑娘,本王也有个不情之请!”
“安墨王请说,苦薏能替安墨王办到的,一定竭尽所能!”苦薏莞尔一笑,瞳华如星,粲妩明媚,令人顿悟,找对人了。
安墨王胸中一热,唇齿间溢了激赏道:“本王来到中原,听闻江南剑君四公子之名,可惜无缘得见,而卓姑娘嘉懿苑中有一位武功高强的白发羽公子,本王私下揣测他便是剑君四公子之一的逯羽,还望卓姑娘成全本王与心仪的侠士一见。”
苦薏心头一凛,这安墨王来到中原定是有些时日了,他在民间游走,比皇上知晓得还要多,委实令人惊叹。
苦薏芊丽一笑,清越道:“安墨王英雄之心,羽公子高义之士,一皆清风亮节如修竹,苦薏自当成人之美。”
“本王还要得寸进尺,想见庐江王一面,他是诸封国之中最为英雄之王,又是玳翁主王兄,本王极是敬重,来到中原除了皇上之外,本王极想与他相逢。”安墨王神色肃然,眼中一缕渴望之泽。
苦薏婉笑道:“安墨王想见庐江王,告知皇上便是了。”
“皇上安排相见,为的是国,而卓姑娘成全,是个人友谊,两种境地截然不同,本王要的是后者。”安墨王眸光如月,清澈而坦荡,诚恳地凝住苦薏,落在她指尖的紫海棠上,唇畔不由自主地带了温暖之色。
苦薏莫名心底一酸,原来西南夷小国,也有高义情厚之士,而且是尊贵的君主之身。想他是西南夷的皇帝,要什么样的美女而不得呢?偏偏对姌玳如此深情缠绵,到底是姌玳的福泽还是灾厄呢?
一时间,胸中如潮袭卷,竟不知是帮安墨王还是顾及姌玳忧伤的心叶了。
安墨王见她思绪游离,只当她不肯,唇齿间蕴了惆怅道:“卓姑娘如果为难,本王也不强人所难。”
苦薏清醒过来,柔软道:“安墨王过虑了,苦薏但凡能为安墨王做一点事,也是十分愉悦,何况安墨王心性磊落,令苦薏折服。安墨王请回王邸休憩,苦薏午后便出宫随同安墨王去见羽公子,至于庐江王,大约三日后才能到达京都。”
语罢,袅婷离去。
安墨王眸中拢了安定的色彩,潇洒泛开笑意。
﹡﹡﹡﹡
午后。
宫中寂静如海,各宫妃嫔与皇上都安睡了。
无缘宫里也是一般的情景,寂寥静然。
小萝与归画各自闭门休憩,宫婢们打着瞌睡,靠几而小眠。
主父珂燕居亦深深垂帘,窗外的雪色鹦鹉亦被她挂往中庭离欢树枝上,以免扰乱了她休息。每日甫时,宫中如夜晚的深幽。
苦薏面上蒙了白罗细纱,轻盈出了宫。
叠翡与红钏早早驾了画车停在宫门外,等她上了马车,会意一笑,马鞭一扬,策马疾驰往安墨王王邸而去。
安墨王早派遣多耶邸外守候,见她到来,急忙请出安墨王。
此时宫外相见,别有一番亲厚滋味。
苦薏与安墨王寒喧几句,各人上马,直奔嘉懿苑而来。
嘉懿苑中,依旧温馨如兰的气息。
安墨王一行迈步踏入苑庭,一眼望去,花团锦簇,令人眼花缭乱,香气扑鼻,仿佛域外仙境,疑是梦中。
水苏等人早听传报,急忙朝门外涌来,各自欢呼:“小姐,小姐!”
一声小姐,多少思念与焦灼。
苦薏与众人一一相抱,仿佛久别经年一般。
多耶等人看得发怔,眼前的一群女子美丽如花,个个清雅得像是水中芙蓉般,芊绵娇素,极是可人。
安墨王眼中露暖,好似自己回到安墨国的情景,亲人相见,也是如此深情意厚,突然明白,如果勉强姌玳翁主嫁入安墨国,她的心一定是痛苦绝望的。
既爱她,如何舍得她悲伤抑郁呢?
罢了,痛下决心,舍了吧!
安墨王心底酸凉,眸华渐渐平静如潭,瞳心划上远处,有一脉修竹般的身影矫健步来,白发飘飘,黑衣翻袂,步法极是快速。
他,就是羽公子么?
安墨王眸华一亮,果然是人中君子,气度不凡。此人眼中一缕绵厚的情愫只凝在卓苦薏面上,虽然竭力压住,依然藏不住关爱的眼色。
原来,他与皇帝一般,也是爱极了此名容颜虽丑,心性却是极高的商贾女子。
安墨王暗暗叹息,民间百姓与皇帝夺爱,下场绝对是悲惨的。
不由心中一抽,英雄相惜之意愈加深重了。
逯羽拔步至前,眼中光芒先是集中苦薏身上,旋即敏捷睇向安墨王,微微一愕,此人英武如山,一袭白衣如聚了月华的光芒,质如修竹,难道就是叠翡早间来传信想与他一见的安墨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