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薏用力点头,眸中泪花隐隐,乖巧无比道:“姑姑,你转告母亲,我不会再轻易被她捉住,是我大意了。”
“好!你们快走!”惜秋推了她一把,转身折回流星苑,苑门重重关上,仿佛关住岁月的沉疴,关住一切的心痛。
苦薏凝着流星苑三字,红唇暗咬,果断转身快走,裙风带动一裙凉意,瞳中一缕忧焚。
众人一皆随后。
才出卓家大门,逯羽等人以口哨唤回各自的马匹,一跃而上,如箭射离险地。
马都是上等的千里马,不过几炷香功夫,便回了嘉懿苑。
苦薏急切跳下马背,逯羽如影随形,迅速执了她的手,低声道:“丫头,莫急,虽然我没有听明百玑制香用意,但绝非正道。我已让水苏去找长公主,即刻进宫,设法阻止百玑的制香流入后宫妃嫔手中,至于各诸侯夫人,怀夫夫人找召夫人去想对策了,应该一切来得及。”
“黑小怪,谢谢你!”苦薏平呼一口气,美瞳笑弯,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也想到了。
逯羽深瞳柔情脉脉,凝了她的笑眸,心中微痛,不知那绝美的人面如何回得来?再次承受毁容之苦,任谁都失意愁缠,而她,依然如故,令人疼惜,丫头,你几时才能平静过活?
众人回苑不久,长公主遣栾大来传信,皇后亲自截了司香女官往各处奉送的香脂,召大姑闻香识出有异,那女官自知罪过,服毒自尽了,可惜,失去了人证,不能拿修鱼翦篁怎样,唯有再图良机了。
栾大才走,绣冬也回来了,一见苦薏,欣慰满瞳,上前温婉抱紧她,明眸噙酸:“好孩子,终于回来了,姑姑快急疯了。”
苦薏把头依在她怀内,顿觉回到母亲的怀抱一般,柔声道:“姑姑,我无碍。姒姊姊那边怎样了?”
“你放心,多亏了芫筠提醒,说京都几百诸侯,就算修鱼翦篁一一把香脂送到,我们也不能够在短暂时间内一一拜访夫人们,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找到京都中最有威望的侯夫人,以她名义聚集众夫人。恰巧我想起今日是大将军的夫人芳寿,我带了几百份名贵香粉花露油送与召夫人,召夫人与锦汐拿着它们去参加大将军夫人芳寿,正巧也有人送来香粉,说是卓氏香铺新近研究出来的香脂,送于夫人们试用。召夫人借机闻了香粉,说有股子异香,不似正常香花草类提炼出来的,莫不是有人冒充卓氏香脂来祸害夫人们,那些夫人们素来相信召夫人,因为召氏育花天下第一,她是召氏女子,自然识香了,再则她们哪个不爱惜容颜的?一听就不敢要了,全部丢掉,命二门上日后不许接了外人送来的香事。”绣冬一边说一边优雅笑开,一壁抚了抚苦薏的发髻,携了她的手落坐菊榻。
浣嫣一旁笑道:“修鱼翦篁计谋落空,不知气得怎样了呢。”
堇蓠横她一目,嗔道:“她一气,就怕我们又要遭殃了。好可恶的女人,利用卓氏香铺的名义,明明是想陷害了小姐清誉,若被她得逞,我们还能在这里说笑么?”
水苏不言不语,只是瞅着苦薏面上的黑绸发怔,再控制不住忧心,出声道:“小姐,你的脸……有事么?”
苦薏闻言,不由以手抚面,眸华顿时黯然一缕。
绣冬愕了愕,刚才只顾着欢喜,未曾细想她为何自家苑中蒙面,还是水苏细心,一语提醒了梦中人,绣冬推开苦薏,惊道:“莫不是又受了那贱人谋害?快让姑姑瞧瞧!”
说着,伸手去揭。
苦薏掌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无碍,黑小怪已经去请末神医了,有末神医在,一定能排除我体内吸入的毒素。”
一壁抬眸擦过众人关切的眸华,温婉道:“你们不必担心,照常生活便是。”
一语末了,逯羽掀帘进来,身后跟了末人伍被雷被。
一番客套后,雷被被鄯保母请去看芫筠了,芫筠这几日受了寒气,卧榻昏睡,鄯保母怕她心事过重,又走火入魔了。
苦薏领着末人去了平时制药的香室。
逯羽放心不下,请了伍被一起去了。
苦薏默默揭了黑绸,末人与伍被俱是惊得魂飞魄散,昔日一张倾城的玉脸,甫时已如满脸红疮,纵横交错,竟寻不出一块好肌肤来。
伍被沉痛道:“那百玑也忒毒辣了,此女不除,定能祸害人间。”
逯羽凝着苦薏凄惨的脸,心叶如长针一一刺过,手心攥紧,骨节泛白,隐忍着愤怒,切声道:“伍兄放心,此女我自会让她受到相应的惩罚!末兄,丫头的脸需要何药,尽管吩咐,我赴汤蹈火也要寻来。”
末人苦楚道:“卓姑娘,你的脸是受了百花之毒,虽然你苑中花草甚多,要想解尽此毒,必须有一样至阴至寒至邪之物才能克服,就算千年红血果等五样再加上冰芙蓉也只能解了一半毒素,我怕世间是找不到至阴至寒又至邪的药物了。还有,你受了内伤,若是用了至寒之物,必然血气淤塞,最后落得个行走不便,终生残疾。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一定有办法克服内伤,也能解毒!那个百玑真是恶毒!”
末人一壁说,一壁揉眉细思。
逯羽眸上一紧,抿唇不语,面上凝了一团深色,缓缓走近苦薏,伸手握了她的,才发觉苦薏手掌冰凉,原来她的强装镇定也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不由心中一酸,柔声道:“丫头,一定会有办法!”
苦薏低眸,瞳中如雾,一帘水色。
伍被惊了惊,眉峰蹙紧:“末兄,要说世间至阴至寒又至邪的药物不是没有,我曾听家母说过,有一种阴灵花极是解毒,她的祖上曾经受过巨毒,后来遇上一位深谷中的白发老者,用一朵阴红花治好了祖上。只要找到阴红花,便是有救了。”
“阴红花我也听说过,但我踏遍名山幽谷,实未寻到半点踪迹,何况百花毒素毒辣无比,一旦行遍全身,便是满体溃烂,药石罔效了。”末人搓着手,额头汗珠如雨落,身为神医,最大的痛苦就是面临重患者无能为力,他心如刀绞,在室内踱来踱去,不时眉头紧蹙。
伍被正色道:“自古奇花异草大都来自深山野谷,末兄不曾见过,不代表它不存在,我相信家母所说,家母说这种花据传长在幽暗之处,见不得阳光,遇光即散,难道此花生在暗室不成?”
“暗室?”苦薏与逯羽俱是一震,二人明瞳相对,擦出火花一道,同声道:“一定是它了--幽灵花。”
“幽灵花?”末人闻言抬瞳,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不错,我与丫头曾经见过此花,在寿春结绮苑的瀑洞之中。”逯羽瞳露欣然,起身道:“我立即回寿春去取。”
“回寿春一个来回最快也得两天两夜,若是再被恶人缠上,怕时间拖延更久,卓姑娘是昨夜受伤中毒,再过两日必然全身游走,根本等不得你取了幽灵花回来。”末人语中忧急一缕,面上一团沉重。
苦薏幽幽道:“黑小怪,你忘记幽灵花的药性了,它如星光闪烁,遇阳即化,乃是冥界圣花,有起死回生之效。但用来救人,却只能在一个时辰内,错过良机,圣花也无用武之地了。黑小怪,我与你一起去。”
“一时性急,委实忘记药性了。好,我们一起去!”逯羽音调极是迫切,伸手挈过苦薏的手,温声道:“丫头,你一定要坚持到寿春!”
苦薏点点头,再抑制不住心底的翻腾,胸中一痛,吐出一朵鲜血,逯羽连忙拥她怀中,急声道:“丫头,如何?”
苦薏努力绽出笑色:“无碍,我们走!”
“不行,卓姑娘,我先替你用银针灸穴控住毒素漫延,羽兄,你请水苏姑娘用千年红血果等五样再加上冰芙蓉放五块上好姜片,立即熬药来让卓姑娘服下。我这里有用千年人参灵芝等几十味名贵药材配置好的解毒丹,大约能控制住苦痛,你一路之上每隔三个时辰喂她三粒,切莫忘记,千万不要再让卓姑娘吐血。对了,再让水苏姑娘准备千年红还阳草玫瑰果翡翠娇,等你找到幽灵花,五者一齐碾碎成汁即刻服下,百花毒自然解了。”末人一壁说,一壁从怀中掏出一碧色瓶子递与逯羽。
逯羽急忙接了,正要掀帘外出,水苏一瞳泪花隐隐站在门外,见他出来,沉婉道:“羽公子,小姐拜托你了,我去熬药。”
语罢,急急跑开,转瞬倩影不见。
逯羽暗暗一叹,这些丫头对苦薏着实情深意重,令人赏心之外,心痛一缕。
转身回来,伍被定定道:“羽兄,薏妹内伤在身,又是长途跋涉的,我甚不放心,越性我与雷兄一同护送更妥当。”
“你二人事了么?”逯羽沉吟半晌,落落一问。
“该见的人都见了,是该回去复命了。”伍被瞳中露了浅笑,面上一脉温婉之色,仿佛见过最思念的人儿一般,心中满是稳妥安然,晴空宁好。
苦薏了然,俏皮笑道:“义兄,凝紫姑娘怎样?”
“她甚好!如今刘陵封了清宁侯,她自然是侯府位分最尊的掌事了,刘陵对她很是依赖,言听计从的。”伍被容色稍赧,俊瞳中露了柔情,好似提到她的名字,唇齿间便有芳香一缕。
苦薏却是心中一沉。
只怕经过淮南王宫一劫,刘陵拼命维护她,更加坚定了凝紫誓死相报的决心,从此一心以她为念,再无分心的可能了。
这是凝紫的宿命,她亦无能为力了。
苦薏胸中幽幽,眸华蕴笑:“也好,凝紫姑娘好好的,我也安心了。不过,义兄,苦薏有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薏妹请说。”伍被神情肃然,捻了色端庄道。